04 自从年前决定辞去工作沦为自由人后,我的生活变得十分规律简朴。 不再有无休止的加班,也没有堆积如山的企划和文案,不需要每日盯着计算机 一坐便是十数个小时。 我现在为几家平面杂志做插画,有时候为出版社设计某本书的封面,偶尔有旧 朋友推荐会帮忙发布会或展厅店堂的舞美灯光设计,方式数量基本由我自己决定, 虽时忙时疏,但若安排得当,每天不过3 、4 个小时的工作量。 时间好像忽然多了出来,刚开始的时候我无所适从,我不知道原来一天24小时 是这么的漫长。 轻微的神经衰弱、浅眠,我每天最多不过睡上4 、5 个钟头,再除去工作时间, 剩下的十几个钟头简直象上天赐予的一份意外厚礼。 两年多来无论被动主动,一直选择了陀螺般飞速旋转的生活方式,忽然停下来, 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脉脉闲闲说,“大好良材就这么放任自流,真是有出息”,然后眨眨眼,“不 过如果这样比较快乐,那就这样好了”。 我很快爱上这样的生活。 从来也不打算去学法语、插花或女红,也没急急安排出游采风。不是因为太忙 才希望有空闲么?为什么空下来了又急忙排满各种活动行程。 终于有大把的时间,我可什么也不想做。就想睡觉、看书、逛逛超市下下厨房, 也许还会打打电动玩玩游戏,或者出去散散步。 睡不着不要紧,可以开了低低的唱机听音乐。黄莺莺一把千回百转的嗓音温柔 地唱,“I ‘m wondering how I come to be here ……” 窗外的常青树叶子哗哗的响,偶尔有车的引擎声伴着灯光滑过,好像灯塔的光 束掠过海面,天花板上会有窗帘缝隙透过的光影一闪而过,缩在温暖的被子里感觉 时间好像停滞了一样,有时会忘了身在何方,是东京、巴黎、还是上海……呵,如 果当初留在妈妈身边,今天的我大概就不是这样了罢。两三年的光景而已,已经觉 得岁月催人老了,记忆模糊,恍若隔世一般。 随着唱片,我轻轻哼唱,“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For once sh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 保罗。西蒙和加芬克尔的老歌由黄莺莺唱来又是另外一番滋味。斯卡布罗集市, 斯卡布罗集市,我的集市已经散场,你又会去那个集市留连。 天冷的时候,最喜欢蜷坐在窗台上晒太阳。 当初决定搬到这座老式公寓,一是看上这里环境闹中取静、交通方便,另外就 是一进房门就看见一个大阳台和凸出的露台式长窗,褐色的杨桃木窗台有一大半伸 出去,人笃定坐上去,半躺着晒太阳,而且窗户是向上推抬式的,并没有安装防盗 铁窗或窗纱什么的,采光通风极佳。我立刻喜欢上,虽然房租贵一点也还是马上签 下。 脉脉点点头说,“也好,这里环境简单,离我也近,我好看着你”。咄,说的 好像我是为祸人间的妖精,倒要你做这除魔降妖的大仙。 “暧,晓得你喜欢晒太阳,只是小心别从窗台掉下去,还有,当心晒一脸雀斑。” 脉脉揶揄我。 一直垂涎美女小麦般的蜜色皮肤,我则白的似一头鬼,又怕冷,时时伏在太阳 底下说要晒成古铜色方休。 开春后,我渐渐告别冬眠状态,经常都会去公园走走,后来基本成了习惯,每 天一早去遛个弯,把事情做完又无甚计划时就干脆带了相机、速写簿和小说去消磨 时光。坐在阔叶树下的长椅上,周遭十分安静,隐隐有马路上的车流人声,空气中 是草叶花香,偶尔有鸟雀从我足尖蹦过,睡意渐渐袭来,小憩片刻竟是意外的舒畅。 而自从发现这座公园原来有个特别的园丁后,又添多几分好奇与景仰希望能有 机会碰见。四月的最后一天,我终于如愿以偿。然而,结果往往出人意表。 阴天。通常这种天气我会渴睡,然而那天却5 点不到早早就醒,再也难以安枕, 干脆起身。 来到公园的时候,天色渐亮,已经有人在锻炼。没有太阳,光线略暗,连带碧 绿抽枝的新叶也蒙了温柔的灰色,仿佛有点忧郁的调子。 我漫不经心的沿小路走,时不时弯腰细细端详一下花株。恩,最后一朵马蹄莲 也颓败了,郁金香倒长的好,这种蓝色的风信子在这样的阴天显得特别标致……我 的目光很快落在一丛植物上,灰绿色的倒卵形叶片,枝干挺立,重叠的粉红色花瓣 饱满簇生,花苞下的萼片颀长、四处伸展,熟悉的香味…… 仿佛谁在我颈项泼了一杯冷水,我不由战栗起来,缓缓蹲下。 不需要查图谱,我也知道,这是一株“约瑟芬皇后”,法兰克福玫瑰,在灰色 迷蒙的清晨,显得格外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