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第一次见到苏永慎我才6 岁。一点点大,桃子般脸孔,眼睛圆圆似小猫,苏后 来这样形容当时的我。清晨六点多,我们走出日本成田机场。已经三月底了,但天 气还是很冷,寒意浓冽刺骨。我只穿了一件小大衣和短短的格子裙,冻的牙齿相撞。 站在一边的妈妈只带了小小两件行李,手袋和化妆箱。妈妈也只穿了长长的红 色薄大衣,细细的腰身,长长的鬈发,修长的眉毛直入发鬓,眼睛里好像永远有水 波在荡漾。妈妈有时会弯腰抱一抱我,用软软的声音问,“囡囡,妈妈美不美啊?” 我点点头,妈妈就特别高兴。唉,我一直都知道,妈妈一直是美女。 路边的樱花已经开了,层层迭迭象云彩一样,一阵风过,会有细细密密的粉色 花瓣扬起,好像下雨一样,非常美丽。然而,小小的我丝毫没有被美景吸引,我只 是觉得好冷好饿。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还不带我去之前提过的美丽的象童话一样的 小洋房。为什么只是站在这里,不说要走,也不说不走。 我没有开口问。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些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许多 时候许多问题与其问不如不问。 一直伫立一旁的妈妈忽然疾步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下来。我没有动,只是 抬起了头。 黎明前的阴霾终于散去,太阳出来了,满天的霞光,还有飞舞的樱花。逆着光, 有人向我们走来,看不清楚面容,只看见他的肩膀宽阔,步履稳定,长长的风衣在 风中猎猎翻飞。 “明美,”他叫妈妈的名字,嗓音低低的非常温柔,然后轻轻抱了抱妈妈, “你还是决定来了。”“是啊,永慎,我来了。” 忽然看见站在后面的我,他放开妈妈向我走来,“这就是明美的小公主么?你 好呵。” “囡囡,叫苏叔叔。”妈妈转过脸说。 “苏……”我有点困难的开口,牙齿又不合作的“格的”数声。 “明美,你怎么给孩子穿这么少。”,苏回头责备妈妈,然后除下风衣蹲下将 我裹起来,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温暖而宽厚的胸膛,心跳声扑通扑通强劲有力。我从来就不记得有人这样抱过 我,即便是妈妈,也只是弯腰时若即若离轻轻一抱即放开。我睁大眼睛注视这个陌 生的男人,清瘦的面容,轮廓清晰的咀角,温柔的眼睛,淡淡的温暖的古龙水味道。 我忽然做了一件从来不曾做过的事,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苏的脖子,将脸埋进了苏 的颈窝。 “永慎,囡囡喜欢你呢。”妈妈笑起来,声音娇娇的非常动听。 “明美,这么多年没见,你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美。” “变了,怎么会没变。这里,这里已经变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了。永慎,你倒 是真的没变。永慎,这中间的时间都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我们会这样见面。” “明美……” “好了,我该走了,囡囡就拜托你照顾了,过段日子我就会接她走。” “好的,明美,你考虑清楚了?囡囡的事你不用担心。” “我考虑清楚了。那么,永慎,再见。” “再见。明美,祝你幸福。” “小公主,”苏用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我转过脸,看见妈妈苗条的背影消 失在樱花树旁,忽然打了个寒颤。苏察觉到了,紧紧的抱住我,温柔的问,“我们 回去好吗?”我点点头。 “我们的小公主叫什么名字?” “茱丽老师叫我露丝玛丽。” “那叔叔以后就叫你露丝好吗?” “为什么呢?” “因为小露丝就象一朵白玫瑰一样漂亮可爱,露丝就是玫瑰的意思。喜欢吗?” “喜欢。” …… 苏离银座不远有一所私人住宅,一路上除了开车他一直紧紧抱着我,直到上二 楼进了我的房间。房间非常漂亮,纯白色的家具、窗帘与被褥,处处都有蕾丝和软 枕,地上一张好大的长毛羊皮。我好奇的四处张望,才发现原来家具上还用淡淡的 银色描出细细的玫瑰花样,窗帘上、被褥上、沙发座榻上全用银色的丝线绣着精巧 的玫瑰花。就连屋顶的吊灯和床头、桌角的台灯,都用了玫瑰花苞型的水晶灯罩。 “露丝公主殿下,喜欢房间的布置吗?”苏蹲在我面前微笑着问。 “喜欢。谢谢。”我老气横秋的答。苏扬起头笑。 “苏苏苏,”我口齿不清的叫,皱皱眉,“我可以就叫你苏吗?” “当然可以,公主陛下。”苏一本正经的回答,“在这里,你可以做任何想做 的事。” “可是不能去找妈妈对吧。”我低下头轻轻的说。 “嗨嗨,小公主,怎么啦。放心吧,妈妈很快就会来接露丝了。”苏轻轻抬起 我的下巴,给我一个鼓励的笑。 “我知道,妈妈只是又结婚去了。” “你不喜欢妈妈结婚吗?” “不是的,妈妈说她结婚后会比较快乐,所以我愿意妈妈结婚。”我伸手把玩 苏的袖扣,方形的银色袖扣上镶着湛蓝的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只是,妈妈 这次结婚,我就要离开外婆了,我很想念她。这个,很象外婆的耳环。” 苏摘下一对袖扣放入我的小小掌心,“那么露丝想念外婆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好吗?”然后轻轻拥我入怀。 紧贴着苏的颈项,颈边的血管有韵律的跳动,脸颊还能感到须根的微刺,我忽 然觉得十分安心,努力点了点头,双手攥紧了那副袖扣。 我这一生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寒意刺骨的清晨,一个男子向我走来,蹲在漫天 飞舞的樱花中,用他的风衣裹起几乎冻僵的小女孩,给了她一个最温暖的怀抱。 那年,我6 岁,苏3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