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片片催零落(21) 阿梨温顺地点点头,裴元皓目视她进了幛内,脸上也没有特别的表情,回身 离开。 接着,内监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皇上谕旨,浣纱舞必须原班人马,此番 不得有误,钦此!” 一只胭脂盒骨碌碌掉在了地面上。 丝竹声声,熟悉的乐曲在夜空盘绕,围幛的帘子掀起,浣纱女拢着长袖翩跹 而出。外面的光影穿过,明暗之间,里面冰蓝眼角的恨意清晰得犹如刀刻。 簪花散着,泪水在浓艳的眼帘下滑开道道沟壑,冰蓝已是憔悴的模样。 外面舞风正起,歌声悠扬,只余她被遗弃在阴暗角落,从骨髓到身心不断地 喷吐着毒气。 这是个奇妙的夜。阿梨衣袖如蝶振翅飘飘,心中跳起一串串清婉、欢悦的音 韵。烛光如翡翠水晶,映过来淌出去。四周拂着鲜花佳酿的清香,夹杂着持续不 断的喝彩声、赞叹声,美妙到了极处。 浣纱舞完美落幕。 一切宛如梦境,在场的舞女都得到了封赏,每人一幅蜡染的皇家织锦绸缎。 众舞女跪地谢恩,皇帝笑声爽朗,合着龙涎微幽的气息,亲笔御书“观香楼”三 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匾额已经扎好了红绸,由十几名御林侍卫随马车一并送到观香楼去。 阿梨手捧绸缎,随着众人鱼贯出柳荫回观香楼,不知为何,她回了头。 夜色暗蓝,几近透明。 树下有个修长的身影,临风伫立。光线淡薄得看不清他的脸,但阿梨知道, 他一定在凝望着她。 她收起眼,回身继续往前走,而后接连赶上几个舞女,好像有人在后面追逐 着她。 这一夜,芷媚被留在了鸿顺堂馆。 (五) 杨劼一觉醒来,天光大明,窗纱开着,带了凉意的熹微如水透入。 他翻了个身,意识随即铺天盖地而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 原来,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继续过杨府大少爷的 生活。一切又回归过去,然而阿梨不在了。 他正暗自伤感着,美香听到动静,掀帘子进来。 大概是阿梨不在,美香的态度比以前和婉多了,“少爷,您在外没睡好吃好, 一会儿奴婢去厨房给您端碗燕窝粥。”说完撩了床幔,一眼瞧见床畔搭挂的外袍, 顺手将它收拾起来,笑道,“又破又旧的,奴婢给您换套新的。” 杨劼突地想起什么,猛然从美香手里夺下外袍,隔着衣襟从里面掏出那块血 书来,方将外袍扔给了她,语气淡漠的,“我的东西别乱拿。” “少爷,奴婢可是伺候您的。”美香依然好好地笑着,眼睛时不时瞟着杨劼 手中的血书。她见杨劼将它叠得齐齐整整地压在绣枕下,就势又躺下了,也不便 多说什么,去厨房端燕窝粥去了。 此事她还是暗中禀告给了老爷杨靖业。杨靖业疑惑道:“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你盯紧点儿,看他藏在哪里。” 美香莞尔笑着,朝老爷抛了个媚眼,“美香知道,美香永远忠于老爷。” 杨靖业哈哈大笑,抬起美香的下颌抚弄着,“只要好好给我办事,你迟早会 是八夫人,然后给我生个大胖儿子。” 美香娇笑着,正要靠近老爷,却看见四扇黄梨屏风上有个模糊的影子移动, 忽明忽暗的,倏地又消失了,只余梨花木精雕的虎啸望月,狰狞睚眦。 美香惊骇,瑟抖了一下。杨靖业皱眉,“怎么啦?” “虎……”美香指着屏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影子……” 杨靖业抬眼望了望,窗外婆娑的树影正巧落在屏风上,枝干交错,恍如猛虎 飞扑。不满道:“女人真是胆小,去,给我盯紧了。” 这几天杨靖业为皇上游玩南州忙得焦头烂额,皇上原来打算祭神过后就回都 城,不料被观香楼的头牌芷媚绊住了心,于是回程的时日一拖再拖。 大欹国的青楼教坊历来兴盛,到了统正皇帝年代更是狎客如云、连巷塞陌, 其中不乏众多皇亲国戚、达官巨贾。就是皇宫里也养了诸多宫妓,日日笙歌夜夜 风流,一旦受了皇帝的宠爱,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