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我只一人来过。 青春萌动的岁月,我们没有奢求。只有纯粹的一片天真和对这个骚动世界的无 知。 或许在最孤独寂寞的时候,也心存幻想,也对世界,对未来有缥缈的憧憬。 总以为梦在远方,总想着要去流浪。 那时候,每一个季节,我们都喜欢。春雨霏霏,雷电交加,枯萎凋零的树叶, 皑皑白雪的郊外荒废田野与山川。我们都能够喜笑颜开的度过。这只是因为我们还 在年轻。 那时候,我们站在夏天校园的操场上,大声的对着天空呼喊道:我爱你…我爱 你你知道吗? 我们那样肆无忌惮,我们那样自以为是。这有什么不可能呢!没有什么可以阻 碍我们,绝对没有。 2003年的盛夏,我从乐肇来到了武汉读书。2004年的盛夏,我从武汉的一所工 业大学辍学离开。 2003年的今天,我依旧背着沉重的背包走在武汉的宽阔大街上,那时。我对未 来充满幻想与憧憬。但具体在幻想和憧憬些什么?我不知道。 父亲说,我送你去读书吧! 不了,我已经长大了,我自己可以。我记得我是这样说的。 把笨重的行李潇洒的甩到肩膀上,然后离开了家。从乐肇到武汉,转搭了两三 趟车。整整两天时间,长途汽车不在路途上停留,没有买够食物,我只得饿着肚子 坐在座位上看着别人“吧嗒吧嗒”的吃着自备的面包和饼干。肚子“咕噜咕噜”的 作响,越发感觉到饥肠辘辘。胃在拼命翻滚绞痛。 旁边座位上的老太太看我在拼命的咬牙坚持,笑了笑,便把手里面的两个煮鸡 蛋递了过来。 很饿吧!快吃了。 谢谢,嗯,我不饿的。 别再坚持了,会得胃病的。 老太太把鸡蛋强硬的塞进我怀里面,我推推攮攮的接过,也没有说出句感谢的 话语来。 是去读书吗? 是。 父母不送你去吗? 嗯,他们工作忙,况且我自己可以的。 年轻人总是想展示自己的能力的,到哪里……?话语不言而谕。 武汉。 哦!嗳,快吃啊!我还有的。老太太说着,又从挎包里面摸出一个鸡蛋来。我 匆忙剥了皮,大嘴吃掉。 还饿吗?老太太慈祥的看着我,满脸的关怀和疼爱。 还好。 就快到站了,到站时先去吃顿饭吧!然后再去转车,离武汉还远哩! 是。 老太太与我唠叨了起来。她说她是来城里面与儿子儿媳妇一起居住的,原本担 心住不习惯,但儿女们一再强烈要求,她便来了,儿子儿媳妇对她很好,她也不舍 得与他们分开。这次是因为想念老家的乡亲们,所以回去絮絮叨叨了几天,儿子儿 媳妇又担心,催她回来。 汽车在中途的一个小站停下,我搀扶着老太太下了车,并且与她道别。她嘱咐 我:出门在外不容易,要认真读书,要记得父母。 只得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车站,心里面由衷的感谢。 车站旁边有许多的小餐馆,但价格极其的昂贵。有些不舍,所以便在一家小型 超市里面买了一瓶矿泉水,买了一包豆卷面包。然后又到车站售票口处买了到武汉 的长途车票。卧铺车。32号床位。原本想把面包带到车上吃。但等到上了车,才发 现汽车里面有浓烈的脚臭味与汗味。被褥中散发出奇怪的味道,几乎让人呕吐,并 且冰冷潮湿。三点半的发车时间,陆陆续续的乘客上车来。并且脱下鞋子躺进了被 褥中,行李大袋小包的塞在床下。所以,买来的食物不敢吃,只是大口大口的饮水, 1500mL的大瓶矿泉水一会儿就喝光。 试了几次,始终不敢把腿伸进肮脏的被褥中,索性斜靠在床上。汽车启程后不 久,一个中年女子就开始晕车,“哗啦哗啦”的吐个不停,几乎呕得死过去,车厢 里面的气味更加浑浊污秽。 夜间,汽车穿梭在崇山峻岭中,头边稍微敞开着的窗子处有簌簌的风声。是快 速行驶的汽车与空气的激励摩擦。如同时光被冲击而破裂、折断开的声音。路边有 黑黝黝的山掩面不断的扑过来。穿越隧道时,汽车的轰鸣异常清晰,空旷而辽远。 隧道墙壁上的照明灯一盏一盏的从身旁飞逝而过。忽明忽暗,稍纵即逝。 偶尔有从远处相对行驶而来的汽车,如同错觉。 这时,有莫名其妙的悲痛从心底处涌出,然后蔓延到全身。焦虑、困惑、无奈 与悲凉。心口隐隐作痛。 在第二天的早晨八点左右,汽车到达终点:武汉。 下车,寻找行李背上。头昏目眩。走出车站,拦了一辆TAXI,告诉司机直达学 校。 学校的接待工作很好,有上一年级的学生帮助找宿舍,然后领着去交费。 同宿舍的人已经来完了,所以好的床铺已经被占据掉。只得随便找一张暂时住 下。 在这个庞大的学校里面,自己似乎没有过多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在大多数人看来。或许是可以一起饮酒喝茶,而且无所不谈 的人。但我却很难明确的给它定义。所以,心安理得的不去过分勉强自己。我总认 为:人与人生,本来就是孤独的,无奈的。很多的时候,人总得寻求庇护来伪装自 己,强颜欢笑,明明知道一切是徒劳,但却不甘接受现实,还要拿无聊来当做有趣。 人从出生以来,孤独无奈就纠缠伴随着自己。所以,人需要与其他人交往,以此来 求得相互理解,倾诉苦楚,袒露心声。 所以,我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桀骜不驯的性格注定了自己只是一个要彻底孤独 的人,是独自一个人在凌晨时分的大街上用脚尖踢空易拉罐,空可乐瓶的人。 居住到一个星期后,我开始惊惶不安。一个人在下了晚自习后,穿上保暖外套, 然后闲逛在长长的大街上,直到天明。学校规定学生宿舍在晚上十一点半关灯,进 入休息时间。但宿舍里面舍友要谈论各种各样的话题直到凌晨两三点,金钱,女人, 学校里面最漂亮的女学生…… 集体宿舍需要的是忍耐,所以,我只得索然无味的离开了宿舍。但不知道为什 么,这样通宵达旦的不睡觉,在第二天的课堂上,依旧不会打瞌睡,甚至精力充沛。 依旧手捧着阿加莎·克利斯蒂的小说《东方快车谋杀案》在看着。 宿舍里面总共住了八个人,我虽然不太了解别人的身世,但观看一下言谈举止。 总还是能够知道一些他们的情况。有一个叫催生的书呆子,一个叫翫金的说话之乎 者也的家伙。也许是因为特别,所以能够最先认识的就是他们两个。或许也是因为 我们三人与其他的人攀谈不上什么。 偶尔会有翫金同学掺杂进去,往往也是其他人取笑嘲弄的对象。但他毫不在乎, 好像习以为常。 至于催生,每天到食堂吃了饭就看书,甚至连蹲在马桶上都双手抱着文学欣赏 课所发的课本——《文学欣赏之莎士比亚全集》,或者是一本《高等数学公式速记 法宝典》。情有可原,我知道他是从农村来的,上大学不容易,所以必须得认真读 书。但始终想不明白这样的方法也可以把学习搞好吗?不得而知。他很少与别人讲 话,除了与自己和翫金。 苏章藤同学,到食堂打饭时间时提醒我一下可以吗?他常常在放学后对我这样 说道。每天都要说。 嗯!你可以不用提醒我了,该吃饭我会邀你的。况且你饿了你都不知道吗?你 这人真是的。我愤愤的瞥了他一眼。 嗳,有时候真是这样的啊!他眼睛依然盯住书本,然后说道。 那好。 吃饭时间到了。我边说边抢掉他手里面的书。 哦!是吗?怎么这么快嘛!嗳,你这人,我正看得兴味十足呢!你抢我的书干 嘛!你可以用嘴说的,真是。他嘴唇颤抖着,然后在看到的书本页面上折叠,合上 放到床头处。 走啊!然后我们一起去食堂。 我说催生同学,你一个星期不吃一次荤菜你肠胃支撑得住吗?吃饭的时候,我 问他。 读书不容易,不像你们嘛!得节约些。催生淡淡的道。 这也过分些了嘛! 不碍事。我这肠胃就是吃了石头也会消化掉。催生笑了笑。 有那么夸张,我说催生同学,你是不是个早产儿? 什么意思?催生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我。 哪你怎么就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 呵呵,我哪里知道嘛?也没有听父母说过。你可是第一个对我的名字发生质疑 的人啊!他搔了搔垂到碗口的头发笑着说道。 是吗? 当然了。 第二天,周末。听说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广场上有明星演唱会。其他的同学都去 凑热闹了。剩下的只有催生,翫金和自己。 嗳,苏章藤同学,你不去看明星演唱会吗? 不去,门票太贵了,两百元一张。我何必去看现场直播干嘛,不如去音像店买 大堆的CD回来听嘛! 这也倒是,不过要是谁都这样想,那明星演唱会岂不无人问津了。喂!翫金同 学,你也一样对此毫无兴趣。 那是。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就天天看那些无聊的书嘛!翫金同学,你那本书可是不健康 的。叫什么来着,什么淑女……? 《淑女的眼泪》。你怎么知道有不健康的东西,你偷偷翻看了对吗?翫金同学 从上床伸出脑袋看着催生问道。 只是好奇而已嘛!你会觉得尴尬吗!这有什么嘛!人总是有七情六欲的,无关 紧要。嗳苏章藤,你那本还是阿加莎·克利斯蒂的《东方快车谋杀案》吗?催生又 转过头来问我。 是。不过你可别误会翫金同学嘛!那本书可是对人性最真诚的探讨的,深深影 响了近代文学、艺术和哲学思潮。我说。 这我可不懂。不过现在的确不该这样浪费自己的生命嘛……他开始又在高谈阔 论起来,但谁也不在理会他。怎么竟看些奇怪的书籍呢!现在是学习知识的好时光。 应该有所追求,是不能够挥霍青春岁月的知道吗…催生仍然喋喋不休的论了半天, 见无人再理会他,,又低头看起了《文学欣赏之莎士比亚全集》。 其实关于萨德的小说《淑女的眼泪》那本书,是我在颓废的旧书摊上翻看到的。 见到是法国著名作家萨德时,并不了解其人其书。买回来看了一部分,才发现里面 有许多关于“性”方面的描写。并且恣意放纵。但却道出了人们欲望的尴尬与人性 的困境。之后便丢在了书架上,后又被翫金发现。 而翫金是从来不看具有文学价值的书籍的,他过分喜欢研究星象,研究葬礼的 时日,八卦之类的东西。有几天,他翻看了一下关于时日忌讳的书本,然后说道: 苏章藤同学,今天乃出行大忌日,不易出行,不易出行,乃助我等宿舍睡觉也! 我不在乎他之乎者也的一翻话语,反正自己也无多大兴致去教室上课,索性躺 在床上看小说罢了。 在2003年的盛夏即将过去时,我决定搬离学校,打算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幢小楼 租下一个小房间自己居住。长时间的迫使自己处于忍耐状态,自己觉得很憋屈。再 因为,学校不规定学生夜晚进出学校的时间,这也给自己夜半三更跑到大街上溜达 找到了机会。况且自己需要独处。 房间已经确定下来。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三层小楼房。每层三间套房。一层居住 着房东一家和一位靠拾垃圾为生的孤独老太太。二楼堆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而三 楼则居住着一户从外地来武汉打工的人家,三十岁左右年纪,两口带了个小女孩。 剩余一间空房,所以,房租太太便在学校门口处张贴了房屋租赁告示。 周末。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学校的时候。翫金和催生进来。 苏章藤同学,你这是何故,为何收拾行李?可是想弃我而去?此乃不佳,不佳 矣!翫金说道。 我想搬到外面去住。里面太吵闹。 何不带我等同去? 只是一个房间。我说。 苏章藤同学,房间大吗?如果可以,我们也想搬离这里。催生道。 还可以,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的独处。 哪里嘛!我与翫金同学不会影响你的。该睡觉就睡觉,该上课就上课。况且翫 金同学和你一样喜欢看课外书,我就更加不会影响你了对吧! 此乃上计,上计,苏章藤同学肯否答应我等。 犹豫了一下,自己租来的房间也够大,三个人居住绰绰有余。房租又贵,也好 让他们两人来分担一部份。况且也可以有个说话的地方。免得太过无奈,太过孤独, 便答应了他们。 所在学校集体宿舍居住了将近半个学期之后,我与翫金,催生三人搬到了外面。 租来的房间算是一个套房。有一个宽大的卧室,一个客厅,客厅里面只有一条 长长的橘黄色沙发,看上去孤苦伶仃。还有一间狭小的厨房,而厨房里面又开设了 一间用胶木板隔装的洗手间,包括厕所。但马桶上黑漆漆的不知道是粘了些什么东 西。 向房租的老板娘增要了两张床架,两张书桌和一张橘红色的又宽又长的方桌。 把三张床架全部搬进卧室摆放,催生独自一人睡在卧室左侧,而我与翫金侧床头对 床头睡在卧室右侧。然后各自在自己的床前摆上书桌,上面放着些常看的小说和资 料。关于摆放小说,那只是针对我与翫金同学。催生同学的只不过是一些资料和课 本罢了。而我们的恰好缺少这些。 宽大的橘红色方桌倒是摆在三人的床架中间,各自贡献出把一些琐碎的,比较 好看的小物件,然后摆放在上面,看上去有些诗情画意的味道。 第二天,星期日。我向房东老板娘要来了笤帚,垃圾锉,垃圾桶。还有洗马桶 的刷子和清洁剂。三人认认真真的打理了一翻房间各部分。然后把每个小房间唯一 的窗子和门打开,便于通风。 虽然远离了原来吵闹喧嚣的境地,但夜晚旺盛的神经细胞却照样不能平息下去。 依旧不能够入睡。辗转反侧,血液在快速流动。只得又悄悄的溜达出宿舍,然后在 大街上闲散的逛着,使劲的用脚踢着丢弃在柏油路面上的空易拉罐和可乐瓶。 或许只有在这样的夜晚,寂寥空旷的地方才可以让自己想想自己,或许只有这 样的孤独,才可以让自己去想象。只是有什么东西一直排遣不掉。觉得精神异常激 烈旺盛,并且烦躁不堪,紊乱异常。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