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接连数日,耿静雅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任何的打扰,她需要好好地静一 静,想一想,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去调适、面对。但任 她如何地想,就是跳脱不出自己所设限的死胡同,她究竟该如何是好? 彷徨、无助的她,总是呆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天,连丫鬟来请膳也恍若未 闻;再不就是两行清泪不断,只因想起了萧浩对她的一切,感动于他为她所付出 的,可这些都是因所依附的绝色躯体所赐,思及此,她的心好痛、好痛! 为什么爱一个人会如此痛苦?她可以说不爱就不爱,说断就断吗?如果真能 如此容易,她又何苦遭此折磨?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呢? 她不要待在这裹,她要回去,回到那个生长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她要逃,逃 离这个充满了痛苦,充满了心酸的朝代,但是,逃避能治愈她的伤口吗?能消减 她心中的痛楚吗? 天!不管如何,就让她从这里消失吧! 就让她像从不曾来过般地遗忘吧! 丫丫……醒醒…… 弹指间,从遥远的时空中,传来了阵阵凄喊。 丫丫……快醒醒吧…… 好熟悉的嗓音,那是…… 刹那间,一阵心痛如排山倒海般地涌来,另一波尖锐刺痛更从脑际深处袭来 …… 她看到黑暗展开它那无止尽的黑色羽翼,向她席卷而来,轻飘飘的虚幻感觉, 让她忘了挣扎,乐于投向它的怀抱,但另一种更真实的触感亦网罗了她,她依稀 知晓,自己似乎落人了一双温熟结实的臂膀里…… 挤!好挤。 是谁在压迫、推挤她,将她塞入黑暗狭隘的空间? 又是谁叫醒了她? 有人将她从深沉的睡眠中唤醒。 不,她不要醒来,她喜欢这种脱离的独处。 逃避的个性,促使她更加畏缩,更加退却。 但是她身不由己。 一道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她,一股潜藏的灵念正在觉醒,正在复苏…… 她无力反抗…… 二十世纪 台北 “丫丫,快醒来吧!” 从急诊室急救脱险的耿静雅,仍未睁开过她那双灵活生动的大眼。 耿静柔看着身上插满了点滴、导管的耿静雅,心疼的泪水早已浸湿了她的衣 领。 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要待丫丫如此? 她是一个善良、乐于助人的好女孩,此刻正是她无忧无虑、青春飞扬的璀璨 时期呀! “大姊……二姊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唤回耿静柔伤心欲绝的思绪,她望向来者。 “大姊,二姊她……”耿静娃看到躺在病床上、犹如洋娃娃般毫无生气的耿 静雅时,泪水不禁潸然滑落。“医生怎么说?” “主治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耿静柔避重就轻地含糊带过。 “大姊,我要知道实情。”耿静娃知道大姊一定隐瞒了什么,她与二姊总是 如此为人设想。 “手术真的很成功,但丫丫为什么仍未清醒,他们也查不出原因,只说端看 病人的造化了。”耿静柔回避着小妹的探寻眼光。 “什么造化?”耿静娃感到事情并不单纯。 耿静柔知道瞒不过一向精明的小妹,只好全盘托出。 “医生希望我们要有心理准备,如果丫丫她……仍不清醒的话,有可能像植 物人般……”耿静柔无法再说下去,只要想起有此可能,她就心痛不已,都是她 害了丫丫的,如果她不帮着劝双亲让她俩北上求职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都怪她。 植物人……耿静娃被这个消息震得倒退敷步,撞到了身后的人,那人稳住了 她。 “对不起!”她连声道歉。 萧浩天亦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给震得愣住了,但他仍平静地问候耿静柔。 “你好,耿小姐,令妹今日可有起色?” 耿静柔闻言,双眼闪过一抹哀凄,复又感激地露出笑容来。 “萧先生,谢谢你再度前来探望诤雅,但是她……”耿静柔缓了下情绪续道: “其实你不用如此费事地来医院,你救了静雅,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又 怎么好意思让你老是挂心呢?” “请你别这么说,我……” 萧浩天不知该如何告诉她,从抱起耿静雅的那一刻,一股莫名的情愫即如影 随形地紧揪着他,记忆深处仿彿有什么在缠绕着他,困扰着他。 唯有看见耿静雅,才能平息他内心的焦躁,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 事。 耿静娃拉了拉大姊,悄声问着那个双眼直盯着二姊的男子是谁? “他叫萧浩天,是救了丫丫的恩人。”耿静柔淡淡地回道。 “是吗?” 耿静娃看他瞧二姊的眼神,似乎并不是那么单纯,那双眼睛泄漏了太多的情 绪。她看着萧浩天片刻,才将眼神移往病床上的二姊。 耿静娃突然拉着耿静柔离开病房,将空间留给萧浩天。 萧浩天走至床畔坐了下来,心疼于她所受的痛、所历的苦。 求求你,快睁开眼睛吧!我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你,更有数不清的困惑待释, 我知道,所有的心结,唯有你能解。 求求你,快清醒过来吧! 我需要你来告诉我谜底。 求求你…… 萧浩天轻握着耿静雅被纱布包裹的手,默默地在心中祈求着…… 走至病房外的耿氏姊妹坐在廊椅上,两人皆是心事重重。 “娃娃,你怎 回来了呢?” 耿静柔在无助、不安之际,通知了远在伦敦的静娃,她不敢告诉父母,怕他 们承受不了,又不知该说给谁听,只好联络小妹。 “大姊,发生了这种事,我哪裹还有心思上课呢?”她一获知二姊出事的消 息后,立刻请假,连夜搭机返台,直奔医院。 “娃娃……” 两姊妹诚心祈求上苍,赐与耿静雅一个奇迹。 “对了,娃娃,你为何要拉我出来?留萧先生一个人在病房内好吗?”耿静 柔甚觉不妥。 “大姊,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二姊对他的意义吗?” 耿静娃的年纪虽轻,但心智早熟,观察力过人,敏锐且心细,舆她甜美的外 表相差甚远。 耿静柔经小妹这么一提,才想起萧浩天在看向丫丫时,眼神裹竟充满了悲凄, 犹如她是他最亲的人…… “但是从没听丫丫提过,她有这么一位朋友啊?”她喃道。 天哪!耿静娃无奈地翻白眼,她这对双生姊姊,人情世故的历练实在贫乏得 可怜,对于情感,更是相同的少根筋,真枉她们俩虚长她两岁,若是被人卖了, 恐怕会帮着数钞票哩! 如果二姊仍像往常般活蹦乱跳、精神奕奕,她与萧浩天该是一对人人称羡的 金童玉女! “丫丫,快醒来吧,丫丫……”耿静柔的心不住地抽痛。 二姊,你听到了吗?快醒来吧。耿静娃无言的在心中祈祷着。 夜幕笼罩大地,万物一片寂静。 一楝坐落于阳明山的高级别墅里,有道伟岸俊挺的身影孤立在二楼寝室的落 地窗前,手中的烟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又是那双眼睛。 那双带着哀怨、心疼、不舍,以及更多爱恋的璀璨星眸,已于他的梦中与他 凝视相对数日。 但是拥有它的主人容貌,他却是怎么也看不清,接踵而至的心如刀割之痛, 往往教他悚然惊醒…… 会是她吗? 对于这个无法解开的谜,只有在她转醒后,才得以证实纡解。 可是,如果她就此沉睡不起,那他岂不是永远得不到答案? 不,他绝不允许! 她一定要醒来。 晚唐时期 中尉府 耿静雅究竟是有什么苦?为什么不肯告诉他?又为何要投湖自尽? 他不相信她会那么傻,竟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他想替她分忧,怎奈她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无法想像那个热情如火的她 与现在冷若冰霜的她,竟是同一个人。 这几天夜裹,他总是默默地隐于一旁陪伴着她,看她愁,看她悲,却无法前 去安慰、拥抱她,只能看她惊于无助,慌于彷徨,他的心所承受的并不比她来得 少、来得轻啊! 直至看见她乍然昏倒,他决定了,不管她再如何坚持,等她一清醒,他不再 让她逃避,他要分享她所有的哀愁与痛苦。 耿静雅依稀感受到二十世纪所传来的悲切呼唤,却无力去改变这既定的事实。 泪,无助地从她紧闭的双眸中滚落,落在一双厚实的手上。 “丫丫,别再折磨我了。” 在她心灰意懒的空虚裹,一声声情切的低喃,犹如一股暖流,悄悄注满了她 冰寒的心,她缓缓睁开水气氤氲的泪眼,舆焦灼的深邃瞳眸对个正着。 “你终于醒了。” 饱含心焦的话语,听在耿静雅的耳中却格外令人心痛,仿佛他的话对她而言, 是种沉重的负荷。 “为什么不告诉我?”萧浩一字一字心痛地说。 “告诉你?”他知道了什么吗?“告诉你什么事?”她小心翼翼地问。 “有关你的事。”萧浩的语气裹有绝不容许逃避的意味。 “该告诉你的,我早已说过,相信你也明白,难道还有什么是我所不知道、 你却知道的事,而你认为我没有告诉你?或者换成你来告诉我吧!”耿诤雅平淡 地反问着。 “该死!”萧浩不禁气骂出声,“难道你一定要将所有的事藏在心里?还是 我根本就不够资格聆听你的悲苦?” 耿静雅将泪水舆苦楚往肚里吞,心正隐隐作痛,但仍平静地直视他的双眼, “没有所谓的够不够资格,更没有所谓的心事悲苦,你太过多虑了。” “你……” 萧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前的她,冰冷而疏远,他知道她正在筑墙,筑一 座高耸人云的护心墙,阻隔断绝别人对她的关心。 “丫丫,请你别再折磨自己了,请你恢复成那个调皮活泼却善体人意的丫丫 好吗?”萧浩心疼地一把将她从床上拥起,柔声地祈求。 耿静雅只是静静地任由萧浩将她搂在怀裹,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毫无预警 地,成串的脤珠再次流下,湿了他的衣衫。 “哦,别哭,你知道吗?你的点点珠泪,在在令我心疼,而我的所有喜怒哀 乐,更是掌控在你的手里,你左右着我的情绪,看见你痛苦悲伤,我更胜你数倍 啊!丫丫,别哭了,告诉我,让我替你承担一切,好吗?” 别对我那么好,求求你。 你所付出的对我来说,比任何伤害更令我难过,求你,别对我好,求你…… 耿静雅只是一迳地摇头,她如何才能不再感到心痛,不再感到愁苦? 心挣扎着,理智与情感更是在做拉锯战。 理智告诉她,要远离眼前的男人,要武装起自己,才可以避免让自己遍体鳞 伤;情感却告诉她,放开一切去爱吧!告诉他所有他想知道的一切,不要隐藏自 我,勇敢地去面对,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曾经拥有。 萧浩耐心地等,期待她能接纳他,进而倾谈一直堆放在她心中的枷锁。 良久,耿静雅轻轻推开他,抬起了头,选择一个离他较远的位子坐下来,她 需要点距离,来平缓彼此之间的尴尬、紧张。 “我……想说个故事,你有兴趣听吗?”耿静雅有些不安地啃咬着手指,等 待着他的回应。 萧浩看出了她的紧张,点了点头,并释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有一个女孩,她生长在距今一千多年后的时代,她有着一对疼爱她的姊妹, 更有一双珍视她的父母,她的生活本该是无忧无愁、自由惬意的,但是一场车祸 ……嗯,就是发生一桩意外,从此改变了她的一生。” 耿静雅的双手因为无措而扭绞在一起,“她想,她在那个年代应该是死了吧! 因为她发现一觉醒来后,竟身处在千年前的古代,在那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 朝代,她彷徨、无助、不知所措。” 看着萧浩愈来愈阴郁的神情,她的心头为之一抽,但仍继续地说下去,“所 幸的是,她遇到了一个对她付出关心的人,他就像是她的救生浮木般,在她载沉 载浮的心域裹,带来一线生机。但当她渐渐接受了那个古朝,也接受了他在她的 心海所引起的波澜后,最残酷的事情却发生了。” 耿静雅深吸一口气,平稳了心绪后才道:“她发现她竟依附在别人的躯壳裹, 替代某个人生存了下来,瞬间她的世界粉碎了。原来他对她的好,完全是由于所 依附的形体而来,不可否认的是,那具躯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也难怪他会为之 着迷。至此,她才发现自己真是傻得可怜,竟认为别人的真情真性是冲着她而来, 却在付出所有的感情、爱上他后,才明白事情的真相。她想要割舍,却又力不从 心,只好……” “只好投湖自尽。” 被气愤冲昏了头的萧浩,漏掉了最重要的一句话,凶狠地截断她未说完的故 事。 “什么?”突然被打断的耿静雅,一脸茫然。 “这个故事的主角该不会就是你吧?” 萧浩极力稳住自己的暴怒,他不想在还没将所有的事情弄清楚前,将一切又 给搞僵了。 耿静雅犹豫了下,才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编——”萧浩突地住口,虽然他敢肯定她又在编故事,找借口 敷衍他,但他不想太早点破,姑且就装作相信了她的谎言吧! 教他气愤的是,她竟不信任他,将他当成如此肤浅愚昧之人。 “你认为我是那种只重外表,而忽略内心的浅见之人吗?”萧浩逼近她问。 耿静雅惧怕于他现在的慑人气势,直觉地往椅内缩,缩到无路可退。 当萧浩双手支撑着椅背,将她整个人封困在狭隘的空间中,她大气也不敢喘, 更遑论舆他两眼对视。 萧浩将她游移的视线,当作心虚、默认。 他心痛地嗤道:“没想到在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之后,得到的竟是你如此残 忍的对待;你怎能如此狠心,在将我想得如此一文不值之际,又以自尽来逃避、 折磨我?你怎么能?” 自尽? 耿静雅迷糊了,怎么扯到自尽?她几时想过要轻生了?她都已经死过一次了, 怎么可能傻得再死第二遍呢?她只不过是曾萌生想回到二十世纪的念头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回二十世纪与自尽的终点是相同的,不是吗?只是以不同的 方式来达成消失的目的罢了。 思及此,她并没有予以反驳。 “很好,其实你大可不必用死来折磨、逃离我,就凭你刚刚的犀利言语,足 以将我伤得……” 萧浩无法谅解地拂袖而去,留下所有的问题,让耿静雅一个人孤独地去面对、 承受。 错了,一切都错了,错得更加离谱。 究竟是错在哪裹?也许从她误闯这个朝代起,错误就已经开始了。 其实一切都是早已预见的,为何仍要自取其辱? 呵!傻丫丫,难道你仍不死心吗?仍认为有转圜的余地? 就像尉月曾说过的:别不自量力了。 耿静雅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两眼空洞地直盯着那扇已摇摇欲坠的门扉……许 久…… 砰! 萧浩狠狠地一拳击在墙上。 他气耿静雅仍不肯对他坦白,更恨自己对她的态度,一时的气愤、冲动,大 概又将她逼回了她自己的世界。 萧浩愈想愈不安,愈急愈心慌,忍不住再度来到西湘阁。 果然,她总是如此地不爱惜自己。 这不知已是第几次,他总是抱着蜷睡在椅子上的她回床上。而这张双颊犹挂 泪痕的凄楚丽容,更是夜夜鞭笞、折磨着他无法入睡。 是他逼她逼得太紧了。 只要她能永远在他身边,就算她骗了他也无所谓,即使那是个笨拙的谎话。 只要他能永远守着她、看着她、拥有她,他就心满意足了,即使会被曲解也 不重要。 的确,又何必太在乎、太计较呢?但他仍衷心希望,她能将所有的喜、怒、 哀、乐舆他分享。 他期待着明天,希冀她能原谅他今晚的鲁莽冲动。 就像往常般,他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后,悄然无声地退出房。 “小姐……”朵儿犹豫着该不该说。 “有话就说吧!” 耿静雅看了她一眼,心下有些明白她想说什么,朵儿一向最沉不住气了。 “小姐,你与少爷究竟是怎么了?自从小姐落水获救后,你和少爷全变了个 样。小姐不再是那个平易近人、笑逐颜开的小姐,少爷更是变得怪里怪气,阴郁 寡言。” 朵儿看小姐仍望着窗外,但她相信小姐有在听,因而继续说下去。 “虽然少爷以前就不常表露出他的情绪,但是自从小姐来了以后,整个中尉 府变得朝气蓬勃,可是……”朵儿语含不安,“如今的中尉府却笼罩着一股沉闷 之气……” 沉闷之气? 看来遭她情绪所影响的并不只是萧浩。 耿静雅想到她已被自己的情绪左右太久,甚至连累到其他无辜的人,不觉歉 然,她竟是如此的自私! 其实,换个角度来看,她应该感激这具躯壳,让她得以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下 来,并感受到生命的美好,她应当好好地替“她”延续生命,而不是一迳地抱怨、 想不开。 原来自己竟也是如此愚昧、肤浅。看来情这个字,害得她蒙蔽了理智不说, 还让她无法明白地看清事情的症结,唉! 她得小心,别让情绪将她操控得失去自我,而流于偏激。 “……都替你舆少爷担心。” “担心?”耿静雅捉住朵儿的话尾。 “对啊!其实少爷挺在乎小姐的,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我从不曾看过少 爷对哪个姑娘好声好气过,少爷只对小姐你一个人特别,真的,小姐,你就原谅 少爷吧!”朵儿只差没有发誓般地再三保证。 “原谅?”耿静雅有些好笑地看着表情严肃的朵儿。 “是啊!小姐不是误会少爷了吗?” 为何左一下原谅,右一下误会的? “对啦!定是月小姐惹出来的祸!”朵儿一副气愤填膺的激昂状,“少爷明 明就不喜欢她,任谁也看得出来这点,少爷是因她是尉少爷的妹妹,才对她亲切, 没想到她竟一副受宠的骄样,紧缠着少爷。” 朵儿忿忿地装出一副鸡皮疙瘩掉满地的模样,“只要一想起她那股嗲样,嗯! 连我都退避三舍,少爷哪有可能受得了呢?” 耿静雅看着唱作俱佳的朵儿,差点噗笑出声,但她仍端起主子的架式。“朵 儿,别在背后论人是非长短!” “小姐,我只是实话实说嘛!”朵儿一副心不甘情不愿之貌。 “就算是实话,也别说得那么明,知道吗?”耿静雅朝丫鬟眨了眨眼。 “小姐……你……”朵儿终于发觉主子的异样了,小姐又回复爱捉弄人的个 性,她有些惊喜地结巴道。 银铃般的娇笑从耿静雅的唇畔逸出,她终于露出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靥,让 正好捕捉住这一幕的萧浩,心情犹如久旱逢甘霖般地甜美温润。 “少爷。”朵儿发现了萧浩的存在。 耿静雅偏过头,与他的视线相对,她为自己的情绪化感到盖赧,有些不自在 地隐去笑意,别开了与他胶着的视线。 对于她的举止,萧浩看在心裹,仍柔柔地开口:“什么事那么高兴?” “少爷,你就不知道,小姐她……” “朵儿!”耿静雅睨了她一眼,才转向萧浩,“没什么,只是说个笑话罢了。” 若不阻止朵儿那张大嘴巴,岂不让他知道她又在教坏朵儿了? 她有些不一样了。 萧浩看着她松口气的俏皮样,很是欣喜,那股他所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笑话?我可以听吗?” 完了、完了,要她去哪想个笑话告诉他呢? 真是的,什么借口不好找,说什么笑话嘛! “真的想听?” “嗯。” “嗯!” 萧浩舆朵儿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耿静雅只好硬掰了一个笑话应付、应付。见两位听众笑成一团,她的心情也 开怀不少。 “想不想去一个地方?”萧浩转个话题。 耿静雅有些犹疑。 “好啦!小姐,你就跟少爷出去吧。”朵儿耳尖地听到了少爷的询问,赶忙 捉住这可能令他俩恢复感情的契机,“这样我才可以暂时远离小姐的荼毒啊!” “好啊!不好好教训你这个丫头,还当真以为我好欺负呀!”耿静雅双手叉 腰地恫喝朵儿。 “朵儿好怕唷!”朵儿赶忙装出一副屈服的惧怕状。 “完了、完了!”耿静雅一副天将塌下来的模样。 “小姐,你怎么了?”耿直的朵儿没有发觉主子的小把戏,着急地问。 一旁的萧浩,为耿静雅的精灵感到快意。 看来她应该已走出阴霾,又恢复往日的可人儿。 “哦,原来你还当我是小姐啊!我还以为我已经被你打人冷宫了呢!”耿静 雅可怜兮兮地道。 “小姐,你又捉弄人啦!” 朵儿真拿她的主子没辙,但她喜欢现在的小姐,就算被小姐捉弄了也无所谓, 好过一室的愁云惨雾,外加冰霜雪雨。 “哪有?倒是我这个只会茶毒人、捉弄人的主子还是快走吧,否则待会不知 又要被冠上什么不名誉的头衔了呢。” 语毕,耿静雅吐了吐舌头,溜出西湘阁,背后依稀可听到朵儿的嚷叫声,以 及萧浩爽朗豪迈的笑声。 释怀的感觉真好。 看看她错过了多少?她要弥补所有错失的遗憾,好好地把握珍惜所有能拥有 的时光,耿静雅暗暗立誓。 耿静雅不知道的是,她之所以会性情多变,完全是由于另一个个体所产生的 干扰。 当她主观意识强烈之际,所表现出来的是本性乐观、聪慧的一面;当她悲伤 委靡、想封闭自我时,另一个多愁善感、郁郁寡欢的个体则主宰了她。 因此,现在的她有着极端相异的个性,而耿静雅的思乡情愁,更是助长了另 一个个体的苏醒。 “她”正悄悄地渗透人她的情绪,一点一滴地取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 “远房表亲?” “是的,爹,据探子回报是这样,但是……”李金崇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 疑惑,“当时的她,是身受重伤地住进中尉府。” “重伤?”李德裕双眼忽地一沉,仿佛在合算着什么。 “爹是在怀疑什么吗?”李金崇猜测着。 “嗯,那丫头给我的感觉有些熟悉,仿彿曾在哪儿见过。”李德裕狡诈的锐 眼,出现一丝困惑。“叫探子再查清楚。凡事要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爹教训得极是。” “那个丫头情形如何?”李德裕转了个问题。 “哪个丫头?”李金崇思索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爹问的是不久前刚从江淮掳 来的美人。“回爹的话,她的脾气虽然倔了点,论才貌并不输给另一位。” “嗯,那边已经在催促,尽快将她送过去,免得夜长梦多。” “是的,爹,孩儿这几天一定办妥。” “太好了,哈哈!大唐江山即将到手,岂不令人称快!” 李德裕纵声大笑,他想像着自己黄袍加身的尊贵,笑得更是猖狂,更加肆无 忌惮。 而低首恭立于一旁的李金崇,一双邪恶的眼闪烁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的阴狠。 得意忘形的李德裕根本没有察觉到,其实他最大的敌人,竟是自己的儿子。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