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真好 临下班的时候,夏小星才知道真的地震了。 当时她正趴在电脑前专心致志的在用Photoshop 软件处理一个图片,策划室有 人已经在准备下班,端着茶杯去茶水间晃了一趟,回来就说:“同志们快看新闻, 四川地震了,中午那会儿的摇晃是有根据的。” 她听见四川两个字便呆了一下,脑中出现了一霎那的空白,有那么几秒就呆头 呆脑的盯着电脑荧屏,像触了电似的。边上的小安已经点开了网页,边看边在说: “呀,真的地震了,7 。8 啊。”她这才按着鼠标也去点,最上面的最新的消息, 干巴巴的两行字,只说在某时某分在四川汶川地区发生强震,预测震级达到7 。8 级,便没有任何具体的描述了。 她握着鼠标的手无缘无故的僵硬了起来,点开下面的一个个链接,似乎汶川, 离成都并不太远。策划室里的人已在谈论,一个在说:“7 。8 级,那很厉害啊。” 另一个接着就说:“那不和唐山地震一样了。”她脑中“轰”的炸了一声,她记得 很清楚,欧雨声那天是告诉她的,他要去成都,还有它周围的几个地方。他会在地 震的地方吗? 她伸手去桌上摸手机,鼠标不知怎么着滑了出去,荡荡悠悠的悬在了电脑桌下, 她顾不得弯腰去捡,低着头只管拨号码。小安伸手过来帮她把鼠标捡了起来,问她 :“星姐,给谁打电话,这么急?”她扯了下嘴角,没说出话,把电话举到了耳边。 不通! 她又拨,还是不通,她再拨,仍然不通! 她怔怔的坐着,听见小安在对她说:“星姐,下班了,我先走了啊。”她回了 一句:“噢。”陆陆续续策划室里的五六个人都跟她道别,她抬起头逐一对他们微 笑,说:“明天见。” 剩了她一个人,她收了笑容,又去拨电话,这次她拨的是龙辉的号码。电话通 了,龙辉没去四川,他立即就接了,也料到她是为什么事打电话来,不等她开口, 就说:“没事的,你不要着急,我联系到雨声马上告诉你。”语气听着很轻松,但 正因为太轻松,反倒令人起了疑心。 这样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原本不那么紧张的,一下心就揪紧了:“你知不知 道地震的时候他在哪里?” 龙辉还在安慰她:“不会有事的,他带着好几个人呢,今天下午,他们在路上 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心蓦地一沉,龙辉在耍太极,不说欧雨声在什么地方,他在闪烁其词,他越 含含糊糊,越说的隐晦,她的担心就越大。放下电话,她看着电脑荧屏,恍惚感觉 上面的字逐渐在放大,最后仅剩了四个字。 四川。地震。 坐了好一会儿,她拿起包,也准备回家。策划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窸窸窣 窣收拾东西的声音,她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喃喃自语声:“没事的,不会这么巧的。” 她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是她自己在说。 下班时间,电梯里不少的人,她站在角落里,从十八层向下,一层一层的停, 只有上的人,没有下的人,直到再也装不下人,还在停,停了也只是象征性的开一 下门,再没有人挤进来。 有人在交谈,一个三十来岁男人的声音:“。。我同学的电话打不通了。”他 旁边的男子在回答他:“通讯都中断了,你当然打不通了。” 夏小星耳中“嗡嗡”作响,电梯在下沉,失重的感觉这样的明显,仿佛在坠落, 最后一个急停,微微的一点震动,她竟有几秒钟的晕眩,背上像有细密的针在刺着, 待缓过劲来,却是出了一背的冷汗。 门打开了,人一个一个的走了出去,她也跟着走,感觉腿是麻的。 她想起欧雨声那天早上对她说的话,在电话里,他说:“要是我求你呢?夏小 星,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吗?” 那时他就在她家楼下,默默的在等着她,王阿姨说早上六点就见到了他,那他 是几点开始在那等着的? 可她竟然没跟他走,她让他怀着那样的心情一个人走了,她是怎么做出来的? 要是那天她跟他去了,那么地动山摇的时候,即使地震真的发生在了他们的头上, 起码她是和他在一起的,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哪怕是死,她也是 在他身边的。 她宁可和他一起深陷危境,也不愿打不通他的电话不知道他的安危,山崩地裂 的那一刻,她宁愿陪在他身边。 开着车回家,五月的傍晚风清日丽,这个城市还是一般无二,夕阳是一抹红, 映了半条街。路口一个红灯,她开过来竟然没注意,等到看见,急急的刹车,几乎 和前面一辆车追尾。她身体猛的前后晃动了一下,抬起头来,额上是津津的冷汗, 两眼闪过恐惧的光芒,却不是为了这一刻的疏忽,而是为了那个她仍然爱着的男人。 回到家客厅的电视开着,母亲也知道了地震的消息,听见她开门的声音从厨房 走了出来,急切的问着:“你给雨声打电话没有?” 她像龙辉回答自己一样的回答母亲:“没事的,妈你别担心,过两天他就会打 电话来的,现在通讯都中断了。” 母亲的担心和她是同样的:“雨声不会在地震的地方吧。”她一边往房里走, 一边说:“不会的,妈你别乱想。”手却把车钥匙攥的死死的。 回到房里,她一直没出来,母亲喊了她好几声,她才来到客厅。 吃饭的时候母女两人一直在看电视,地震只过去了几个小时,灾区的新闻还没 过来,仿佛一切与往日无异,差别并不大。 吃完饭她照常去了叶枫那,但她没开车,是坐着的士去的。 叶枫在六楼的电梯大厅里等着她,他靠窗站着,听着电梯的声音,每当有电梯 停住,他就扭头望过来。 看见她,他转过身来,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一起向他的病房走去。 每次她来了都是看电视,所以他房里的电视是开着的,叶枫拿着专门替她准备 的精致细瓷杯替她泡茶,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七点半,新闻联播,在报道地震的消息,灾区的图片还没出来,有灾区的模拟 地理图,一个红点显示着震源,边上一圈圈闪动的弧线,那是波及的区域。 叶枫把茶递向她,她接过来,怔怔的看着电视,叶枫也抬头看过去,眉皱了起 来:“那里人口很密集,震中要是在荒僻一点的地方就好了。”她手一抖,茶水顿 时溢了出来,那水很烫,她几乎脱手把杯子扔出去,人一下站了起来。 “我走了,不能陪你了。”把杯子搁在小几上,她说了一句。 叶枫愣住:“小星。。你来了还不到五分钟。” 她转过脸来,面色雪白,眸子空空的,声音很细:“欧雨声去了四川,他的电 话打不通了。”说完,她就向病房外走去。 叶枫怔了几秒追了上来:“小星!” 她在门口站住,回过头,茫然的望着他,叶枫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不会 有事的。。通讯中断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要太着急。” 她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我不着急,他不会那么巧就赶上那个时间和那个地 点的,他不会的,他不会的。,”她喃喃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叶枫跟着她来到电梯口,正巧电梯到,她走进去,叶枫定定的望着她,她转过 身来,他立即笑了一下:“欧雨声不会有事的,你不要着急。”夏小星眼神恍惚的 对他点了下头,电梯门阖上,他眼前只剩了钢铁。 他呆呆的愣着,半天站着不动。 铺天盖地的报道第二天才开始到来,到第三天,悲情瞬间的图片已在震撼每个 人的心灵。 夏小星再没来医院,叶枫连着几天来她家找她,都没见着她。 13号,徐淑云对他说女儿下班就去了婆婆家,然后露出忧心忡忡的样子,他陪 她看着电视,等夏小星回家,等到十点多,夏小星还没回来,徐淑云坐不住了: “我去她婆婆家看一下。”他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去。” 他倒是没想到他们两家离的这样近,只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徐淑云去按楼道 门铃,他站在几米外看着,是欧雨声的父亲来接的对讲电话,一听是徐淑云,就请 她上去坐,徐淑云说不用了,对讲电话里忽然换了人,传来欧雨声母亲的声音,说 :“小星已经在雨声房里睡下了,今天就让她住这吧。” 徐淑云“哦”了一声,随后,两个母亲同时担忧的叹了一口气,他心里也仿佛 落了铅似的,这时候,他只担心着夏小星,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病人。 14号,震后的第三天,他又去夏小星家,却在她家碰见了欧雨声的母亲和龙辉, 他们站在夏小星的房门前。 徐淑云给他开的门,看见他进门,欧母和龙辉微微的一诧异,却都没多的心思 搭理他,龙辉对他轻微的点了下头,欧雨声的母亲只瞟了他一眼就转头对着夏小星 的房间在喊话:“小星,听我一句话,不要去四川,别让你妈和我担心,雨声会回 来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欧母的嗓子破了音,声音发着颤,她是强忍着难过在劝儿媳, 其实儿子杳无音讯,她的着急焦虑又怎么会少于儿媳,她也是恨不得亲自去找儿子。 徐淑云在边上擦着眼睛。 龙辉也在劝:“我已经派人去了四川了,公司的人会找到他的,你放心好了。” 欧母接着喊道:“小星,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去?” 房里半天传出一声轻微的“嗯”。 门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欧雨声母亲颤着声又说:“你答应我了的啊,雨声已 经够让我操心的了,你就别再让我担心了。我回去了,你好好吃饭,别像昨天一样 什么都不吃。” 夏小星在房里又“嗯”了一声。 欧雨声母亲明显已是身心疲惫,随后就和徐淑云道了别,走的时候都没多余的 精力看叶枫一眼,龙辉陪着欧母离开,走之前轻轻的拍了他一下:“叶枫,你再劝 劝她。”他点了下头。 可他没能好好劝她,因为夏小星一直不开门。直到五点多,快到晚饭时间,徐 淑云留他吃饭,说要去买菜,他不想增加她的负担,便告辞出了门。 回到医院他坐卧不宁,熬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又来按夏小星家门铃,徐淑云对他 已不陌生,直接让他上楼,开门却告诉他女儿天一亮就去了自己的新家,他担心的 问了半句:“她会不会。。?” 徐淑云倒很笃定:“不会的,小星现在很在乎自己的婆婆,她不会让她担心的。” 停一下,脸上又有忧色,“我就担心她不好好吃饭,这两天她都没怎么吃东西。” 从夏小星家出来,他给她打电话,电话她的声音听着了无生气,无论他说什么, 她都只“嗯”。最后他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夏小星还是“嗯”,他举着电话再找不到任何安慰她的话,全世界只剩了一丸 药可以治愈现在的夏小星,那就是平平安安的欧雨声。 隐隐约约的,他听见电话那端有电视的声音,他忍不住喊她:“小星!你别再 看电视了,也别上网了!” 电话突然便断了,他再打,夏小星都不接了。他恨极了拼命发短信,只两个字, 喊她的名字:“小星!”一分钟一条,不停地发,像呼唤她一样,就如他在她耳边 叫她。 隔了许久,夏小星终于回复了一条短信:“你别找我了,我只想安静的等他回 来,我谁都不想见。” 他没再给她打电话,可忍不住还是一天去一次她家,徐淑云会告诉他夏小星的 情况。她向单位请了病假,现在住到了欧雨声在公司附近的公寓里,她不要任何人 去看她,包括她母亲,她只每天向母亲报着平安。 他打听了公寓的名字,坐着的士过了江。 光谷很有名的公寓,是这条街上的地标性建筑,他很快找到了。买了份报纸, 他在公寓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几个小时里,公寓的管理员出来看了他好几次, 最后问他是不是等人,他点头,那管理员好心的说:“你要不要到对面的西点屋去 等?他们那里很舒服。”他接受了他的意见,去了西点屋,在那守到天黑才回了医 院。 第二天他又来,那西点屋的员工已认得他,他要了杯咖啡,坐在圈背的小沙发 里,眼睛只盯着公寓的大门。守到下午表哥找了过来,看他在西点屋的环境还说的 过去才由着他了。 到第三天,西点屋的员工已把靠窗的最好座位给他留了出来。 他连等三天,都没等到夏小星走出公寓。 第四天,他无论如何想见一见夏小星,他去找夏小星的母亲,想拉她一起来。 没想到徐淑云见了他就说欧雨声有消息了,他在绵阳的某个地方被困了三天, 出来以后又在当地做着救援工作,昨天龙辉派去的人终于找到了他,今天他就会从 西安飞回来。 徐淑云说:“小星在电话里哭的不行,我让她回家,她说要在公寓里等雨声。” 说着,徐淑云也在揉眼睛。 他听着笑了出来。欧雨声还活着,毫发无损,真好! 小星,你可以放心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