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12月3 日,老王告诉女人,让她将所有值钱的东西收拾一下,他们要去南方与 儿女们住在一起。 木讷的女人突然笑了起来,“你什么时间清醒了。” “我可从没有糊涂过。” “没糊涂,还折腾了几年?打的糊里糊涂。” “哎,我是糊涂,真后悔当初不该不听秦天的话,现在弄得我倾家荡产。也不 知秦天去哪了,我现在还真的想他呢。” “听说他到南方打工了,这么好的人,咋就在法院呆不住呢,现在是恶人当道, 哪有老百姓过的日子啊,政府里也是好人没好报呀。” 这里的农民们一直认为当官的人都是政府的人,所以,老俩口还是这么称呼着 法院的人。 “你才知道啊,这几年我算是看透了,这些当官的人不知咋这么没良心没人性? 他们可是腐败透顶啊,根本不考虑老百姓的死活,尽干些欺压老百姓的活儿,也不 知这个世道是咋的?” “我早就看出来了,当初,你打这个官司时,我就不太乐意,只不过是我没有 阻拦你,也怪我,别说了,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因为烦恼,所以我就虔诚的信 佛。信佛就是好,自那以后,我也就没了烦恼。天天念经,菩萨也显灵了,我也没 什么病,还保你大难不死,也让刘红备有家不敢归,让他变个穷光蛋。” “念什么经,我们这不也是没了家吗?不也是穷光蛋一个吗?还要背井离乡。” 说到这里,老王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三年前,老王还是一头黑发,如今,他已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了,腰也弯了, 背也驼了,自己好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多岁了,一个活生生的佝偻着身躯的小老头。 女人尽管嘴上不说什么,整天也在鼓捣着烧香磕头,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可也是日 见衰老,她的头发也白了大部分。 女人再也不吭声了,她在黙默地收拾着家中所有的值钱的东西。 其实,老王家里除了一台已用了四年之久的19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外,已没有什 么值钱的东西。 女人在收拾衣物,老王在内心中琢磨着这几年的事情。 前年,他的一双儿女在参加工作后给他们寄了3000元钱,后来听说家里要盖房 子,又给家里寄了10000 万钱,加上老王原先攒的7000元钱和他做苦力挣的2300元 钱,也有22300 元钱。可为了这个官司,几乎花掉光了所有的积蓄和儿女们寄回的 钱。现在手中还有1000多元钱,再除去两人去东莞的车费的已所剩无几了。 老王的家在吴法街已能算上是好样的人家,全乡8000多户中像老王儿女这么争 气既考上了大学又不让父母负担还能找到好工作的再也找不到第二家。如果不是这 场官司,他们的生活该是多么的美好啊,说不定现在已是小康人家了。 或许,现在他的四间新楼房也会拔地而起。 想到这里,老王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又有何脸面见我的儿女啊?” 眼泪又止不住的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 “可是,不去又不行啊,田地也种不动了,再不走,我们又到哪去吃饭呀。” “打官司的事儿,花了那么多的钱,那已近三年的无妄之灾,那触目惊心的冤 屈,儿女们至今还蒙在鼓里。盖房子的事儿老王说是因为非典给耽误了,儿女也都 能理解。原许诺说是在五一过后去东莞,没有想到那个让人痛心疾首的官司又给耽 误了几个月。马上又要过年了,再不去,咋好向儿女交待啊。” 老王还在叹着气。他已手足无措,他已计穷力竭。 农历11月25日清晨4 时,人们还在睡梦中,王生理夫妇已起床了。 此时的中原腹地,已是初冬,夜晚刚刚降了一场小雪,大地一片雪白。北风呼 啸着,寒意侵袭着早起的人们。他们一人背了一个包袱,老王手里提着一个蛇皮袋 子,这里面就是他们所有的家当。将大门锁上后,王生理来回走了几趟,他仔细的 看了看四周。 突然,王生理双膝跪地,在自家的门前拜了三拜后即放声啼哭。 女人也怔在那里,那切肤之痛使这个信佛的女人也忘了佛传真经。她触物伤情, 眼泪就像决堤的大坝一样,夺眶而出哗哗地流个不停。 女人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在失声痛哭时数个不停,她的眼泪只是止不住地涌了 出来。老王的啼哭,也是一种简单的发自内心的又让人惊悸不已和震憾的啼嚎。 农村里几乎没有成年人和早起的人,所以,没有人在意他们那刻骨铭心又痛恨 不已的啼嚎。即使听到了那撕心裂肺、惨不忍闻的啼嚎,也没人敢出来。胆小的人 甚至还会吓得钻进被窝里将自己的耳朵捂的严严的,以防那声嘶力竭的啼嚎传进自 己的双耳,搅乱自己的睡梦。他们尽管很穷,但还是不愿意放弃自己那粗衣恶食又 聊以卒岁的生活。如果因为一念之差去管那闲事,也许还不能拥有这种生活。 王生理此时感到的是新仇旧恨,那无限痛苦涌上了心头。他痛哭流涕他声泪俱 下。 这一声声啼嚎让人揪心不已让人魂飞魄散。 雪花还在飘扬着,天的那边已露出黎明前的晨曦。一对拱肩缩项相互搀扶着的 弯腰驼背的佝偻着身躯的老人消失在一片片满地银色的蔓草寒烟之中。在他们的身 后,留下了两行一串串的脚印。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