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鹰飞》(21)
我爹刚走,慕容长英就来了:“你是不是去找李广利了?”
我笑一声:“聪明。”
慕容长英看看我,半晌道:“我不明白,我完全糊涂了。”
我说:“我也糊涂了。”
慕容长英问:“老李好吗?”
我说:“好,依旧吃喝玩乐。”
慕容长英道:“中原那边,比我们这里好。”
我说:“我看见了,他们的武器精良,他们的衣饰华贵,他们的人多。”
慕容长英道:“李广利虽不是大英雄大豪杰,但他会照顾自己喜欢的女人。”
我听了一愣,然后不禁讽刺道:“是啊,被他照顾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呢。”
慕容长英沉默。
我笑:“你怕我寂寞?”
我说:“有你我才寂寞,没你的时候,我天天同一帮人喝酒玩乐。”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真快乐,不过那帮人大多死在我手上了,郁城一役,十人九死一生,那些
让我快乐解我寂寞的朋友,都死在我手上了。
我还记得自己当初离家时的样子,一时任性,用花盆砸昏了慕容长英,像逃出
笼子的小鸟般。慕容家真的是牢笼,回到这个家,我总是有一种沉重而窒息的感觉,
当年小,还只是觉得束手束脚,现在,我自空气都能嗅出血腥味来,连空气都会压
住我。敏感如慕容长英是否自小就感受到这种重压,是以长得方方正正一丝不错?
慕容长英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说:“恐怕同你的身世有关。”
慕容长英道:“就算我是皇子,皇上知道了,顶多加官晋爵,不会加害于我,
父亲害怕什么?”
我说:“也许皇子们会妒恨你,可是让三皇子同胡家联姻,是皇上的主意,不
干三皇子的事,大皇子已被废,他对太子之位是不必想了,只有二皇子,可是二皇
子怎么会知道你的事呢?倒是皇叔态度十分暧昧,什么都知道,又一心想瞒皇帝。
这样看来,你是皇帝私生子的推断多半靠不住,哪有亲弟弟和朝中重臣死活拦着不
让失散多年的父子见面的道理,再说,慕容夫人要是怀了皇子,我父亲也不敢收留
她啊!”
慕容长英皱眉:“是啊,大臣家出了个皇子,那不成笑话了吗。”
我想了想:“从他们对你与皇上见面的态度上来看,皇上见到你的相貌,必会
做出不利于你的判断,那是什么呢?一定是对皇权的威胁,是对皇帝本人地位合法
性的威胁。父亲也曾说过,因为你的身世,他所做的事不算谋反,那么,一定是你
作皇帝的合法性远远大于毋寡。你可能是毋寡的兄弟,更大的可能是堂兄弟或是叔
侄关系。
假想一下,你的生父是大宛的皇帝,当然是太子的可能性更大,还是设想为太
子吧。大宛第一美女是太子妃(或准太子妃,这样的良人的身份才配得上第一美女
的艳名)。由于某种原因,自然的或是非自然的,太子亡故。此后的事态发展表明
太子的子息只能以一种状态出现于世人面前——死亡。于是,第一美女立刻改嫁他
人,对像当然是太子手下良将我父亲慕容越。”
我问:“对不对?”
慕容长英呆看我。
我再说:“父亲如果只想保住你的性命的话,只要毁去你的容貌就是了。当年,
只要在我的那三道抓痕上撒些蚀肌腐骨的猛药,毁容的效果立刻就出来了。而父亲
居然为了那三道抓痕,对我喊打喊杀的,可见父亲是要恢复你原来应有的身份 。”
慕容长英不寒而栗。
慕容长英问:“若我对皇位没有觊觎,我们可不可以逃走?”
我笑:“那可不是大哥你的风格。你总要为你母亲同我父亲考虑吧?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慕容长英道:“我爱的人是你。”
我笑:“那胡蝶呢?”
慕容长英道:“我对胡蝶并无深入了解。”
我说:“胡兰没有错,娶了人家,就要对人家好,假以时日,你对胡兰的了解
会比对我更多。爱情是可以克服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慕容长英道:“我会永远爱你。”
我说:“那多好,记忆里的爱情永远比现实中的动人,我在你的记忆里会永远
完美吧?”
慕容长英微笑:“不,我只爱你的缺点。比如,你白天打瞌睡会流口水!”
啊!~~!我要杀了他!
我们年纪大了,没有梁山泊与祝英台的冲动了,不然,一起殉情死了,倒是干
净,而且爽快。
我父亲来找我们:“你们两个都在,正好。”
通常他说正好,一定是正好有倒霉事。
他沉默一会儿,看看我看看慕容长英:“你们两个,马上去一趟京城。”
我张大嘴:“什么?爹,你糊涂了?”
我爹瞪我一眼,对慕容长英道:“你们一路上易容改装,不要生事,到了胡家,
一切听胡夫安排,同胡兰立刻拜堂成亲,快去快回。明白吗?”
慕容长英呆在当地,就像明知道自己死刑,听到明天午三刻上法场的犯人一样,
呆呆地,悲恸地。笨蛋。
我怪叫:“我们现在去不是送死吗?”
我爹道:“我也知道此事凶险,你们小心从事,外一事发,菲儿,你引开追兵,
一定要保长英安全。”那不等于让我去送死?
我问:“皇上听说汉军来犯,外一派人下来,我不在,能行吗?”
我爹道:“所以让你们快去快回。折子是今天早上发出的,你们立刻赶往京城,
皇上看了奏折,再派人下来,怎么也要耽搁一天,你们也只在胡家一夜,马上赶回
来,不会误事。”
我说:“我大哥不喜欢胡兰,非要用他的终身幸福来换平安吗?”
我爹说:“废话,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我说:“我们可以逃走啊!”
我爹说:“你们?逃走?”他看着我们两个,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坦白说:“慕容长英说爱我。”
慕容长英一震,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但他坚强地站着没有趴下。
我爹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做梦!”
慕容长英终于颤声开口:“爹,我爱菲儿。”
我爹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摔在桌上,桌子砸出一个坑,碎片四溅,划破了我的
手臂,慕容长英跪下。
我站着,像平时一样,吮了吮手臂上的血:“是不是父亲你投了重注,不能输?”
我父亲“唰”地抽出刀来,刀尖抵在我胸前:“重注?什么重注?为了救少主,
几千人战死算不算重注?我亲手砍下我旧部的头,算不算重注?我忍辱负重几十年
算不算重注?你今天问我是不是输不起,我告诉你,我活在世上惟一的原因就是辅
佐少主夺回皇位,菲儿,你是我惟一的女儿,但如果你一定要将少主引入歧途,我
宁可你死!”
慕容长英挡在我身前:“爹,你要杀她,我宁可死。”
我说:“算了,我不过想讨论一下逃走的可能性,爹,我不会不同你商量,置
于你险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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