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顾忆罗没有再写她的小说,她停了下来,她想好好休息。 徐子谦看到对面楼下的台阶慢慢长起了青草,他的心里也渐渐遗忘了那个曾经 偷窥他的女人,那个近乎疯狂的女人。他依旧时隔一段时间继续和女人约会,只是 卧室的红色窗帘永远不会剥离。 午后,顾忆罗躲在遮阳伞的阴影里,湿润的海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身体,连同健 壮的阳光激发沙滩的热流在四处滚动,温暖的空气让顾忆罗昏昏欲睡。 朦胧的梦境中,忆罗似乎看到宽大的玻璃窗,宽大的床,燥热开始在她的梦中 作祟。忆罗又被直立在玻璃窗前,皮肤被爆晒地辟吧做响,嘴唇干裂,有浓烈的血 液流进自己的口中,咸涩的泉水。 忆罗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遗忘在身后,在呻吟,努力回头却又不知道被什 么力量牵引,梦魇一样的力量,魔鬼附身。 眼前突然袭来无边的猩红色云朵,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压在忆罗的头上,也 压在她的胸口,一种呕吐的抽搐随之而来。顾忆罗突然被一阵吵杂声吸引,她睁开 眼睛看到一对夫妻带着吵闹的孩子已经从她身边经过。 此时的顾忆罗正在四处旅游,戴着酒红的太阳眼镜。她以为漂泊和劳累的生活 可以忘记那些灰暗的记忆。她是应该要将它们都忘记的。 正当忆罗坐在海边,想着一些事情的时候,手机响了。 “忆罗吗?我是陆叙。你还好吗?” “你考完试了?”忆罗这时候才恍过神来。 “刚刚走出考场,因为想念你,所以忍不住打电话给你。”电话那头,忆罗可 以清楚地感觉到陆叙的快乐,原来想念一个人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考得怎么样?”忆罗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陆叙,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 甚至一考完试就打电话过来问候自己。可是自己却背着他为另一个男人喜怒哀乐, 忆罗的心里觉得愧疚极了。 “感觉还不错。忆罗,你能和我一起到北京来吗?我想天天看到你,看到你我 觉得心里踏实。”其实陆叙去北京已经两年了,可是这句话却说过不下于三次了, 只是忆罗始终没有答应他。 “干嘛啊?你怕我会飞了不成?” “不是,只是想你。” “笨蛋,我也想你啊。”忆罗开心地笑。从前的每一次,当他叫她去北京的时 候,她都是理直气壮地拒绝他。她有自己的梦想啊。可是这一次,忆罗没有那么理 直气壮了,因为她背叛了他对她的爱。她只有用笑容来掩盖自己的心虚。她在这里, 并不是追求梦想,而是继续她背叛的行为。忆罗对自己深恶痛绝却又无能为力,离 开也许是唯一的出路。 “你过来之后,还是可以继续写你的小说啊。等我毕业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去 国外长途旅行,我可以陪你写作,陪你看大海。”原来陆叙已经有一张美好的蓝图 了,在他的那个计划里有顾忆罗。忆罗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可耻的人啊?陆叙 把她珍珍重重地放在自己未来的岁月里,可是她却在暗地里出卖他。 “答应我好吗?我很害怕你不再需要我。”陆叙说。 忆罗愈是觉得自己可耻,就愈是无法再说不。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嗯”了 一声。除了这个动作,没有什么更能回报他对她的爱了。 “可是,我的英语不好,如果我们将来去国外旅行,那我一定要把外语学好。 我现在就去学,等我学好之后我就去北京,跟你在一起,好吗?” “可是北京也可以学英语啊?而且我还可以教你呢。” “不好,我喜欢深圳,而且我从小到大都是在深圳念书,在这里我觉得踏实。” 其实顾忆罗的心里是还想着那个男人,那个她偷窃过的男人。 “那好吧,我就在北京等你。” 离开深圳也是好的,她不用在徘徊,犹豫和困惑。忆罗这样想着。从今以后, 她再也不用为了那个赤裸的男人喜怒哀乐了,她要离开他。 只是,她真的可以离开他吗?如果可以,她为什么还要故意骗陆叙,说她喜欢 待在深圳学英语呢?其实在哪学都是一样的,她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她的那个梦, 那个总是纠缠在她心里的梦。 傍晚时分,忆罗朝她新搬的地址走去。是的,她已经不住那个花园小区的七号 楼了。忆罗在挂完陆叙的电话以后,想了很久,她真的要去北京吗?真的要离开这 里吗?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面会舍不得?难道她还是忘不了那个该死的男人?真的 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 如果是一切的一切只能回到零,她怎么可能当这一切从不曾发生过? 忆罗漫不经心地在路上走着。她在路上遇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看上去二十三、 四岁吧,眼睛不大,还有个明显的小肚子。男人热情地叫住忆罗:“喂,顾忆罗, 你还认得我吗?”忆罗搜索枯肠,完全想不起这个人是谁,刚开始还以为是个小流 氓呢?可是看他说话的语气又不像。 “我是你初一班的同学李扬。”男人继续说。 可是忆罗还是记不起她有一个这么老的同学。为什么一个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 总会在路上遇到一些他自己也记不起的旧同学或者旧朋友呢?忆罗露出不耐烦的神 色,只想快点把他打发。 “碰到你真好。”李扬如释重负的说:“我终于可以当面跟你道歉了。” 忆罗觉得莫明其妙,问他:“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那时候我们同班,我总见你喜欢一个人玩,而且从来没见你母亲来接你上下 学,所以当时我就忍不住想欺负你。我把你的语文书偷偷藏了起来,而大声地向全 班同学说,你是一个没有妈妈没人要的孩子……” “哦,都已经过了很久了,我都已经忘记了。”忆罗似笑非笑地说。 “可是当时我记得你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可是我却站在一旁和所有同学哈 哈大笑,那个时候我真的是太不应该了。后来回家以后我还把我的杰作告诉我妈妈 听,可是她听了却要我第二天向你道歉,我当时说什么也不愿意,嘴上答应妈妈说 我会,可是我根本就没有跟你道过歉。直到后来,在我18岁那年,我妈妈因为得了 癌症无药可医,她去世之后我才突然醒悟,原来没有母亲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而我那个时候居然还故意在大家面前揭露你的伤痛,我真的很后悔。后来,我 一直找你,想跟你道歉,可是实在是相隔太多年了,我们根本就失去了联系。而且 你一直就是一个孤僻的人,我问过很多以前的旧同学,他们都说不知道你。可是我 一天不跟你道歉,我心里就一天觉得不安。现在终于好了,我今天遇到你了,我要 郑重地跟你说:顾忆罗,对不起!” 李扬边说边向忆罗弯下了半个身子。 忆罗是受到伤害的人,却反而忘了这件事。但伤害过她的人,却一直牢记着, 希望有一天可以跟她当面道歉。忆罗突然对自己刚才脸上那副不耐烦的神色很后悔 和抱歉。 “其实我已经不怪你了,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而且你不说,我都记不起来了。” “不,一定要当面说的,这样的心里才会感到安宁。” 忆罗问李扬:“你后来还好吗?” 李扬说:“妈妈去世后,家里一贫如洗,我读不起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出来了。 现在开了三家餐馆,生意还不错。你有时间可以找我出来聊天儿。”说着,李 扬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忆罗。临走的时候,他又重复说:“终于可以跟你道歉了。” 顾忆罗忽然醒悟,一个人自以为刻骨铭心的回忆,别人也许早已经忘记了。也 许忘记那个男人才是最好的选择吧,更何况他们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道。他们只是 面对面住着的一男一女,除此之外,毫无关联。忆罗心里想着。 第二天,顾忆罗就决定去学英语。一大清早她就去了一间培训英语的学校报到。 那天她去得有点迟,刚走进教室找到空位坐下来的时候,突然一声响亮的“报 告…”让忆罗的心做了一下剧烈运动。忆罗记得自己以前在念大学的时候也经常会 迟到,只是她从来都不会在上课的第一天迟到,也从来都不打一声“报告”,还这 么响亮。只是这个人…… 忆罗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看教室门口:一个女人站在那。白色而干净 的衬衣,粉色而美丽的裙子,还有一头及腰的长发在微风中摇曳。这让忆罗马上想 到一个名词:美人鱼。这个女人太像一条美丽动人的鱼了,而且还这么有礼貌。 女人微笑地朝忆罗走过来,不,应该是朝她旁边的空位走过来。“请问,我可 以坐这里吗?”忆罗友好地向她点点头。 “我是第一天来这上课,真不好意思迟到了。”女人面对着顾忆罗说道。 “不用跟我说这些,因为我不是你的老师,而且我也是第一次来。”忆罗微笑 地看着她说。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先问她。 “顾忆罗。”忆罗依旧微笑地说。 “于小曼。”女人也开心地说。两个人伸手一握,从此便成了朋友。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