莜面味儿 天蓝蓝的。云白白的。山梁绿绿的。 天底下有那么一片人,在莜麦地里嗖喽嗖喽割莜麦。 丑帮割的割的一直腰,瞭见对面的那个绿茵茵的坡梁上,远远儿的给下来个 人。 瞪住眼又瞭了一气,丑帮的心一下子就跳得不像个营生了。他的手不由人地 一松,镰刀给跌在地下。他又直住眼瞭了一气,一下子就冲进莜麦地里。 莜麦子长得齐腰深。丑帮的身子往前倾倒着,两只胳膊一替一下桨似的往前 划。 远远的坡梁上下来的那个人,看见了这头的丑帮,就一下子也给跳进了麦浪 里。丑帮看见那人船似的给往过游。 划呀游呀,划呀游呀。他俩相隔有丈数远的时候,就都给钉在原地不动了。 他俩你看我我看你,你看我我看你,看了老半天才说话。 “是你。” “是我。” “我一瞭就瞭出是个谁们。” “我也是。” 说完,他们就没话了。又是你看我我看你,你看我我看你,还都呼哧呼哧地 喘大气。 “你割莜麦?” “我割莜麦。” “今年雨水好。” “雨水好。” 急急地喘着的气又把他们给噎住了。又是你看我我看你,你看我我看你。他 们都想说个啥,可就是一下子想不起该说个啥。 “要不完了再说。” “完了再说。” “黑夜再说。” “噢。” “还是那儿。” “噢。” 她转身划走了。划两下调转头瞭瞭,划两下调转头瞭瞭。 他把她瞭出莜麦地,又瞭得她的身子一圪截一圪截缩下坡。 瞭不见她了。他把拳头举起在半空后又猛地往下一砸,转身就跑。可他一下 子叫莜麦给绊倒了,栽没在白的麦浪里。 那边,有谁在唱。 莜麦开花铃铛铛多 妹妹走后想死你哥 莜麦开花一串串 妹妹走后哥天天盼 黑夜里。场面叫月婆照得白花花的。 远处,有青蛙跟秋蛉儿在叫。 莜麦秸垛朝着月婆的那一面,他跟她在去年的那个地方又给自个儿做了一个 窝。怕像去年那样把窝给撞塌,他们一个跟着一个往里钻。 “丑哥想我不?” “用问?” “可我还想问。” “你呢?” “不用问。” “尽咋想?” “尽是不由人不由人的想。” “我也是。” 他左胳膊箍住她的腰,右手在她的胸脯上搓呀揉的。起初,他的大手往她的 胸脯上一搁,她的身子就给哆嗦了一下。她赶快把他的手给拨开。可他还要给往 上搁。他说,“我想按按这儿你就让我给按按这儿哇。都一年天气没按过了。” 她说,“噢。按哇。按哇。” 摸着摸着,他停住了,问说,“你还让我猜猜你的嘴是啥味不?忘了去年你 让我猜,可我咋猜都猜不住。” “噢。你猜。” “可你得让我唬儿你我才能猜。” “我又没说不让你唬儿。” 听她这么一说,他一把把她搂紧在怀里,亲呀亲,唬儿呀唬儿,直到憋不过 气才停下来。 “啥味儿?” “啥啥味儿?” “你不是说要猜。” “噢。我只顾着唬儿,给忘了尝是啥味了。” “你再重尝。” 他又亲了她一气说,“冰糖。” “不对。” “饧糖。” “不对。” “圪蛋蛋糖。” “不对。” “噢。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一准是甜草苗。” “才不是呢。” “那我就再也不知道还有啥该是甜的了。” “你真愣。是莜面味呀。” “莜面味儿?咋恁甜。那我再尝尝,你该不是在哄我。” 她把嘴努给她。尝乏了。换口气。 “丑哥知道不?” “啥?” “我每回跟他做那个啥的时候,我都把眼圪挤住,把他当成你。” “当我?” “嗯。” “那没用。用也没一点用。” “丑哥。我给你有他个儿子。” “我不要。” “咋?” “我怕给人家娶不过媳妇。像我似的,给棍起。” “哈……你真愣。” “再说,我连个女人也没有,咋就出了个儿子。” “丑哥。我已经给你攒了好多好多的钱。再攒三年你就能够娶女人了。” “我不要。” “咋?” “我已经有了女人了。” “谁?” “还不是个你。” “嗯呐。” “我要你这就给我当女人。” “嗯呐。” “我要你明儿还来给当,还有后儿。还有外,外,外……后儿……” “嗯,嗯,呐……呐……呐,呐……” 莜麦秸叫他们给碰得散了架。金黄黄的光洁洁的莜麦秸,轻轻的轻轻的埋住 了他跟她。 远处,青蛙跟秋蛉儿还在叫。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