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中秋后,白天的时间过得真快。 伊小玉洗完锅碗从厨房出来,韦刚推着摩托车说:“姐,我上晚自习去了。” “你上晚自习不能骑自行车?骑摩托车出什么洋相?”伊小玉揩着手上的水 说。 韦刚骑上摩托车傻笑着说:“爸开会后天才能回来,这两天让我潇洒潇洒。 姐,我求你不要告诉爸啊!” “哪你慢点开。”伊小玉说:“妈打麻将怎么还不回来?” 韦刚发动了摩托车说:“她今晚不回来了,刚才打电话说胡百福老婆不让走。 姐,你一个人没事早点休息。再见!” 韦刚一扬手,开着摩托车走了。 伊小玉走进客厅打开电视机,突然想起这个月的“东西”还没买,“她”就 要来了,便关掉电视机,推出自行车,锁好大门上街了。 常峰踽踽独行在喧闹的小镇上,他的脑海里不时地浮现出伊小玉那张青春靓 丽的笑脸,心中又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要缘木求鱼,予人以笑柄,这是件不可能 的事;常峰又想起了赵媛,虽然只邂逅一面,赵媛的姣容已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 子里。常峰奢想,自己虽然与伊小玉今世无缘,但如能娶到赵媛亦足矣!可周大 伟那句‘赵媛是胡兵老子的小情人’又象一根针,时时刺痛着他的心。 听到身后一阵车铃声,常峰扭过头,只见伊小玉身著大红西装,白衬衫,黑 裤子,风韵秀逸地骑在自行车上甜甜的笑着。伊小玉见常峰回过头,清甜的问: “六宝,去哪?” “是你啊!”常峰压抑住内心的惊喜,举起手中的信说:“我去寄信。” 伊小玉下了自行车,走在常峰身边问:“是寄给女朋友的吗?” 常峰拍着信说:“是写给同学的。” “是不是女同学?”伊小玉追问。 “不是。是我一个要好的男同学。”常峰笑笑说:“他嫌单位受人管、受人 罪、又拿不到多少钱,一怒之下下海了。前几天写封信给我,劝我跟他一起去深 圳特区闯一番事业。” 伊小玉停下脚步问:“你去不去?” 常峰停下脚步回头说:“不去。我一没有钱,二没有做生意的经验。象我这 样如果贸然下海的话,不被海水呛死才怪呢!” 伊小玉被常峰的憨厚幽默逗得低着笑,心中越发觉得常峰的言谈举止都充满 着无穷的魅力,对他的爱更深了。伊小玉推走自行车,宽心地抬起头笑说:“哪 到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是人人都能做生意发财。再说,发财也不是非 要做生意不可,挣钱的路多呢!” 常峰红着脸说:“我跟你的想法一样,所以我回信拒绝了他。” “是吗?”伊小玉偏着头对常峰说:“走,我骑车顺便带着你。” 常峰面对伊小玉一脸灿烂的笑容,说:“让我来骑,我带着你。” 伊小玉一手拿过常峰手中的信看了看,一手将自行车推给常峰。常峰从伊小 玉手中接过自行车,他刚骑上去,伊小玉已敏捷地坐上车后。自行车在路中划一 下,身后立即传来手扶拖拉机声里一句粗声恶气的骂:“妈的,你找死啊?大爷 撞死你。” 常峰还没看清是谁,手扶拖拉机已从他身边开过,留下一阵刺鼻的酒糟味。 常峰稳住自行车,不好意思的找借口说:“你这车太小,我不习惯。” “是你的车技太差吧!”伊小玉笑着说。 到了邮政局,常峰刹住自行车,伊小玉下车走到信箱前把信投了进去。伊小 玉刚转过身,常峰已将自行车推在她面前,不好意思的一笑说:“谢谢!你有事 去吧,我走回宿舍。” “我没什么大事,我们一起走吧!”伊小玉笑吟吟的说。 伊小玉没想到今天与常峰不期而遇,心里既高兴又羞涩不安。 常峰骑上自行车问:“你要去哪?” “一个人在家太闷,我是出来玩玩的。”伊小玉见路上熟人太多,想了想说 :“我们去东郊吧!哪里是白杨林,风景很美的,环境也不错。走,转弯一直向 东。” 这是片很大的白杨林,一棵棵已经落了叶的白杨树在暮色里更显挺拔高大。 常峰架好自行车,跑进林中拍着树杆,心情畅快,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两声:“啊 ——啊——!”常峰对走过来的伊小玉说:“这么清净的地方怎么不早告诉我? 免得我没事时总一个人呆在宿舍。” 伊小玉一笑,说:“今天凑巧了。你整天不是往村里跑,就是躲在宿舍,怎 么告诉你?” 常峰闻到伊小玉身上幽幽地香水味感到全身热血涌动。面对风致的伊小玉, 常峰不由地抓住她的手。伊小玉的手纤细而柔嫩。常峰第一次亲切的对伊小玉说 :“小玉,我发现你挺聪明,挺有个性的!” 伊小玉轻咬着唇微微抬起头,见常峰一脸真诚的表情哑然失笑,问:“真的?” “嗯!你怎么不考大学?”常峰说。 伊小玉淡淡一笑,说:“考了两年都名落孙山,我就自暴自弃了。” “我考了三年才考上,你为什么不再考一次?”常峰问。 “再考也考不上,我没有上大学的命。每次一考试就生病。” 常峰见伊小玉伤心地低下头,他语塞了。 伊小玉任常峰握着她的手。她见常峰缄默不语,抬头问:“你原来叫六宝?” 常峰一笑说:“我原名叫常六宝,我有五个姐姐。上高中后,我嫌常六宝不 好听,于是就改名叫常峰了。” 伊小玉笑出声说:“我看常峰还不如常六宝好听。峰,疯子。” 常峰一手搓着自己的脸,嘿嘿地笑了。 这时,忽然有两个身影出现,伊小玉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人是韦刚。伊小玉抽 回手走过去,只见韦刚和一个少女正亲密地在窃窃私语。韦刚听到脚步声转过头, 看到伊小玉站在眼前他吓了一跳,忙推开少女站到一旁。但当韦刚看见不远处的 常峰时,他抬手一指,傻笑起来说:“姐,那回骑摩托车带着你的人就是他。你 们跑这里来干什么?赵跃飞刚才到学校找我,问你去哪了,我看他一身酒气,骗 他说你回家了。姐,你俩是不是在谈恋爱?” 伊小玉没想到韦刚先声夺人,她被韦刚怔住了,红着脸问:“你没上晚自习?” “姐,我……” “不要找理由解释。你乳臭未干的知道什么叫谈恋爱?”伊小玉恢复了神智 板起脸说:“你要是被爸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姐,我求求你千万别告诉爸,他是要知道我不上晚自习跑出来玩非打死我 不可。”韦刚恐惧得拱手说:“我们是买东西路过这里的。” 伊小玉看了眼站在一边背着身体的少女,小声的说:“这里有东西卖吗?还 不走?” 韦刚望了望常峰,笑着和伊小玉讲条件说:“姐,我们做个公平交易。如果 你不把我这事告爸;我就不将我看到的告妈。” 伊小玉正担心韦刚回家乱讲,听到他的条件,点头说:“一言为定。你快回 去学习。” 韦刚做了个鬼脸,拉着少女跑了…… 常峰走过来难为情的说:“你弟弟怎么在这里?他不是说赵秘书到处找你吗? 你……” “……异想天开的,别提那个庸人。”伊小玉截住常峰的话问:“常峰,你 真的还没有女朋友?” “真的没有。别说女朋友,连男朋友也没有几个。”常峰坦城的回答:“我 今天是破天荒地第一次单独和一个女孩子出来玩。” “骗人?!” “不骗你。” 伊小玉盯着常峰说话时一脸忧郁的表情,轻声问:“你们大学生谈恋爱的不 是很多吗?你在城里工作两年也没交一个女朋友?” 常峰显得辛酸而自卑的说:“大学生谈恋爱是很多。说实话,我家很穷很穷。 我五个姐姐都已出嫁了,她们的日子全不好过。我父母年纪大了,身体又都不好, 他们含辛茹苦地供我从小学读到大学已经极不容易,借了别人多少钱我都不知。 所以在学校里我必须刻苦学习,现在我要勤勤恳恳的工作。我真想父母能早日享 到我的福。如今城里的女孩子眼光多高?她们谁能看得上我这个捉襟见肘的人?” 伊小玉感动得拉起常峰的手说:“你父母以后肯定享到你的清福,有志者事 竟成啊!” “小玉,”常峰问:“听说你家在双河乡?你兄妹几个?” “我家在双河乡伊集村。独苗一个。” “独生子?那时还没实行计划生育啊!” “我妈生我后,患了一种怪病。因为当年穷,没钱治疗,所以就我一个了。” 伊小玉说完伸出五个手指诧异的问:“你真的有五个姐姐?哪你父母就两个人在 家?” “嗯。我大姐和三姐都嫁在我们村,他们照顾父母。我大姐家的海燕都结婚 了;二姐家的海霞和你差不多大。” “真的?你大姐家的海燕都结婚啦?二姐家的海霞也和我差不多大?”伊小 玉咋舌问。 “差不多。她现在在家搞副业,都已经有对象了,说不定明年就能结婚。” “是吗?那她们可都比你这个舅舅先进了!”伊小玉含羞的笑说。 常峰却伤感的说:“我爸对姐姐她们从不过问,连学也没让她们上几年,他 认为她们能认识自己名字就行了,唯独对我很严。他不识字,但识事。他教育我 的一句口头禅是‘男儿不怕娶亲迟,就怕读书晚’。可我到现在还没有对象他又 急坏了,催得我都不敢回家。” “老封建,重男轻女。”伊小玉低着头笑说:“我们回去吧。” 常峰没动,小声协商说:“再呆会好吗?天还早着呢,这里环境真幽静!” 伊小玉没有说话,她心许了。 朦胧的月光下,白杨林里虫噪如歌。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落叶沙沙作响, 凉气袭人。常峰望着楚楚动人的伊小玉爱怜的问:“小玉,你冷不冷?” “真有点冷,”伊小玉缩着身子说:“今天我衣服穿得少。” 常峰慢慢地把伊小玉拉到面前,轻轻地将她拥抱在怀里。伊小玉倏然感到象 跌入火炉之中…… “常峰,你会不会在这里干几年后调走?”伊小玉目不转睛的看着常峰小心 翼翼的问。 “不会,这里很好。虽说苦点,但我学有所用,比在农业局过得充实多了。” 常峰说。 “真的?” “真的。我不是个好高骛远的人。” “男子汉说话要算话啊!” 伊小玉伶俐的说完,顽皮的抬起手轻地轻刮了一下常峰的鼻子。常峰完全感 受到了伊小玉那炽热的爱情之火,他双手捋着她的秀发,深深地嗅闻着她身上散 发出的令他心醉的少女特有的异香…… 又一阵风吹过,常峰嗅着鼻子问:“这里怎么好象有股怪味?” 伊小玉伏在常峰肩头呢喃的说:“这是造纸厂的污水味。树林东边有条灌溉 渠,怪味就是从那里吹过来的。你没看到灌溉渠两边的土地全荒了?” “我没注意到。”常峰说话忽然又想起赵媛,不仅问:“那天带走赵媛的人 是谁?” “他叫朱开军。”伊小玉说:“可是东平镇上唯一的‘研究生’。” 常峰吃惊的问:“研究生?什么专业?” “杀人专业——坐了八年大牢。朱开军是个十足的大痞子,恶霸。因为他心 狠手辣,他在东平镇说话有时比我姨父还管用,连派出所拿他也没办法。他从牢 里出来不久就发财了。”伊小玉鄙夷的说。 “我真是孤陋寡闻。”常峰惊讶的说:“坐牢又不是做生意,他出来后怎么 会发财了?你不是痴人说梦吧?” “不是。朱开军发财靠的是‘打把子’和招摇撞骗。”伊小玉说。 常峰闻所未闻,糊涂的问:“什么叫‘打把子’?” “打把子是我们这里的土话,就是投机倒把,但又不完全是投机倒把。”伊 小玉解释不清的说。 “哪是什么?”常峰更糊涂了问。 “我也说不清。其实就是把价钱很贱的伪劣商品高价卖给单位牟取暴利。象 十几元钱一斤的茶叶,他卖给单位全是上百元钱一斤;几元钱一本的挂历,一经 他手就变成了几十元一本,甚至更多。” “单位也要?”常峰似懂非懂的问。 “要。全当福利发给工人和农民。从镇上的企业到各个村,没有人敢拒绝, 连回扣都不敢要。如今他那个以前穷得丁当响的哥哥朱开国现在也沾他的光发财 了。晚上开手扶拖拉机骂你的人就是朱开国。”伊小玉说。 常峰好象在听一个神话传说,他百思不解的问:“他这样无法无天的没人管?” 伊小玉气愤的说:“他打死过人,力气又很大,又是光棍,谁敢捅他那马蜂 窝?他从牢里被放出来不久,就把横行镇上的贾卫东胡正明范辉三个大痞子打得 跪地求饶。镇上那些生意人经常被小痞子敲诈,他们为图安宁就请朱开军出出面。 朱开军只要一露脸,比派出所干警管用。其实朱开军更黑。这些我也是到这里来 后听别人说的。” “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常峰忧心的说:“这种黑道上的人早晚会出事, 赵媛怎么跟他在一起?” “要你替她操什么心?杀风景。”伊小玉说完推开常峰,在他的胸部轻轻打 了一拳说:“找打!走吧。” 常峰推着自行车,伊小玉默默地跟在他身边。走到东平镇招待所后面时,伊 小玉说:“常峰,你不就住在这里吗?” “嗯,”常峰说:“我先送你回家。” “用不着你送。”伊小玉停下脚步说:“我住姨妈家路不远,你回去吧。” 常峰期期艾艾的说:“你要不要到我宿舍坐会?” 常峰见伊小玉低着头模棱两可的样子,推着自行车走到他的宿舍门口,架好 自行车,掏出钥匙打开门后开亮了灯。伊小玉侧身走进门,坐到椅子上顺手拿起 写字台上的笔记本翻开。常峰关好门走到床边坐下。望着伊小玉白嫩红润的清秀 面孔,常峰的内心骚动不安,但他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感,不敢放肆。写字台上 的小钟嘀哒嘀哒地在转,伊小玉依然低着头看手中的笔记本。常峰此时却清晰地 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跳动的声音,他忍不住抓过伊小玉的手,声音发战的说: “你怎么不说话?这些都是我没事时写得玩的,乱七八糟没什么可看的。” 伊小玉抬头左右看了看这间只有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把椅子的简陋宿舍, 轻声说:“你这里真安静啊!”当伊小玉说话时无意中翻到一张纸上写着:南有 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伊小玉不仅抬起头问:“你这写的是谁啊?” 常峰没想到自己无聊时,因对伊小玉的单相思之情如洪水暴发而写下的东西 竟然被她看到了,脸如火烧,瞟了眼伊小玉羞得如枫叶样透红的脸说:“还能是 谁?!……我也不知道……” 常峰没敢把话说明,他那颗寂寞空虚的心蠢蠢欲动。常峰也不知道自己突然 间那来的胆量,他伸手将伊小玉拉坐到腿上,在她的面颊上小心地亲了亲。伊小 玉微微闭着眼旖旎地偎在常峰胸前。常峰俯视着伊小玉娇美欲滴的可爱样子,又 慢慢地吻了吻她的唇……一手在她酥软的玉体上抚摸,笨手笨脚地解她的纽扣。 常峰止感到怀中伊小玉的身体微微地在战抖。伊小玉此时全身无力意乱情迷,她 呼吸急促的说:“常峰……不要……不要……” 伊小玉突然猛的推开常峰站到地上,低着头纽好纽扣,任长发遮住自己的脸。 常峰站起身心惊胆战的说:“小玉,对不起……我……我送你回家……对不起!” “不用。六宝,明天见。我爱你!” 伊小玉缱绻说完抱住常峰,深情地吻了一下他的唇,恋恋难舍地走了。 听着远去的自行车声音,常峰望着孤灯,感到刚才发生的事恍如一场春梦… …。常峰呆坐到床上,双手揪着头发,心中对自己丧失理智的行为十分后悔,骂 自己真是色迷心窍了,差点儿酿成无法弥补的大祸……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