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奔驰车缓缓停下,韦希杰打开车门刚了下车,郑怀德慌手慌脚地跑到他跟前, 悲切的说:“韦大爷,老太太仙逝了!” 韦希杰脸色陡然一沉,说:“赵树忠呢?你去把他找来见我。” 郑怀德答应一声转身跑走了。一会儿,赵树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跑到韦希 杰面前停下脚步说:“韦大爷,您……” 韦希杰递给赵树忠一支香烟,说:“老赵,我要去为老太太办丧事,这几天 镇里的事你全权处理一下。” 赵树忠拿着香烟,悲伤的说:“好的!” 韦希杰坐进奔驰车里走了。 赵树忠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对郑怀德说:“老郑,去通知机关所有工作人 员、企业负责人、村干部来开会。” 郑怀德还没喘平气,又马不停蹄地跑回办公室给各单位打电话…… 在赵树忠的心底,对韦希杰痛恨之余是崇拜。——四年前,赵跃飞在农技站 闹事后,韦希杰亲自出面为常峰和伊小玉订下了婚事。赵树忠原以为从此自己和 儿子在大院内将无立足之地,没想到韦希杰就象什么也没发生过。这四年来,常 峰主抓农业和水产养殖,他依旧主管工业和基建。尽管他在工作中有时阳奉阴违、 两面三刀,可韦希杰从不戳穿,反而对他更信任,更放权。赵树忠感恩图报,一 直等机会想报答韦希杰的若谷胸怀。黄天不负有心人,赵树忠今天终于等到了这 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思考着如何利用韦希杰的丈母娘去世而大做“文章”。 赵树吸完了香烟来到会议室。 会议室内,机关全体工作人员、五个企业的负责人、汤永昌、邻近的村干部, 他们对于老太太去逝了,他们如何去吊丧正在议论纷纷,各抒己见。赵树忠面对 众人悲戚的说:“同志们,现在我宣布一个不幸的消息,韦大爷的岳母逝世了, 大家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赵树忠的话一说完,举座哗然。 胡百福带头站起身叫:“我们当然去吊丧了!” “我们都去吊丧,为韦大爷争光。” “对,大家一起去。伊村长是招婿,没有多少亲戚,我们去给他装装门面。” “走,现在就去。”…… 赵树忠的拳头在桌子上捶了几个,众人安静了下来。赵树忠皱起眉头说: “别吵了,你们都好日子不想过了?想去挨韦大爷骂?”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赵树忠。赵树忠长叹一声说:“我个人意见是,大家必须 把‘礼’尽到,人就不必都去。去多了影响不好,反而是件坏事。我们派几个代 表去一下。” 众人点点头,都赞成赵树忠的话有道理。 赵树忠又说:“这事就这样决定了,你们把钱交给章所长,由章所长登记下 来后统一带给韦大爷。没有来的人你们互相转告下。” 章太营拿出笔和纸,众人立刻象“捐款”样掏出钱排着队到他面前登记。 赵树忠将胡百福叫出门,说:“老胡,我们明天早上坐你们厂的卡车去双河 乡吊丧,你多买几个大花圈。” “我们坐卡车去?太掉价了,不给韦大爷丢脸吗?”胡百福吃惊的说。 “难道你想开轿车去?”赵树忠微笑着说:“你认为是去考察工作?”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 胡百福说完走了……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一辆卡车载着花圈驶进了东平镇政府大院内。此时,东 平镇所有的官员都已到场,他们全想去吊丧。因为农村有句谚语:钱到人没到, 如往水里撂。村干部并不是想借此机会巴结韦希杰,他们是想去给常峰争争脸。 赵树忠望着众人不悦的说:“昨天我不是说过了吗?今天只去几个代表。” 王长龙拉了下赵树忠的手,小声说:“赵书记,这么多人怎么办?再调一辆 车来吧?” 汤永昌说:“正好我们站的车在家呢。” 赵树忠摆着手说:“不行,太张扬了。长龙,你和章所长坐驾驶室。”又点 名:“老郑老胡大伟胡兵小金小王我们上车。其他人都回各自岗位上去上班。” 赵树忠说完带头爬上车后,被他点了名的人跟着爬上了车。章太营拽着王长 龙坐进驾驶室。卡车响了两声喇叭,开走了。 卡车开出东平镇不远,驾驶员看到洪玉山顾学军郭强民仨人站在路边招手, 刹停车带上了他们。 卡车在伊保全家的院门前停下,院内传出一阵高亢凄婉的唢呐声。赵树忠首 先跳下车,其他人也跟着跳下了车,他们把花圈从车上拿下,在大门两旁一字排 开后,以赵树忠为首依次走进院门,走到停放老太太遗体的堂屋门前,一个个跪 下给老太太的遗体磕了三个头。待他们都行完了丧礼,头戴白孝帽的韦希杰走出 来给他们散香烟。 ——伊保全原名蒋保全,是个孤儿。当年,老太太看上他根正苗红,忠厚老 实,才招他入赘的。入赘后,蒋保全改姓伊。伊家没有几个亲戚,在帮忙料理丧 事的人都是伊集村村民自发来的,他们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后,便张罗着烧饭做 菜。饭,在村里是没人讲究;菜,人们却很挑剔,顿顿要酒肉成席。他们在这里 海吃海喝二天后,将大张旗鼓地为老太太举行葬礼,一路上吹吹打打地将老太太 送进坟场,葬入土中。这种风俗在农村比较盛行,和城市是大相径庭。 伊招娣和伊来娣跪在老太太的遗体两旁嚎嚎大哭,姊妹俩哭诉母亲一生命苦, 三十几岁就守寡了……没有儿子……。伊保全满脸的泪水,跪在地上烧纸钱。伊 小玉韦强韦刚都是奶奶一手带大的,仨人坐在老太太遗体旁泫然泪下。常峰头戴 白孝帽,里里外外不知要忙什么。整个场面比较凄清,杂乱无章。 “让一下,请让一下。”陈县长的秘书手举着一个巨大的花圈进门喊。 众人看到陈县长来了,忙自动地让到两边。陈县长走到老太太的遗体前,对 着遗体深深地鞠了三个躬。韦希杰看到陈县长亲自来吊唁,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迎 上去。陈县长握着韦希杰的手说:“节哀!节哀!” 韦希杰声音沙哑的说:“陈县长,您从百忙中抽时间来……叫我……” 韦希杰说不下去了,泪流满面。 陈县长深受感染,悲伤的说:“今天早上上班后我才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 陈县长说完话四周望望,频频点头,“嗯!移风易俗,丧事从简,你在全县又带 了个好头,我要号召全县干部向你学习啊!” 握着陈县长的手,韦希杰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陈县长拍着韦希杰的手背安慰说:“节哀啊!我还要去市里向秦书记汇报工 作,不能给老太太送葬了。” 韦希杰松开手说:“您忙您忙!” 陈县长举手挥了一下,算是给众人打了个招呼。韦希杰低着头将陈县长送出 门。陈县长坐进红旗车内说:“不用送,你节哀顺便!” 望着远去的红旗车,韦希杰掏出手帕揩着脸上的泪水,转身对羡慕得呆住了 赵树忠说:“你们都回去吧,这里乱七八糟的,没人再照应你们。” 胡百福想安慰韦希杰几句,泪水涟涟地走上前说:“韦大爷,您……” “行了。你们回家去吧,你们的心情我都领了。”韦希杰摆摆手说。 赵树忠看到李法政和范广安坐在堂屋和西厢房之间的背旯旮喝茶,心中暗骂, 狗腿子。他嘴上却假仁假义的说:“韦大爷,您要保重身体!您不能太操劳,家 里很多事还等着您去处理呢!……哪我们走了。章所长和王站长留下,其他人我 们走吧。” 赵树忠说完带着众人爬上卡车走了。 章太营走到韦希杰身边小声耳语:“韦大爷,镇里大小干部都出了‘礼’, 钱全在我包里呢,您现在需不需要用钱?这丧事很难办得让人满意,尤其是在这 里。” 韦希杰说:“我知道,我早有准备。你去问问常峰,钱不够拿给他,叫他不 要节省,先要把这些人的嘴给堵住。” 王长龙走过去将常峰拉到一旁小声问:“这几天忙得怎么样?” 常峰手伸进孝帽里挠着头说:“真够戗。这里的风俗我一点也不知,他们叫 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要买什么东西就买什么东西。” 章太营走到常峰跟前小声说:“常镇长,钱够不够?韦大爷叫你尽管化,不 要事后让村里人说三道四的。” “我也不知道。”常峰手指着坐在一角的四个老者说:“王大叔、章所长, 他们四人是丧主,您俩过去问问他们还要买什么东西,帮我料理料理。他们已经 吃了三头猪。” 王长龙和章太营走过去跟四位老者点头打招呼,王长龙拿着红塔山香烟散给 他们每人一支后,和章太营坐在大板凳上。四位老者把红塔山香烟很随便地放在 桌上。王长龙和章太营看到他们面前的中华香烟,满地的东平特曲酒酒瓶,心中 感觉他们真可笑。 四位老者吐着酒气继续谈论:“嗳,保全这孩子真是个大孝子啊!跪了两天 一直没起来过。” “是啊!伊老太太这一生最不瞑目的就是没有儿子,可谁家的儿子赶上保全 孝顺?” “有儿子有屁用?生个好女儿,招个好女婿,比十个儿子强。你们看小玉对 象,多懂礼貌!他还是个外地人呢,处理起事情来,就有大家风范。听说他小小 年纪已当上镇长了。” “我们村,我们镇,谁家能有这等风光?连县太爷都来了。” “伊家祖坟葬得好啊!子孙都沾上光。” “我们死后能赶上今天这一半就好了。” 四位老者扔掉烟头后,全伸手去拿中华香烟抽起来。 王长龙和章太营点燃红塔山香烟吸起来,俩人相互望望,把本想说的话都咽 了下去。 高亢凄婉的唢呐声象是在说,人啊,为生为死为了嘴……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