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老是缠着我问?骗人,我是小狗。 为了完成韩大妈交给的“生发”任务,胡喜拼命给憨哥吃核桃。没过多久,憨 哥的头上,就长起了密密麻麻的新发,一切有关行为艺术的说法,全都烟消云散。 小朱子最懂得时尚,她不管憨哥情愿不情愿,硬逼着他去了一趟美发厅,理了个像 模像样的板寸头;再给身上配一件港式T 恤,如此一打扮,看上去就和孟师傅他们 的哥们一样了。 这天一大早,韩大妈在收拾完桌子,又把菩萨像擦了擦,一如既往地唠叨起憨 哥来:“头上有毛了,就不怕见人了。昨晚我给你说的那个刘护士,救过咱母子俩 的命呢,我把你的婚事托给她了。今儿,你就别出车了,拎上点东西,去见见人家 ……”她见憨哥没反应,坐在桌边发呆,停了手中的活儿道:“又装闷葫芦?我在 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憨哥正在思考,根本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自顾自地琢磨着:“这事儿奇了? 如今这世道,啥怪事都有……” 韩大妈又叫了一声:“喂,你听见了没有?” 憨哥被吵得没办法,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说:“妈,总也忘不了那事!你有 完没完,快歇着吧,别瞎操心了!” 韩大妈见儿子出门,冲外面喊了一嗓子:“这孩子,人家是接你来到人世的大 恩人……哎——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憨哥回头道:“我遇着难事儿了,想跟胡喜兄弟说说!” 同院的胡喜,正在准备结婚,家里摆着几样崭新的家具,音响和液晶电视一应 俱全。和别的新房不一样的是,这里还有一个放着许多坛坛罐罐的多宝阁。吃罢早 点,他习惯性地在用放大镜审视着一个罐子,欣喜地说道:“明朝宣德年的,没错 没错!那潘家园古玩市场,还得去勤点儿呢!喝,谁说我年轻少阅历?谁说我收藏 没经验?瞧这眼力,正经淘了件宝贝玩意儿……”正得意时,憨哥不声不响地进来, 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抬头问道:“哥,有什么事儿?” 憨哥认真地望了胡喜半天,忽然冒了一句:“什么是性生活?” 胡喜被问傻了,不知如何回答,哈哈大笑一通,但见他却真的是一本正经,就 说道:“这也难怪,与世隔绝太久了……看来,小弟有必要给仁兄开化开化!哈哈 哈哈……是得给你上上课了,免得被人耻笑。” 憨哥吼道:“笑什么?严肃点!” 胡喜住了笑,摁住憨哥,让他坐下,轻咳一声,卖了个关子,说道:“我的好 大哥,你听弟弟说。这个性嘛,就是男女之间——就是夫妻之间——就是在床上— —就是……”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了。 这时,韩大妈进屋来,冲憨哥道:“瞧我这记性,昨晚跟你说的那事儿,今天 你不正有空吗?快去把那补助金领回来呀!” 憨哥很为难地说:“妈,这儿没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韩大妈说:“在这儿和猴精嚼什么舌头?赶紧的,办完那事,还要去……” 胡喜打断她的话说:“大妈,有急事儿?领钱?领什么补助金呀?” 憨哥说:“妈,你就别操心了,这不正研究这个问题嘛!”边推韩大妈边说: “你身体不好,快回屋去吃药是正事!” 韩大妈说:“这孩子,什么事都瞒着我,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你呀你,就知道 瞎琢磨……”硬是被憨哥推出了门。 韩大妈离开后,胡喜愈加不明白,抻着脖子问道:“哥,我看你面有难色,说 出话来也怪怪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憨哥犹豫再三,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印有公章的通知单,说道:“你自己看吧。” 胡喜疑惑地念起来:“韩革同志,按照上级有关规定,特发给你一次,性生活 补助费两千元……” “别念了,”憨哥说道:“你听你听,这是什么话嘛?叫人听着怪那个的……” 胡喜抠抠脑袋,想了想,不解地说道:“绝,绝!如今社会全面开放,新鲜事 儿真不少,看看,咱又长见识了。” 憨哥斩钉截铁地说:“什么新鲜事儿?什么新见识?下流!” “哈哈哈哈……”胡喜大笑道:“你知道吗?我二大伯那单位,过年专门给老 同志发壮阳补酒,还有壮阳补药呢!” 憨哥却一脸严肃地说道:“可我……你是知道的,从没有过那生活,这种补助 费,怎么会发给我呢?” 胡喜说:“这费……可能是专给结了婚的发的吧?看来结婚好处大大的有哇!” 憨哥抠着脑袋说:“如果不是亲身遇上,做梦也不会想到有这种事儿。如今这 世道真怪呢……”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胡喜说:“你哪,真是少见多怪!我姨那单位,果真就在三八节那天,给妇女 们发性生活补助呢,什么肾宝,什么激素荷尔蒙,什么太太口服液……那盒上写得 明明白白:增加情欲,增加……” “别说了!”憨哥打断他的话说:“你头脑活络,依你看,我这事应该怎么办?” 胡喜忙不迭地表起态来:“那还用说?钱自然是好东西,不管什么名目,给了 就要。你呐,和谁都可以过不去,可千万别跟钱过不去!” 憨哥为难道:“这可不合适呀……” 回到家,韩大妈仍在唠唠叨叨:“啥单子呀,咋就藏着掖着,非不让我看?天 底下,哪有给钱不去领的?这孩子,越大越憨了,非要把我气死不可……” 门“吱”了一声,推门进来了外经贸公司办公室的金秘书。她打扮得像只金丝 鸟,头发金黄,脖子上的丝巾还金光闪闪,人很漂亮,打扮也很时髦。一进屋,她 就热情地说:“大妈,好想你呀,在忙什么呢?” 韩大妈转过身子,立马笑了,热情地说道:“哎呀呀,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你想大妈,大妈也想你呀!有些日子没来了,你最近在忙什么呀?快请进,快请坐 ……” 金秘书一个劲地笑,扭动着苗条的身子,坐下后说道:“大妈呀,我好忙呢! 今儿,我是特意来送补助金的,哈哈哈哈……咱娘儿俩又见面了!本来,是该自己 去领的,我想你呀,所以就专门来了!” “送补助金?” “是啊,不管咋说,也是一笔钱嘛!” 一边说,金秘书一边郑重地把一个信封交给韩大妈,然后,指点着让她在花名 册上签字画押。 “我哪能签?”韩大妈冲门外喊道:“快回来,外经贸公司来人了……”听得 这话,憨哥与胡喜全都过来了。 金秘书和憨哥见面,两人都愣了一下,都有些不自在。片刻之后,金秘书才大 大方方上前,就要拉住憨哥的手:“又见到你了,你现在可好?” 憨哥吓得直往后退,连连说道:“别……别……你别碰我……” 金秘书有点尴尬,笑了笑道:“你这人呀……真拿你没办法……”改去热情的 动作之后,随手拿起花名册,指给他道:“这儿,签个名吧!” 憨哥看了看,别过脸去,坚定地说道:“我不签!” 胡喜脑袋特灵,上前笑道:“领钱可是好事呀!金小姐亲自上门,哪能为难人 家呢?哪能不给面子呢?我来签,我来签!” 金秘书犹豫了一下,望望韩大妈,又望望胡喜,只好说道:“这也行啊!” 在胡喜签字的空挡,金秘书有意扭到憨哥身边,摇晃着金发说:“这屋真热… …真热……”下意识拉开胸扣,用美丽的纤手为自己起了风。韩大妈看得眼睛有些 发直,胡喜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暗暗拉一拉韩大妈的衣角,直使眼色。韩大妈醒悟 之后,心里在想:“怪不得她过去经常来,该是看上我儿子了吧?”想笑又不敢笑, 说了声“小金姑娘,你在你在……嫌热打开窗户……”就随胡喜匆匆从屋里退出。 憨哥立马觉得自己孤单了,张口喊道:“妈,怎么走了?” 胡喜头也没回,捂着嘴说:“我有要紧事跟大妈说……哦哦,小朱子对床上用 品不满意,我让大妈给参谋参谋……” 憨哥还在说着“钱不能要”,可金秘书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静默而尴尬的气氛,又一次弥漫了俩人的空间。 憨哥转过身去,背对着金秘书说:“我已经不在你们那了,你今后别再来了。” 金秘书说:“我就那么令你厌恶?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这次来,可是公差唷! 财神上门,还不欢迎?” “那钱,我坚决不接受!” “为什么?” 憨哥拿出通知单,扭过脸来,拍在桌上道:“瞅瞅,你们外经贸公司发的这是 什么鬼钱?” 金秘书疑惑了,上前看看道:“这文件,是我打印的,没问题呀!”读了之后, 她才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说:“原来我多打了一个逗点,应是‘特发给你一次性 生活补助费’,哈哈哈哈……这一看,真成了‘性生活补助费’了,哈哈哈哈…… 你呀,你真可爱,真招人疼……”猛地扑进他怀中。 憨哥浑身一震,像触电似的往后退缩。 金秘书紧紧抱住他,情谊绵绵地说道:“你别怪我呀,你也别躲我,我真的… …如今,像你这样的老实人,真的不多!我爱你……” 突然,憨哥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呆呆地木立,像一尊雕像,脑中像过电影似 的,闪现出当初的情景来。 在外经贸公司吕主任办公室,刚复员来工作的憨哥,穿着军装,拎着工具包, 认真负责地修理着水暖。墙上挂着“廉洁奉公,开拓进取”的巨大条幅,沙发边摆 着《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党报党刊,背后是一排整整齐齐的保密柜。头儿 吕主任出去了,金秘书笑嘻嘻地说:“边防站,好玩儿吗?你给好好说说!” 憨哥边干活边说:“好玩儿呀,有松鼠,有老鹰,有雪鸡,还有大狗熊呢…… 星期天,大家没事了,战友们就进山去玩。” 金秘书被紧紧吸引住了,放下笔和纸,时装模特似的走到桌前道:“我就喜欢 听你说话!这么说,你们那儿,不成动物世界了?嘻嘻……”她笑着,扭呀扭的, 扭到憨哥面前,热腾腾的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憨哥本能地后退了几步,把脑袋埋 得更低。她却说:“你们那边防站,真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女兵一定很多吧!” 憨哥继续干活,嚅嚅说道:“不怕你笑话,我当兵十年,净在山沟里站岗放哨, 没见过一个女人……” “哇噻!经典经典!”金秘书惊住了,眼睛瞪得老大,叫道:“太不可思议了! 二十一世纪,还有这种生活?你这话,夸张了吧?” 憨哥抬头道:“真的,真的,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怎么还不信?怎么老 是缠着我问?骗人,我是小狗。嘿嘿……边防站全是男的,全是大雪山……” 金秘书眼睛转了转,表情变得柔媚起来,叹口气说道:“好可怜呀!这天下, 真不公平!有的人,有老婆还要霸占几个小秘小妮,而像你,青春、事业、金钱、 女人,什么都没有得到……”边说边猛地扑在他怀中,热辣辣地说:“我喜欢你! 天天都爱听你讲话,天天都爱看你工作,你付出的太多太多,快三十了,还没碰过 女人……” 憨哥被这突然之举吓傻了,僵立在那儿,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金 秘书将他抱得很紧很紧,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嘛……”他脑袋 发胀,眼冒金花…… 突然之间,吕主任领着几个人闯了进来,一见这情形,大发脾气,拍着桌子骂 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不要脸!好大的胆子,竟然在我办公室里干 这勾当!” 憨哥还没反应过来,金秘书就一把推开他,披头散发对众人哭喊:“我不活了! 我不活了!”捂脸奔出门去。 吕主任打了憨哥两个耳光,正想教训他,却又不放心地对手下人说:“快快, 别让她跳楼自杀了,快去追,快去追……”几个工作人员又转身追金秘书去了。 此时的憨哥,脑中一片空白,被突如其来的一切吓得浑身发抖,有一句没一句 地说:“好好的呀,我们什么都没做,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了……” “问谁呢?”吕主任指着他骂道:“我以为,军人个个都是好样的,所以才破 格录用了你!外经贸这么好进吗?多少人打破头都挤不进来呢!你呀你呀,真让我 失望!你呀你呀,你这腐败分子!” 好一顿炮轰,把憨哥轰晕了,他呆呆地仰着脑袋说:“我……我是想好好工作 呀,星期天从来都没歇过班。我……我没腐败呀!我……” 吕主任根本不愿意听他申辩,又拍了一通桌子道:“假装积极,假装清廉!这 回露馅了吧?才来几天,你就敢如此违法乱纪!你就敢如此胆大包天!” 吼声把更多的人引进了办公室,当大家伙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有的说:“这 小子在军营里呆傻了,逮住个女人就要抱!”有的说:“泡妞儿也不看看对象,金 小姐是能随便搞到手的吗?”更多的人义愤填膺,纷纷嚷起来:“开除他,开除他 ……这样的败类,公司不能要!” 只觉得天在摇,地在晃,人们说些什么,憨哥已听不见了,只能无助地说: “我没腐败,我没腐败……” 此时此刻,被推倒在床上的金秘书爬了起来,和从前一样“嘻嘻”着。看得出, 她并没生气,而是扭着杨柳细腰,来到憨哥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呀你,好 大的力气呀!依我看,是被那次给吓住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其实,我真 的很喜欢你!” 憨哥又发起抖来,决绝地说道:“你别碰我,千万别碰我呀!”他的身子在晃, 脑袋又有点晕,她只好不去动他了。 “哈哈哈哈……”隔壁,韩大妈和胡喜并没有谈论别的事儿,所有的话题都在 憨哥身上,笑声一阵响过一阵。 韩大妈向自己屋瞅了瞅,生怕因这面的动静,影响了儿子的好事,急忙小声说 :“猴精,你说什么来着?你说她长得像章子怡?我看不像,那女孩有点寡妇脸, 有点克夫相。我倒觉得这金秘书像周涛,你别说,一笑真像呢!” 胡喜说:“何止是像那大美女,精神气质更比周涛还美。我早就看出,她对我 哥有那个意思。” 韩大妈说:“是吗?前些日子她经常来,我怎么没看出来?” 胡喜赶紧递上茶水,不无神秘地说:“你老了,眼睛看不见那些奇妙的东西。 爱情是什么?爱情像闪电,爱情像彩虹,爱情像鲜花……你能看见吗?” “嘿嘿……有那么美吗?我眼花了,是什么也看不见。” “大妈呀,这就对了!” “猴精,怎么偏偏让我看不见就对了?你这话是咋说的?” “你想想看,对于我哥和金秘书的事儿,你老不就是应该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吗?” “哦……那是那是……哈哈哈哈……” 胡喜见韩大妈得意忘形,又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急忙来捂她的嘴,示意她声 音小一点儿。当她领悟之后,自己赶紧捂严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起来。 一墙之隔的这一边,金秘书见憨哥始终处在尴尬地位,自己仿佛成了主人,大 大咧咧说道:“你呀,还傻站着干什么?放心吧,我不碰你,快坐呀!” 憨哥环视四周,觉得危险已经过去,才僵硬地坐下。然而,金秘书却没坐,在 他眼前扭来扭去道:“那‘物件’,你如果拿了,就交给我,好吗?” 憨哥摇摇头说:“我没看见,真的!” 金秘书不再笑了,兀自点了根烟说:“我都给你说了好多次了……你再好好想 想,是不是忘什么地方了?” 憨哥想了想,仍是一脸的诚恳:“我不骗你,真的!” “哈哈哈哈……”金秘书吐着烟笑道:“你呀,任何一个动作都那么惹人疼爱。” 听得这话,憨哥立马紧张万分,生怕她再扑入怀中,摆手说道:“不,不要过 来,不要……” 别墅区里,住着大款和钱客。一些因为演电视而发起来的明星们,一些因做买 卖而一夜腾达的暴发户们,也都聚拢在这儿。人们都说,蓝领租房住,白领贷款买 公寓,金领挑着住别墅。吕主任也属于金领阶层,下班后,他没回自己家,而是在 新置的金屋里,穿着睡袍,焦急地踱步;卫生间的大帘后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金 秘书在洗浴。 顾不上喝杯里的干红,也顾不上吃一口新鲜葡萄,吕主任从大厅中央返回沙发, 猛一转头,大声说道:“这东西找不到,我就完蛋了!你知道吗?现在纪检委查得 很紧呢!工会陈主席也关心起这件事了……你快说,那傻小子说什么来着?” 金秘书已经洗浴完毕,穿着披着阿拉伯风格的大浴巾,头发用毛巾紧紧裹着, 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她优雅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细支摩尔烟,吕主任急忙殷勤地 为她点燃,她吐了一口烟雾说道:“还是那老话,他说他没看见。” “这不可能!”吕主任扔掉打火机道:“当时,我出去开会了,你也不在,只 有他一个人,在我办公室搞修理呀,他没看见,才见鬼呢!看起来他傻乎乎的,是 不是在和咱们玩猫腻?那可是高智商的人参与的游戏呀!” 金秘书摇摇头说:“我信他的话。你要不信,可以自己去问他好了!” 吕主任见金秘书有些不耐烦,上前来抱住她说:“我的金丝鸟儿,我的宝贝儿, 这事还得你为我排忧解难啊!” 金秘书用手推开他,说道:“你呀你,当初偷开保险柜,做那些鬼事情的时候, 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 吕主任一愣,正要发火,却又笑起来:“说啥呢?虽说我也算个厅局级,可工 资奖金就那么一点点,咱公司给国家每年上缴的钱,都有好几个亿呢!你说你说, 在当今的经济时代中,我心里能平衡吗?好宝贝,我干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咱 俩今后?嘿嘿……咱俩今后……” “得得得,不要给我灌迷魂汤……”金秘书用手点着他的鼻子说:“你们这些 当官的呀,又想在场面上体体面面地高人一等,又想在下面捞钱搞腐化,怨不得老 百姓不服气,怨不得下面的人要骂你,我算是看透了!” 吕主任一愣:“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又一想,便软了下来,搂住金秘书的肩 膀说:“亲爱的,咱好不容易见面,说那些没用的干啥?我知道你的公关能力强, 那小子的工作,还得你去做。”说着说着,就把金秘书抱到床上。 俩人上床后,金秘书拉掉头上的毛巾,一头金发像瀑布似的泻了下来,她一边 捋着一边说:“为了那玩意儿,咱也够缺德了,愣用美人计把他给赶出了机关。” 吕主任搂住金秘书,在脸上吻了一口,嘴巴贴在她的脖子上,呢呢喃喃说: “当时,不那样不行啊!可如今……我说这话,你别生气……宝贝,实在不行,你 就把这身体献出去吧!我……我忍疼割爱……” “混蛋!”金秘书猛地挣开吕主任的拥抱,拿开自己乳房上的那只手道:“我 才不走那小马秘书的老路呢!你那黄脸老婆又管不了你,你为了一个急坎儿,把人 一推出去,然后就抓住了把柄,随时都可以扔掉我,另寻新欢!” 吕主任嘿嘿着赔起了不是,给她发誓道:“你是谁?你是我的肉啊,你是我的 心啊……你放心,我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你的!这房子,还有我弄回的那些钱,不都 是为了你吗?亲爱的,你说呢?”亲昵地笑起来,然后把灯拉熄…… 文秀家比憨哥家经济条件好得多。冰箱、彩电、空调等电器一应俱全,家具也 都是新式的。入夜之后,文秀妈正在铺床,文秀在一旁看书,母女俩各干各的,相 安无事。 过了一会儿,文秀妈的脑子又转到了女儿的婚事上,说道:“小朱子家的亲戚, 今天来得可真不少,胡喜儿要结婚了,可你……” “他结婚,结他的好了,”文秀顶了一句:“这与我有啥关系?” 文秀妈说:“我当时说,要抓紧吧,可你就是不听……虽说他为人滑头一些, 可人家那时对你多上心,在咱家还跪着求过你呢!” 文秀啪地合上书本,撅着嘴说:“妈!他比我小那么多,根本不合适……你别 乱点鸳鸯谱好不好?我跟胡喜没缘!” 文秀妈急了,上来点着女儿的脑袋道:“你呀,你呀,过去那么多合适的,你 就是这样,找各种理由把人家否了。我可是又去了婚介所,托刘主任给你……” “妈,我不!”文秀打断她的话说:“你还是给自己物色个人吧……省得精力 过剩……”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呀!”文秀妈气得不知如何是好,随手抓起镜框砸在地上, 哭着道:“没良心的东西,你敢这样跟你妈说话呀!想当初,闹文革,你那挨千刀 的爸,为了躲避批斗,狠心丢下我逃海外去了。我怀着大肚子,真是不想生你呀! 可如今……”伤心地哭了起来。 文秀见她妈真的生了气,有些害怕,急忙收拾起地上的玻璃,劝道:“妈,别 生气了,你这一气就砸东西,又伤精神,又伤物质,何必呢!我说过多少遍了,我 的事我自己办!” 文秀妈坐在床边抹泪的时候,文秀捡起那张老式黑白照片,用心地看着道: “这就是我爸——他现在……” 文秀妈一把夺过照片,吼道:“他死了,你别念叨他了!” 文秀想了想,又扯起了那个话题:“妈……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 会和憨哥同时出生?你为什么……” “别提那家人,他那妈不是个东西!”文秀妈陷入了沉思。 文秀推推她的胳膊,小心翼翼说道:“妈,你怎么了?脸色那么不好。” “哦哦……”文秀妈长吸一口气,收回思绪,一字一顿道:“文秀,记住,咱 家和韩家有仇,今后不许提韩家的事!” 翌日,在市场上,文秀换了一套新衣服,似乎心情也比昨天开朗了许多。她哼 着歌儿收拾起了服装,临摊的小红拿了张报纸走过来,说道:“你看,这么多征婚 的呀!咱也去玩一把征婚游戏?一定很有意思呢!你说如何?” 文秀转过身,瞥了那报纸一眼,说道:“征婚?我妈催了一百遍,可我才不干 呢!” 小红说:“文秀姐,你不比我,都这么大了,为什么就……” “那多无聊!”文秀说:“你想想,咱自己愣把自己晾出去,让满世界的人挑 选,跟卖牲口有什么两样?不去不去,我不干那鬼把戏!” 小红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呀——你看憨哥都征婚了呢?” “他?”文秀说:“那是他妈和胡喜他们,吃饱了撑的。” 小红说:“这不假!可憨哥自己总得有个态度才对,你说是不是?” 文秀边收拾服装边说:“没说这人憨吗?他在外当兵十年,刚回来,知道什么? 他又是一个孝子,还不就是他妈说啥就应啥呗!” “那也是的!”小红收起报纸,想了想,笑起来:“是、是这个理儿……” 文秀接着说:“你可不知道,他妈那老太太……” “文秀姑娘——这么热闹啊……”这时,韩大妈喜滋滋地走过来,说道:“你 们在说啥呀?” 文秀一惊,手上的服装落到地上,赶紧说道:“你老今儿咋有空出来呀?” 韩大妈笑着问道:“你们刚才在说谁呢?那老太太……我还以为,你们也在编 排我呢!刚才从居委会过来,没进门,我就听见一屋人在说什么空中小姐,我一进 去,他们全不吱声了,一个个都冲着我乐……” 文秀赶紧辩解:“你别疑神疑鬼。大妈呀,那是他们,我们可没说你呀!”随 手捡起地上的服装,以掩饰自己的惊慌。 小红侧着脑袋说:“大妈,你今儿想来点什么?” 文秀将那服装上的土打去,然后挂好,捂嘴笑了笑,说道:“大妈呀,是不是 又要买被面儿、床单儿什么的?你那家呀,赶明儿可以开个婚礼用品商店了!” “是啊,是啊,”小红也上来凑热闹:“光我瞅见,你老就买了好几回呢,儿 子结不了婚,总也派不上用场!哈哈哈哈……” 韩大妈瞪了她一眼:“死丫头,管得着吗?我乐意!” 文秀这就走到韩大妈身边,停了笑,小声说道:“大妈别生气!其实照我说, 买那些东西,不用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她低下脑袋,然后柔声轻问:“大妈, 你今儿这是来干什么的?市场上人这么多,小心挤着你!” 韩大妈想起金秘书嫌房子热那档子事,说道:“我呀,是想买个电风扇。”她 朝文秀摊里望了望,说道:“文秀姑娘,电器你这儿有吗?” “电风扇?”文秀说道:“我……我这儿有一台,只是旧了点儿,你老如不嫌 弃,就搬回去用吧。”从柜边将电风扇的插头拔了下来。 小红对此大惑不解,眼睛瞪得老大,说道:“怎么?白送……” 文秀说:“大妈,你就搬回去用吧,省得没事儿老往婚姻介绍所跑……” 小红指着文秀道:“唷——你向来手紧得很,今儿咋就这么大方?” 文秀说:“大妈有心脏病,身体不好,也该享受享受了!”冲着小红道:“你 没见,人家素不相识的人,都在搞什么献爱心活动。更何况,憨哥为咱居委会做了 那么多好事,我这电风扇算什么?”边说边将电风扇擦干净,递给韩大妈。 “文秀姑娘,使不得!”韩大妈急忙推辞道:“这怎么可以呢?我从来不沾别 人的便宜,怎么可以白要呢!” 文秀说道:“大妈,你就给我点面子吧,让我也体验一下,啥叫助人为乐!” 俩人你推我让,一时纠缠不清。 小红见状,笑道:“这么说,大妈也体验一下,啥叫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哈哈 哈哈……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韩大妈愣了一下道:“对,不能拿,不能拿!” 文秀硬给她道:“大妈,瞧你这认真样儿!” 憨哥又开上了车。 他对的哥这工作越来越珍爱了。心里想:在边防站没事的时候,总琢磨着,自 己得学点技术,复员专业后,干点自己愿意干的事情。别的战友学物理,学化学, 一门心思准备报考军校。他却认为自己脑子进过水,智力不够,老老实实学起了机 械和修理。然而,书本上的方向盘是一回事,复员后到驾校去学开车又是另一回事, 自己的脚和手,总是协调不好:一踩油门,就忘了刹车;一打方向盘,又忘了看反 光镜……一起学习的人摇头叹息说:“这人真笨,根本不是开车的料!”不知怎么 搞的,练习时,明明要躲开标志杆,而自己却鬼使神差地专门去轧那玩意儿,惊得 王大爷和张大妈等人瞠目结舌,都劝他说:“咱憨,咱学不了这,快回去吧,咱另 弄别的!”母亲更是哭了起来,死拽活拽,非要将他拖出汽车:“我的天呐,这不 是要照着人身上轧吗?如若真的撞了人犯了事,赔钱不说,还要押去判刑劳改呢… …这让我咋活呀!小祖宗,求求你了,快罢手吧,咱不干这危险事儿。”他却不听 这一切,凭着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死活不愿离开教练车,还对胡喜说:“丢人 也罢,显眼也罢,我啥都不怕!既然花了三千块钱来学习,我非要学个样子出来不 可!”人们的讥讽声越来越高,他却在驾照考试中得了个前八名,而且在维修技术 上,比教他的老师还在行。直到这时,他才笑了:“嘿嘿,憨人自有憨福。” 太阳暖洋洋的,今天和昨天没什么不同,街边的花呀草呀,都在向他微笑,都 在向他招手,他拉了两趟活儿,冲车外笑笑,就停在路边,自顾自地思考起来: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我真的没看见呀……这脑袋,本身就不够用,千万别再分 心,万一精力不集中,开车出事可了不得!”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他掏出手机接道:“喂……金秘书呀……给你说过多少 遍了,我真的没拿……哪儿?我……” 各种汽车川流不息。 他关掉手机,自言自语道:“盯住我不放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她让我到那 干什么去?”低头看见小芝麻官对着他笑着,就问它道:“笑什么?你知道?你能 告诉我吗?” 小芝麻官仍在笑。他一抬手,将它动了一下,它“呼”地弹起,发出一串“你 好,请坐稳——你好,请坐稳”的声音。 市场上,什么时候都是人流如织,文秀和小红,与其他商贩一样,忙忙碌碌地 经营自己的摊位。 送走两个买服装的顾客,小红转过身说:“你不是最不待见憨哥妈吗?今儿这 是怎么了?干吗非要死乞白赖给她送东西?你有病啊?” “我……我这是……”文秀心里有话又说不出口,摇了摇头,笑道:“知道吗?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俩人正说话时,韩大妈又返回来了。她将电风扇放在柜台上,说道:“文秀姑 娘,我过去还从没看到你的好呢,总觉得你老跟我们家作对。今儿的事,大妈谢谢 你了……” 文秀难得受到韩大妈的夸奖,低头抿嘴而笑:“大妈,瞧你这话说的,咱谁跟 谁呀?” 小红插嘴道:“唷——好亲热呀!” 韩大妈没理小红的茬儿,将电风扇推到文秀面前说:“文秀姑娘,你的心意我 领了。不过,这台旧了点儿。” 一听这,文秀和小红面面相觑。小红说:“白送的东西,还挑肥拣瘦呀?” 韩大妈瞥了小红一眼道:“我不是嫌弃——文秀姑娘,这台我不要了,你收好 吧……” 文秀吃惊地望着她说:“为什么?” 韩大妈解释道:“其实我老都老了,还用什么电风扇?不是白糟践东西吗?是 这么回事儿,人家金秘书昨天来屋,嫌热,我想买台新的。” “金秘书?”小红提醒文秀道:“就你那业余商贸班的同学……” 文秀打断小红的话说:“怎么?那黄毛妖精又来了?” “你这话是咋说的?”韩大妈说:“黄毛妖精?我看人家姑娘又热情,又懂礼 貌,比你强出百倍呢!” 文秀将电风扇送回原来地方,气呼呼道:“我说你咋这么上心呢?原来是为了 她呀!你快走吧,我可没功夫理睬她!” 韩大妈也生了气,怒道:“为了她又怎么了?你好凶呢!这碍你什么事儿?我 呀,这就去给她买一台新电风扇!我走!我走!” “你去买呀,反正我是不会伺候那黄毛妖精的!”文秀眼睛看到了天上,摇晃 着脖子说:“有什么了不起?不就和我一样,是个业余商贸生嘛!就会傍大款,恶 心!” 韩大妈指点着文秀道:“你呀你呀,怎么乱骂人?” 文秀哼了一下,用调侃的口吻说:“我说你呐,不如买台空调得了,又上档次 又舒坦……对对,快去买空调吧!”小红听后哈哈大笑,文秀也跟着笑了起来。 韩大妈气得一跺脚,冲文秀吼:“你……你……我就说嘛,你跟你妈一样,从 来都是跟我们老韩家做对头的!我呀,还偏偏不买空调,电视上说了,那要得空调 病呢!” 小红大笑起来,文秀进一步调侃道:“你呐,是买不起吧……柜式数码机,一 台就得一万多,菲利浦的也行,松下的更好,大妈呀,别心疼钱!” 韩大妈气得脸色发白,跺着脚喊:“好你个文秀……你……你……你欺负人… …” 由于时代变了,生活节奏加快了,人们的思维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许多 未婚男女,都愿意把自己的婚事托付给各式各样的婚介机构。这样一来,鹊桥婚姻 介绍所的工作量大增,前来征婚者络绎不绝。 李亚男等了好久,才轮到她和刘主任说话。一番热热乎乎的寒暄过后,就进入 了正题。然而,她是有经验的女士,故意避开自己的个人问题,转了个话题说道: “我那表妹太不懂礼貌,把人家损了一通,你一定要代我向人家赔礼呀!” “行呀行呀……”刘主任望着对方道:“你咋不说了?你刚才说什么?那韩革 ——你认识?” “我……”李亚男只好回到原来的话题上,说道:“见过,见过……” 刘主任说:“你知道吗?他呀,是我接的生呢!” “是吗?”李亚男说:“这世界真奇妙啊!他呀,人挺不错的!” 刘主任瞅着她的脸,忽然说道:“小李,你不是一直在征婚吗?前几个你都不 中意,倒不如我把这孩子介绍给你!” 李亚男毫无思想准备,红着脸说:“这……刘主任……你咋会把我和他拉在一 起?我这次来,可是代肖铃道歉来的。” 刘主任笑道:“小李呀!既然来了,还这么磨不开脸面!”指着电话,说: “来呀,你这就给他通个话,先联络上。来呀,别不好意思嘛!” 李亚男习惯性整整衣服道:“刘主任,虽说认识,可让我主动给人家……”为 难地说:“我看,还是你替我打吧!” “你呀你……”刘主任指点着她道:“好多人都是这样,为了面子,误了自己 的大事儿呀!行啊,我来替你打吧……”边笑边拨起电话来。 韩大妈从市场回来,气鼓鼓的,打开电视,看了看夕阳红节目,发现那上面的 老太太、老头儿,全都抹着红脸蛋,又舞又跳,又唱又闹,觉得没啥意思,就关了 机,一如既往地唠叨开来:“这文秀,以前还把她当好人了,我还心存感激呢!如 此看来,她和她妈没啥两样,没礼貌没教养不说,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奚落我! 这也好,母女俩都算在一起,一老一小两个冤家,我从此开始和她们势不两立……” 看看钟点,拎着包,刚准备出去买菜,电话响了,就急忙返回接电话:“喂……哦 哦……刘主任呀,有回音儿了?”一时激动起来,换了个耳朵听话,忙说道:“谢 谢你了,我没事,我没事,快说吧……” 婚介所的刘主任瞅了瞅站在身边的李亚男,不无深意地笑了笑,对着电话,拿 起材料,把这位女士的征婚条件一一进行介绍,然后提高嗓门说:“就这情况了, 人很优秀,长得也俊俏,是‘离未育’……”她捂住电话,转身问道:“我说的没 错吧,短婚史,是离婚没生过孩子吧?” 李亚男红着脸,点点头道:“是的是的,责任在男方,那家伙做生意挣了钱, 就到歌舞厅去找小姐,整夜整夜不回家,所以我就……” “行了行了,这些我都知道,没见我在打电话吗?”刘主任指头松开话筒,继 续对韩大妈说:“急?看把你急的,嚷什么呀!依我看,这位女士挺合适的,你们 赶紧给人家一个回话儿。” 韩大妈对着电话喊:“刘护士,不不,刘主任,你可是知人知心的活菩萨呀! 我知道,我知道……你等等……”急忙戴上眼镜,拿圆珠笔认真记录起来,嘴里仍 在不停地说:“你千万给我留住她……我给回话,我给回话……” 在纸上,她一笔一画写了三个大字——“李卫玉”。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