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周后再进行新一轮的沟通会,销售部想着有几千个电话要打,研发部想着整 个方案都要调整,都沉默的垂着脑袋。韩有仁怕打消了他们的积极性,便叫来吴倩 倩,定了饭店晚上请客,也能化解一下刚才针锋相对的气氛。其实无论是哪个部门, 无论谁和谁都没有私人敌对关系,全都是因为工作的不同才有了隔阂和分化,这是 正常现象。中国人讲究酒桌上谈生意,也可以酒桌上化矛盾。韩有仁有些疲倦,从 公司走时吴倩倩开车载着韩有仁,上车她就笑着说,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大棒胡萝卜 政策,先各给一棒子,然后再填塞个胡萝卜,挨打的那个嚼着胡萝卜就忘记了疼, 屁颠屁颠的跟着大棒子继续卖命。韩有仁却说,这也是一种艺术,若做得到位,棒 子打的再疼也有人卖命,若做不到位,即便是填塞一筐胡萝卜也未必有人跟着走。 公司人基本上都已经下班回家,只剩下几个加班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其中的一 间就是财务总监CFO 雷浩的办公室。他拉上了卷帘百叶窗,楼道内隐约能看到亮着 的灯光和踱步的身影。手机响起,雷浩故作镇静的等了一小会才接起电话,电话上 显示的来电人,正是公司第三大股东闫华。雷浩需要钱,闫华也需要钱,只不过他 们需要的额度和获取的方式不同,正因为这种不同,这样的两个人才能坐下来谈事 情做起交易。 “雷浩,这事若成了,我直接打五百万到你账户。”电话那端闫华向雷浩承诺 着。“那我怎么知道闫总到时候肯定会给钱呢?”雷浩更怕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次的交易可不是个小事小数目,仅仅是雷浩的好处费就可以拿到五百万。“我先 打给你一百万,事情进行到他认可的时候,我再给你二百万,等事情全成之后我再 给你二百万。这可是个利人利己的事,我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你若是不想做,我也 不勉强,我再想别的办法。”闫华吃准了雷浩会帮他,因为雷浩需要钱眼都红了, 他以为每日守在楼下的两个人公司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可逃不过他闫华的眼睛, 他闫华也是吃过混过,黑道上打过滚的人。那是澳门赌场派来等钱的保镖。 在澳门赌场有个规矩,如果身上没有现金,可以以自己的身份去赌场借钱。赌 场会评估借款人的身份价值来提供赌资,一旦输光了,赌场送借款人回家的同时也 会派遣两名到四名保镖护送借款人,然后每日在你工作生活的地方明着暗着的陪同 着,直至借款人还清所有的赌资。这种保镖起到两个作用,第一时刻提醒着借款人 赶紧还钱;第二防止借款人逃走或自杀,因为此时的借款人已经不是一个单独的人, 而是几百万现金。因为有能力从赌场借款的人,身价都低不了。眼前的雷浩便是一 位正在受着两名保镖保护的借款人。 雷浩现在只能和闫华做交易,别无他选,交易成功了,他还能继续坐他的总监 赚他的钱。如果他不同闫华做交易,那么一切从现在开始就会是人间地狱。 雷浩组织财务部联合其下属单位资产管理部开始做总资产的核算,并对各个项 目的开支进行预估,其中包括闫华公司的那块想要以地转价增资的地块。做总资产 核算是为了上市做准备,而对闫华公司地块的估价更关系到其入股资金以及日后的 分红。都是关系到公司整个资金链的工作,财务部和资产管理部颇感压力重大。不 过好在雷浩只让财务部两个人做地块评估,其他人都是做资产核算,资产核算就算 是比较麻烦,但也没有什么风险问题,因为发生的就是发生了,没发生的资金预估 表也在那里,只要把工作做细致了就可以。倒是评估地块的工作风险性比较大,雷 浩特意给他们配了单独的办公室。自从财务部的两个人开始做地块评估,就没再和 办公室的人说过话,每次财务副总季小平问及,也只是笑而不答的避过,这让季小 平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雷浩一直像防贼一样防着季小平,冯文运因为这个事情和窦伟斌提过,但是雷 浩个人并没有大问题,又是公司老员工,窦伟斌自来都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 也没有太在意冯文运的说法,总是一语带过。窦伟斌对雷浩的信任并不是一开始就 这么深厚的,当初公司刚开始自己开发项目的时候,雷浩对当时的三块主要地块的 评估都相当的准确,当时的房地产巨头给他高待遇挖他走,雷浩没有动心不说,甚 至有人花大价钱买荣腾的底价,雷浩也没有透露过半分,就凭他的这份衷心,就值 得窦伟斌信任他,并让他掌管整个集团的财务。 一个公司对财务总监的信任,就如同一个人的脖子和脑袋的关系,人若是没有 腿了能活,没有胳膊了也能活,但是没有脑袋或者是没有脖子都不可能活下去。因 为一个公司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一套帐,尤其是这样一个大型的集团公司,必然会有 上不得台面的账目,如果不信任,彼此都没办法做下去,这点窦伟斌还是明白的。 他只是叮嘱了雷浩不要对季小平什么都不透露,该让季小平知道的还是要让她知道, 毕竟是第二大股东派来的财务,还是有一些知情权的。雷浩应承着,说资产核算没 有避开季小平,但是土地评估和她并没有关系,所以没和她说什么,窦伟斌也没觉 得不妥,只是催促他尽快把报告提上来。 季小平被雷浩这阴奉阳违的作为顶的上不去下不来的,气的她三天没到公司上 班,眼不见心不烦。她打电话给冯文运,让他没事早点回家,她在家坐的越呆越冷, 一个人蜷在沙发上捂着被子胡乱的换着频道。电视里古装戏在篡改历史,韩剧又哭 哭啼啼,好容易看到个喜剧,还是广告里插播电视剧,一股节电视剧连五分钟也没 有就能插进来半个小时的广告。这两日的季小平心情甚是烦躁,甚至怀疑自己是不 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看什么都不大顺眼。 冯文运进门,带了她最爱吃的栗子,季小平接过冯文运手中暖暖的栗子,另一 只手拉他过来,脑袋靠在他肩上,眼泪从季小平的眼眶滑落。冯文运感觉到季小平 今天不太正常,她从前倒也有过这种情况,只是很少,她是个极少流泪的女人,他 也只见过有数的几次。 季小平说自己小的时候哭过太多,眼泪早就流干了,所以长大了轻易不会哭。 季小平的老家是河北省的,母亲跟一个比她小的男人好了以后,就和父亲离婚,带 着她一起到T 市成了家。妈妈带她离开时她妹妹才2 岁多,话都说不清楚。小的时 候她上学,不会说普通话,经常被同学笑话,甚至被男同学欺负,但是她都不敢告 诉妈妈。因为妈妈又有了小弟弟,根本没时间管她,她就只能自己哭。那时继父给 人做装修,倒是能赚些钱,可妈妈照顾她和弟弟不能出去工作,家里也比较拮据。 继父好喝酒,经常喝醉了回家大吵大闹,甚至当着她和弟弟的面就扒母亲的裤 子。每次母亲都是哭喊着把她们推出屋子,她带着弟弟在屋外哭,那时候她就发誓, 只要她有能力离开这个家,就再也不回来了。她也绝对不会随便找个男人结婚生子, 这个男人必须肯对自己好疼惜自己。自从考上大学后,她离开家,自己打工赚钱, 再也不曾回去过。她妈妈倒是去学校偷偷看过她一次,看她挺好的,就说如果可以, 就不要再回去了,因为弟弟大了家里没有多余的地方给她住。那次她问母亲为什么 要和父亲离婚,为什么忍气吞声的不肯离开现在这个家。母亲哭了,哭的悲伤、剧 烈。她说第一次离开她父亲,是因为父亲的沉默,家里冰冷的没有一丝暖意,再加 上遇到了继父,继续虽然人长的难看,但是继父当时对她好,又给她买衣服,还承 诺带她到大城市过好生活。在甜言蜜语和冰冷现实中,年轻的她选择了跟继父远走 他乡。 开始时日子还过得去,他赚些钱也够家里用度,虽然没有老家的房子大,一家 三口也过得去。可没两年小儿子出生,身子弱经常严重到需要住院,城市里医药费 太昂贵又不得不支付,用度骤然加大,继父的压力也很大,再加上同时出来做活的 几个人,逐渐投钱都成了包工头,赚了小钱,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的,只有继父还在 借钱艰难度日,连朋友也逐渐疏远他,所以脾气秉性才会变成这样。母亲说如果自 己没有嫁给继父,没有带她这个拖油瓶,没有生出身体羸弱的弟弟,继父绝对不是 她眼中的那个恶魔,会是个好男人。 母亲走后,她就在想,难道这些年母亲的付出和忍受的摧残,就能因为这莫须 有的现实全部抹杀掉么?就应该为了继父的失败而承受着一切现实的打击么?她不 知道是该爱还是该恨这个生她却没尽心养她的母亲。她更想那个沉默不语闷头抽烟 的父亲,那个再也想不起面容的走路不稳的小妹妹。可当初父亲也是头也不回的把 她推给了大门外的母亲,抱起拖住她手哇哇哭泣的小妹妹进了屋子。那时她就告诫 自己,流血流汗但是不许轻易眼泪。 冯文运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不知道她因何而哭泣,便问起: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女人说:“不是身体不舒服,就算不舒服也不去医院,自己挂号跑前跑后的, 累。看你给我买栗子了,心理滋味有点复杂,所以就哭了。” 男人包开一个栗子给女人递过去“别想那么多了,吃栗子吧。” 女人接过栗子放在手心,没有吃“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结婚,和我过一辈子?我 这太冷清了,需要一个人,一个男人。我没有亲人,如果我哪天犯病死了,都不会 有人知道。” 男人坐直身子看着女人“现在的情况我怎么离婚?希夷刚上高中,你知道我在 他眼里是多么重要,如果没有我他的天会塌的以后还怎么考大学。希夷的姥姥姥爷 都见在,当初我工作忙,冀香玲一个人在家带着孩子又要伺候我爸妈,我爸中风后 一卧床就是六年,虽然请了保姆,但是大事小情的不都得她出面,四下里打点的妥 妥当当的什么事都不让我操心,现在好容易把我父母送走了,我倒要和她离婚了? 这不可能,打我心里也说不过去。” 女人像被惊到的刺猬一样站起来,对着男人说:“那我呢?我算什么?我等了 你十年,女人最宝贵的十年。为了你的事业把身体搞成现在这样,都成了药罐子, 哪一个药里没有激素?身材走形,脸就像小米面发糕,又黄又虚。我知道你嫌弃我 不能生养,可这一切难道都是我的错?” 男人说:“我知道你为我付出的一切,我也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我甚至把我 能给你的一切都给你,我也从来没嫌弃过你不能生养,可我不可能离婚!小平你要 是不想和我这样过了,就好好找个人嫁了,我送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嫁妆。如果 你非要我,那咱们就绑在一起跳楼去死。” 季小平终于大声的哭了出来,当初埋怨母亲为什么不离开那个伤痕累累的家, 现在自己又何尝不是狠不下心离开这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男人。嘴里一边骂着混蛋、 王八蛋、不是人,身子一边趴进了冯文运的怀里。男人伸手抚摸女人因剧烈哭泣而 起伏的背,低头吻向女人的嘴唇,这吻里有着愧疚,更有着疼爱。 一番云雨后,冯文运拿出晚报来看,季小平下厨房弄点简单的晚饭。晚报上有 一大篇针对雷浩正在做评估闫华公司的那块地的新闻,上面就地块价值以及将来的 发展等等做了详细报道。他赶紧喊来女人看,女人说这新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劝男人还是多提防着点雷浩,别着了暗算。 窦翰涵吃了李萌芽的软钉子,回家尽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吃饭也没好气,心理 念叨父亲怎么还不回来。他母亲看出了些端倪,问儿子什么情况,他想如果告诉母 亲实情,这事必定不成,还是“曲线救国”的好,就同母亲说“今天在企划部实习 了,原来是个闲差的部门,没什么意思,倒是经理耿世新忙前跑后开会做报告的, 还像是个能学点东西的位置。不如和爸爸说说,把我调到中层,至少能多学点东西, 现在这样白白浪费时间,一时半会也帮不上爸爸忙。”张敏本就疼儿子,听儿子这 般说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本来就是公司唯一的继承人,大公子,怎地就要从头 开始锻炼,竟干些杂七杂八累人不实际的工作。倒不如让儿子早些进入管理层,至 少对将来要管理的人提前有个认识,回来说话做事都好立腕。 她说窦伟斌今天有个应酬,可能晚点回来,如果儿子真有这个想法,就多等一 会。她又转身拿起电话给打给张婕,问问她最近如何,要不要她姐夫把她从重庆调 回来,这舍家撇业的,也不是个长远之计。韩有仁在公司的行迹和传闻她也听说了 一些,怎么也得说给张婕有个心理准备,别回头事也发生了,谁都知道了,就她还 蒙在古里。“张婕,姐和你说,你差不多该回来看看就回来看看,现在公司传的可 凶了,这有仁和一个刚进公司的小姑娘打的火热,成天的你前我后的,本来是你姐 夫给配的一个内勤,没想到两个人就走的这么近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恐怕真就要 出事了。”张婕在电话那端有些激动“我说他韩有仁怎么着急忙慌的非要离婚呢, 简直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原来这后备的都寻思好了。我这还没离婚呢就急不 可耐的找上了,这我要是真离了,他还不得来个选秀?我当初怎么就那么抬举他, 找了他。”张敏也听着也有些激动“当初你就是被他的外表给迷住了,他找你还不 是冲着你姐夫的公司?要不就他一个外地穷小子能这么快在T 市立足,现在是翅膀 硬了,我告诉你张婕,你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这个陈世美,你要有空就回来看 看,有姐呢,你怕什么?重庆真离了你就不转了?我就不信了。”张婕说自己把工 作交代给罗唐,这两天就坐飞机回来,她倒要会会这个韩有仁的“贤内助”。 张敏挂了电话,心里想,自己的妹妹好强,一直也不大听劝,当初她是很反对 小婕和有仁的婚事,觉得有仁家庭条件不好,可窦伟斌说有仁有文化有能力,将来 肯定错不了,而且家里条件不好还能多疼疼小婕。结果现在呢?哭着喊着要离婚, 扔下小婕一个人,岁数也大了,孩子也生过了,再说这个孩子还是个永远不通事的 傻子。女人有多少好日子过?真要离婚了,小婕又要从头开始,哪那么好遇到合适 的人。有仁至少是自己看着成长的,也算小有成就,人也没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只要她们现在离不了,过几年都老了,蹦跶不动了,就自然在一起搭伴过日子了, 总不能把小婕种出来的苹果树,让后手的小姑娘们摘了大苹果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