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确认凝雨的烧真的退下来了,翟之隐才终于放下心来在沙发上合衣卧下,疲 倦的他不一会儿便沉沉入睡。 尚未痊愈的凝雨则侧躺在床上痴痴地凝望着他有些憔悴的面容,想像他脑海 中会有怎样的梦境出现,渐渐的,星眸闪烁,睡意来袭,在进入黑甜梦乡之前唇 边悄然绽开一朵羞涩娇媚的花。 好幸福,他们,同居一室了呢! 上午的时候凝雨又开始发烧,而且咳嗽得厉害起来,医生过来为她做检查, 叔叔陪在病房里,翟之隐为了不影响他人,特意回避到走廊里。 在他印象当中,凝雨的身体一直还不错,像病到这次这种程度还是他第一次 碰到,虽然看不见,但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失去了以往的凌厉与生气,变得虚 弱无助,同时也多了份惹人怜爱的柔弱。 门内不时传出几声故意压得低低的咳嗽声,每咳一下都仿佛锤子敲在他的心 上,硬生生的疼,她几时受过这样的苦,她如此娇贵,如此单薄,又怎么受得住! 都怪他呀! 倘若,他当时不答应她去看什么芦花舞,她就不会感冒生病了…… 倘若,之前不去那琴房也不会与她发生那些故事了…… 倘若,当初不同意回来恐怕他们就会是两条平行线吧…… 倘若,当年他没有被叔叔带到那间凝雨哭泣的病房,他们从不认识,他们就 不会有以后种种恩怨纠缠,该多好呀! 可是,怎会有倘若,如果真的倘若,他的生活又会是怎样? 翟之隐凝眉闭目,背抵墙缘,思绪纷繁。 “翟之隐!”一个惊讶却朝气的声音挟着一袭浓郁的香风出现在翟之隐正前 方,令沉思中毫无防备的他惊跳地睁开双眼,就那么直直地对上了那人。 这个声音他很耳熟,虽然比以前浑厚了许多,但语气中不变的稚气却让他马 上认出了发话之人。 “靳意洋!”他肯定地唤出这个名字。 “是我,好久不见了!”手捧大束百合花的靳意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比自己 矮一小截的他,当年还是他高那么一点的,“回冷家了?” 翟之隐没回答,算是默认了,靳意洋的脸古怪地扯了一下,其实凝雨要他找 这小子的下落时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不过真正见到他回冷家,他心里还 是觉得有些不爽快。 听到靳意洋移到脚步向病房走去,翟之隐侧侧头道,“医生在给凝雨检查, 你等会儿再进去好些。” 靳意洋身形一顿,然后转而走向走廊的另一面墙,靠上,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看着斜对面的翟之隐。 这就是他们的相处,与多年前一样,不亲近,不热络,总是隔着一段距离看 对方。 他知道凝雨是怎么对待他,他都看在眼里,但是他不会出声阻止,因为他不 想扫凝雨的兴,不过也没有无情地掺上一脚,其实他应该是同情他的,或许又时 会幸灾乐祸,但是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他还是会帮他一下,僻如有一次他掉下水 时还是他去叫人来救他上岸的。 他也像一般富家子弟一样骄傲自恃,目中无人,因为从小生长在优越不知疾 苦环境里的缘故,不过他倒没有主动欺负过谁,除非别人先挑衅,翟之隐于他, 不过是个可怜的寄居在凝雨家的瞎子,若不是这层关系,他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凝雨怎么会忽然得了肺炎了?”靳意洋问,在他记忆中这样谈话的机会寥 寥无几。 翟之隐没料到他会主动跟自己搭话,愣了一下才道,“吹了河风感冒引起的。” “她去了河边?怎么没叫我……”说到这靳意洋忽然盯着翟之隐,神情别扭 地道,“是跟你一起?” 两三米外的翟之隐清楚地闻到一股强烈的醋味从对面喷射而来,于是他选择 噤声,不是不敢承认,只是以他现在这种模糊的身份,他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 个凝雨的倾慕者了。 靳意洋半眯着眼打量着一脸平静的翟之隐,心中窜起一团妒火,他不语,就 等于是默认了,好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命了! 小时候的他与凝雨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不过凝雨却没给过他好脸色看,靳意 洋也就没将他放在心上,不过事隔这么多年他们再次相聚,并且这次团聚是凝雨 希望的,也是自己亲手促成的,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凝雨 究竟想怎么样?一想到这,他就觉得胸口郁闷,心急如焚。 “我想我们得找个地方谈谈了!”心烦意乱地扒了扒头发,靳意洋丢出这么 句话。 翟之隐没有来得及拒绝就被靳意洋连拖带拉地上了车,车子一路狂飙,几十 分钟从平坦到颠簸的路程,几十分种异常沉闷的气氛后,他们终于达到了目的地。 靳意洋先行跳下车,环视了一下四周荒芜残败的景象,才转而对车上的人道, “下车吧!” 翟之隐脸色有些难看,一来是因为靳意洋的车开得太猛令他胃部不适,再者 是由于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心里没底,有些忐忑。 稍稍定了定神,他才慢慢打开身上的安全带,摸到内门把手,扣下,推开门。 四周围一片空旷寂静,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泥土杂草的气息被自由流动的 风吹到鼻间,“这是哪?”他问,不过话一出口又觉得多此一问,在哪对于他还 不都是一样。 “我不知道,一个无人的野地,管它叫什么名字。”靳意洋双手插兜斜睇着 他,语气有些不耐。 翟之隐不出声了,拄着手杖立在车门不远处,表情沉静,看不出情绪。 “你不问我带你到这里做什么。”面对这样的翟之隐靳意洋首先沉不住气了, 不知怎么的,他身上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他面前他觉得自己没来由的心 慌。 “我知道。”翟之隐淡淡地道,“因为凝雨!” 靳意洋微微一怔,随即扯起嘴角笑道,“也对,我们开始就是在谈论这个话 题。” “凝雨跟我一直很要好,你是知道的,”靳意洋也不拐弯抹角了,干脆敞开 来说,“我不希望这份感情被破坏,简单的来说,就是希望你离她远一点。” 原来果然是为了这事,看来他的身份已经被人界定成情敌了,翟之隐挑挑眉, 不知该高兴还是无奈。 “我们之间不会发生什么,你放心好了。”翟之隐平淡地打消他的猜测,也 借此打消自己的犹豫,他对叔叔说把她当妹妹的,这么回答应该妥当了吧。 “那你们怎么还去什么河边,她跟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不然你怎么肯再 回到这个家里来,你们曾经是水火不容的呀!”靳意洋拉住他的胳膊满脸的急切, 难道是他看走眼了,还是他们有什么隐瞒了他。 “没什么,不过是解释清了以前的误会而已,我是为了叔叔才答应回来的。” 翟之隐不太适应这样的拉扯,皱眉推开他的纠扯,波澜不经地道。 “真的?”靳意洋似信非信地盯着他,想从那张脸上看出些端倪来,可是, 什么都没有。或许真的是他搞错了,他们之间不过是和平相处了而已,没什么可 大惊小怪的。 靳意洋终于舒了口气。 “也是了,像凝雨要求那么高的人,怎么会对你……”靳意洋瞥了他一眼, 才道,“她不耍她的大小姐脾气为难你,你就该庆幸了!”放下包袱的他露出了 一丝得意之色,“谁能像我这样一直痴心不改地守着她,帮着她,我们可是天生 的一对呀……” 靳意洋之后还说了些什么,翟之隐不清楚,他的脑子乱得很,全被一些理不 清的思绪占据。 按理说这样的结局很好呀,有人疼她,保护她,陪她走过一生,他就安安分 分地当她的哥好了,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心像被掏空了一样,为什么他找不到自 己的方向了呢? “我们回去吧!” 他听到靳意洋轻松带笑的声音,他的心思真像个小孩子,乌云来得快也散得 快,这会儿他一定眉开眼笑了吧!可是,自己该回去吗?他对叔叔说的那句要对 凝雨像妹妹一样好的话,还有没有兑现的必要了,或许,人家根本不在乎你微不 足道的承诺,更不稀罕有你这样一个哥哥呢! “你——先走吧。”翟之隐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出声,声音苍凉而凄迷,摇 摇欲坠的身影就像这里破败凄寂的枯草,笼罩着绝望的灰色,在寒风中等待死亡 的临近。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