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荒年(10) 夫人能向二当家的开枪,别人就更不敢进去打扰了。第二天傍黑,张素贞像 幽灵一样从阴森森的灵堂里走出来,把蹲在灵棚里烧纸钱的喽啰吓一跳。 张素贞的嗓音有些沙哑:“冤有头,债有主。把我的话传出去,一年之后, 姑奶奶要用季家和帮过季家的人脑瓜子,给大当家的祭坟!” 那个小喽啰把一叠纸钱扔进丧盆站起身来,回禀道:“回夫人,季老爷上吊, 死了……”张素贞微微一愣:“死了?死了好,死了是老东西的福分!” “五花山”呈现出难以形容的美丽,秋天的太阳把山谷照耀得闪闪发光,黄 的、绿的、红的叶子肆意渲染着,飒飒作响。摩天岭阳坡又并排新掘出了好几个 坟坑,坟坑边上停放着棺材和鞍韂马具,以及死者生前的心爱之物。 过山风吹得枯枝树叶乱颤,张素贞跪在坟坑边:“江湖奔班,人老归天!” 跪在她身后的众土匪齐声嚎啕:“掌柜的……”“兄弟呀……”“你走好啊,大 伙儿都来送你啦!”土匪们的喊叫在山谷里久久回响着,在哭喊和啜泣中,棺材 陆续下到坑里。张素贞给王福橖的棺材上填了第一锹土…… 料理完后事,二龙再次来见张素贞。这次他学乖了,没敢贸然推门进屋,先 在外面咳嗽一声,怕屋里人听不见,又用烟袋敲了敲门框,女侍从从里面将门打 开,把他让进屋。 二龙坐定,用烟袋锅在烟荷包里不停地挖着,等了半晌不见张素贞跟他搭话, 便把烟袋点燃抽了一口,硬着头皮问:“如今大哥不在了,嫂子想过没有,你打 算今后咋办?”张素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反问道:“啥咋办?”二龙顿了 顿,说:“你呀,你对往后有啥打算呢?” 张素贞摆弄着快慢机驳壳枪,一会合上机头,一会又把机头掰开,听完二龙 的问话,停了几秒钟,右手握着枪柄在左掌心上一磕,弹夹“咔”地复位,一拉 复进机将子弹推上枪膛:“这还用问吗?既然大当家的不在了,我,就是大当家 的!从今儿个起,绺子里一切都得听我的!谁要是敢背着我起妖蛾子……哼!可 别怪姑奶奶我六亲不认!” 张素贞冷酷的面容如同恶煞附体,令二龙不寒而栗,不由想起了几年前第一 次让他心房震颤的感觉—— 4 当初,王福橖在为张素贞赎身之时,因为在价钱上与老鸨子小金宝闹崩了, 差一点儿闹出人命来。 二龙陪着王福橖到宽城子福顺班妓院,与踩盘子的扣子接完捻子,把“插旗” 的兄弟打发走,哥儿两个要了几样儿菜喝起酒来。 福顺班里一片歌舞升平,胭脂伴着酒气,人肉伴着美食,丝竹管弦之声不绝 于耳。王福橖和二龙都已微微有了几分醉意,雅间外,传来一个女子唱唱儿的声 音,王福橖仔细听去,唱的是《断桥》:五月(那个)端阳(呀), 你把雄黄酒里下了毒。 酒醉后现原形吓死官人归阴路险些吓死奴, 舍命斗胆搭救夫主。 战白鹤取灵芝搭救官人还阳路, 病好你却疑狐。 终日犯踌躇, 说我是妖怪不进我的屋。 …… 王福橖微闭双眼沉浸在凄婉的《断桥》里,咕哝了一句:“这小嗓门儿,还 真挺脆生儿……”过了许久,才发觉唱儿没了,坐在他对面的二龙端着酒杯看见 他发呆,凑过来问:“大哥,咋的了你?”见王福橖没反应,轻轻推了他一下, 王福橖瓷愣着眼睛看二龙,像是从梦中醒来:“嗯?啊!唱完啦?”二龙问: “你要爱听,咱也找个唱唱儿的来,给大哥助助酒兴?”王福橖说:“行啊,你 就把外面那个唱唱儿的招呼进来,我听听。” 片刻,一个身着华服的艳丽姑娘跟着二龙走进雅间,正是张素贞,她向王福 橖微微施礼:“这位大爷,翠喜儿给您请安啦。听那位爷说您要听曲儿,不知大 爷要听哪段儿呀?” 王福橖说:“哪段儿都不听了,我听见你在外边唱的时候不短了,我叫你来, 就是想让你歇歇。你就坐下跟我们哥儿俩唠唠嗑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