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荒年(21) 水耗子这番话正中二龙下怀,阴冷地笑着:“我也快作病了,现在一见到仁 丹胡儿,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帮玩意儿,不好好在小岛上眯着,跑咱这儿来耀 武扬威。”他仰脖把酒喝了,“回头,你在日本人房前做上记号儿……” 鬼机鬼灵的水耗子,当下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兴奋得小眼睛烁烁放光:“行, 你放心吧!我今黑儿就挨家门口去撒石灰……别他妈的以为关东山就是他们老家 啦,叫他们趁早滚回东洋老鳖湾去!” 二龙站起身来:“就这么定啦!伙计,来把账算了!” 驼龙终于把二龙盼回来了,闻听水耗子也正迫不及待地要找季家报仇,顿时 凶光毕露:“真是太好啦!明天,全体弟兄披麻戴孝,都为大当家的报仇去!” 第二天提前吃罢晚饭,驼龙让弟兄们抓紧时间睡觉,一更亥时点齐了人马, 借着月色把绺子带到了五里桥北山黑松林里埋伏起来,单等季家炮台上的信号发 出来好兵分三路,对大和兴炭厂、五里桥警察所和季家大院发动袭击。 在水耗子的接应下,土匪们悄无声息地摸进季家,血洗了季家大院。警察所 里值夜的警察连枪都没摸着就被连窝儿端了,黑川和许多垦荒团的日本人及其家 眷尽皆被杀死在炕上……随后,穿白戴孝的驼龙绺子像从地底下长出来又像是从 天上掉下来的,如同铺霜涌雪一般,席卷着大荒川的每一个村屯——这天恰逢甲 子年立秋。 7 老大耿玉峰是耿家三兄弟当中惟一读过几年私塾的人,他头脑灵活,不像其 他庄稼人,一年到头只知道死守着那几垄旱也不旱涝也不收的冤家地,农忙时跟 二弟耿玉崑两个下地侍弄庄稼,农闲时他便出去跑买卖、放山、走艉航什么他都 干,这次他跟随着几个拉骆驼的关里人去热河贩卖烟土和毛皮山货,一走竟是小 半年。虽说乱世好发财,可到处都是逃兵流寇,他这趟出去两手空空,啥也没抓 挠着。 远处传来几声枪响,耿玉峰不禁一愣,想判断枪响的方向,可是音速太快, 来不及细听就消失了,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只有秋风拂动庄稼和树叶的声音, 形成了八月的大自然天籁般的歌唱。 跟着,远处又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这次耿玉峰听清楚了,这枪声是从东荒 地方向传过来的,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知道,一定又是胡子压街了, 忙把搭链扔到草丛里,撒腿朝家跑,可没等他跑出多远,身边突然飞过一颗子弹, 接着听到一声枪响,吓得他赶紧刹住脚步。 耿玉峰回头望去,只见土道上黄尘滚滚,四个土匪骑在马上欢叫着正朝他奔 来,其中一匹马拖着血肉模糊的季广源,一条胳膊已经断了,他知道硬跑肯定是 跑不脱了,索性一骨碌滚进道沟钻进了路边的庄稼地里。 这是一块二十亩左右的庄稼地,靠路边种着一片黄烟,紧挨着黄烟种着高粱, 这片高粱一直种到山坡下面。耿玉峰原本想先躲进烟地,只要钻进高粱地土匪就 拿他没辙了,岂料,他刚趴在地垄沟里,那几个土匪就冲到近前了。 土匪们勒马原地转着圈儿,晃着大刀,让雪亮的大刀在风中发出铮铮的响声。 一个破衣拉撒,勉强能看得出穿的是奉军的灰布军装,长着豁唇儿还半拉脸 乌青的家伙单手举着长枪,朝天上开了一枪。枪声再一次撕裂了宁静的空气: “还藏啥呀藏啊?老子早都看见你啦,再他妈装死坨子,你可休怪我手黑,抠你 的血核桃!” 山坡上,一群觅食的野鸽子被枪声惊得狂飞而去。土匪们纷纷跳下马来,蹚 着齐腰深的黄烟搜寻耿玉峰,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喘,听见烟叶子被碰断发出的脆 响愈来愈近,冷汗把后背衣服都湿透了。 耿玉峰趴在垄沟里,又苦又辣的烟味儿直冲嗓子,呛得他忍不住一连打了好 几个喷嚏,土匪们听见响动,迅速包抄过来。耿玉峰知道再也藏不住了,跳起来 就跑,不想却把走在最前头的“记脸子”撞了个四脚朝天。这家伙“妈呀!”一 声大叫跌倒在烟地里,等耿玉峰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被另外一个土匪拦腰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