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荒年(30) 一个泼了命要杀人,一个泼了命要阻拦,阮氏毕竟不及邰氏年轻,索性撒开 手:“好!我拦不住你,我不拦你了。我倒要看看你咋对一个半死的人下狠手。” 季广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如同死人一般。邰氏哭了,扔下镐头,一屁股坐 在地上:“我可怜的哥呀,人还没咽气就生蛆了……可怜的耗子呀,你这个不争 气的东西……呜呜!”阮氏生气地说:“你就嚎丧吧,一会儿就该把胡子嚎来了!” 邰氏抽噎了一下,止住了悲声。 阮氏把季广源抱在怀里,说:“帮我把他抬屋去。既然他跑到我家,我就不 能干瞅着他咽气!”邰氏用力擦了一把眼泪:“这王八犊子活该!他这是自作自 受!他就该不得好死!”阮氏厉声道:“年纪轻轻的,咋能啥解恨说啥,留点儿 口德吧!……甭管他以前做了啥恶事,如今落难了,就不能见死不救……快!过 来搭把手!” 二人费了好大劲才把季广源抬上炕。邰氏扔下季广源转身要走,阮氏不放心 地叮嘱道:“咱可不去做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听见没有!” 玉霖见邰氏头也不回匆匆走出了院子,问母亲:“我嫂子会不会去给胡子通 风报信呀?”阮氏朝院子瞟了一眼,望着邰氏的背影说:“不会,她不是那种人!” 外面突然乱起来,人喊马嘶之声传进屋来,阮氏忙叫玉霖回菜窖躲避,还没 等玉霖出屋,邰氏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掩上大门:“胡子队好像要撤了,不知 道出了啥事儿,慌慌张张的退得很急。” 玉霖搀扶着阮氏扒着门缝儿朝街面张望,果然看见土匪的马队在前面跑,步 下的土匪相互拥挤,乱糟糟地朝村外涌去。转眼间,几百人的绺子飞天遁土一般 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广源依旧昏迷不醒,满嘴都是燎泡不停说着胡话。阮氏正用湿手巾给他降 体温,见玉崑回来了,说:“卷了炕席,去把你哥扛回来,埋了吧!”玉崑抄起 水瓢,喝下半瓢凉水,叫上土车子扛着炕席和扁担走出家门,乡亲们听说玉峰失 踪了,都加入到了寻山的行列。 玉崑爬上山梁,面对茂密的丛林感到一阵茫然。乱草树棵有被踩踏的痕迹, 枯叶和草叶儿上还有几滴发黑的血污,在一块卧牛石上看到了更多的黑血。 土车子在一块大石头旁边拾到一顶毡帽,玉崑认得那是大哥的。一直找到后 半夜了,后山依然闪烁着火把,山里此起彼伏的喊声一刻也没有停息:“玉峰— —!大哥——!老大——!玉峰呀——!” 土车子说:“我昨晚猫在山洞里,好像听见江边儿上也响过好一阵枪,咱们 不妨再到江边上去找找看吧!”众人响应着又来到江边寻找,仍没有结果。大家 一致认为,耿玉峰十有八九是被胡子撵得走投无路投江了…… 乡亲们没能找回耿玉峰都很难过,垂头丧气地来到耿家看望阮氏,当他们看 见躺在炕上养伤的季广源,一个个脸色更加难看。 此时,季广源已经醒过来,听说耿玉峰依然下落不明感到很内疚,自责地说 :“都怪我,一心想着自个儿逃命,就啥都不顾了……”阮氏安慰他说:“这不 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他命不好!”邰氏说:“真是好人没长寿,赖人活不够。 怎么就不嘎巴一枪把你打死呢!”阮氏推了她一把,对季广源说:“你就别瞎想 了,安心在大婶家养伤……哎!好端端的季家大院,就这么完了?”季广源痛苦 地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里流了出来。 忽然,季广源的呼吸急促又昏厥过去。阮氏摸着他滚烫的额角,对玉崑说: “你赶紧去趟白家,求四爷套挂马车把他送吉林去,让石九先生把胳膊给接上。 不能再耽误了,再耽误恐怕他这条命就保不住了!”玉崑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工夫不大,白家的车老板子把马车停在耿家门外,众人帮助车老板和跟车掌 包儿的把季广源搬上马车。阮氏把赵殃子留下的银元交给玉崑:“你也跟去,好 歹有个照应。”邰氏拦挡说:“有掌包儿的跟着别人不用去!他二哥在警署,把 季老三给他送去,死不了他!”玉崑瞅瞅阮氏,见阮氏默认了便从马车上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