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残局(22) 戴延年提上鞋随四爷推门出去,外面烟花爆竹连天,东荒地沉浸在一片欢愉 的喜庆气氛里。四爷运足全身力气,气贯丹田大声吆喝:“掌灯喽——!” 关七爷扶着四爷爬上梯子,将大红灯笼里的蜡烛一一点燃。刹那间,整座宅 院一片通明,红光耀眼,天空上被映照得亮亮堂堂。 按照老规矩,年夜饭的“六六席”是不能改变的。六六席就是六个大碗、六 个小碗共是十二样。 开席前,早有人抬出了自家烧锅酿造的陈年老窖,这种白酒基本都在60°以 上,用酒篓盛着,这种酒篓用精选的柳条编制,酒篓里面裱着用猪血浸过的牛皮 纸,外表刷着桐油,这种烈酒是给男人准备的;条桌上还摆着几只泥酒坛,坛子 里盛着山葡萄五味子酒和糯米酿造的甜酒,这种酒是给女人和孩子喝的,喝到嘴 里开始有点涩,仔细品尝这种酒却有一股特殊的香醇。 外面电光雷鸣硝烟弥漫,犹如爆发了一场战争。厨房内热气蒸腾,厨子佣人 忙里忙外,火药的气味掺杂着煮饺子、蒸肉的气味肆意弥漫着。关七爷在院子里 拢起一堆篝火,烈焰升腾劈啪作响,更增添了一份喜庆——火烧旺运! 出去掌灯、“抱财”、放鞭炮的大人孩子裹挟着一身寒气涌进屋,捂着冻疼 的耳朵咝咝呵呵的纷纷找位置落座。 白四爷欲将戴延年让至首席正座上,戴延年百般推辞,四爷只好让他坐在自 己的左手边上,右边依次是二爷三爷,五爷继臣坐在戴延年的左手,梅先生坐在 四爷对面,旁边是关七爷,这一桌也就没有旁人了;全部女眷坐一桌、晚辈围成 两桌、更夫伙计单摆一桌,炮手们的酒席摆在别处,又往东厦屋给三姨太和凤春 儿送过一小桌去,共七桌荤席。厨房单给黄氏夫人烹制了一桌素席,早由覃氏亲 自送过去了。 客厅里,摆放五张桌子人坐得满满的。白家好几年没有这么团圆了,五爷回 来这顿饭就格外隆重,桌上摆着鱼肉野味相当丰富,气氛也十分活跃。白四爷心 情很好,显得精神矍铄红光满面。他给戴延年倒满酒,说今天人总算齐了,乱世 家难安,能吃上顿团圆饭实属不易。 酒过三巡,年夜酒席进入高潮。看着眼前一团的和气,四爷亮起嗓子:“来 来来,划拳!划拳!大伙儿都来划拳吧!不划拳不热闹!” 五爷首先响应:“好好好,划拳,划拳!你们谁跟我来?” 四爷说:“二哥,你跟老五来!” 五爷说:“二哥的拳跟他眼神儿差不离——不灵。来!” 二爷说:“这臭小子,你跟我叫号儿是不是?来来来!今儿个我非把你整桌 子底下去不可,也省得你总拿豆包儿不当干粮!”五爷不服:“行啊!把小酒盅 儿撤下去。老爷们,喝酒就得像个老爷们样儿,别拿小酒盅儿对付,抠抠缩缩的 ……来来来,换大个儿的来!”说着撸起袖子和二爷比划着叫起来:“哥儿俩好 啊!七个巧哇!六啊六!……”两人喊得震天响,关七爷坐在白继臣身边举着筷 子只顾呵呵笑着看热闹,忘了喝酒吃菜。 三爷跟梅先生挨着也吆喝着划上了拳,女眷那边也不示弱,声音愈喊愈大。 白继臣输了:“臭臭臭!行啊二哥!”端起酒干了,把酒盅儿一蹾:“没看 出来呀,几年不见有长进啊。再来!”二人又划起来,但白继臣出手即输却又不 服气,大家笑作一团。 都有些微醉了,四爷站起身来,梅先生把账本拿给他。四爷清了清嗓子: “大伙儿先静静……还是按照老规矩,我把今年的收成数目和支出数目报一报, 也好心里有个数儿……各股应得的利钱,年前都由他舅老爷存到了各房的户头上 了,回头到账房把银票取走。”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白继臣虽然离家这些年性格却一点没变,在官面上不 得不有所收敛,回到家又恢复了顽劣的本性,加上正喝在兴头儿上,便跟他四哥 嬉皮笑脸起来: “我说掌柜的,年年如此,如此年年,今年这一套你就免了吧!……这正喝 酒呢,别影响情绪!” 大家也都说,免了罢!免了罢!四爷看了他们一眼,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二 十年多前闹分家的那档子事。四爷把账本交还给梅先生,心里说,若不是和赵爷 合伙上演了那出双簧,恐怕白家早没有了今天这番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