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热土(1) 第三单元热土 从“九? 一八”到“八? 一五”,是东北人民经受日本帝国主义血腹统治的 十四年,也是东北各界军民抗击日寇侵略,浴血关东的十四年。日本侵略者扶植 前清废帝爱新觉罗? 溥仪建立了满洲傀儡政权,实行殖民统治,使东北同胞饱受 了亡国灭种之痛。由于蒋介石政权在政治上实施独裁统治,铲除不同政见者,造 成了统治集团内部派系林立,加之“不抵抗”政策,使东北军大部“奉命”撤进 山海关,未来得及撤退的前东北军再次一分为二:一部分有民族气节者,成了东 北抗日义勇军的重要组成部分,奋起抗战;还有一部分民族败类则在于芷山、张 海鹏、吉兴等一批大汉奸的带领下以此为借口脱离国民政府,打着“曲线救国” 的旗号,不仅堂而皇之地认贼作父,还招降纳叛,搜罗了大批土匪武装和社会流 氓,充实到伪满洲国军的队伍里,成了日本关东军的忠实鹰犬,从而更加剧了东 北民众的苦难。直到1945年东北三省光复,沦丧了十四年的78万平方公里的国土 才得以重新回到中国人民的手中…… 30 绰号“大烟袋”的郑先生是“光复”那年落户东荒地的。满腹经纶的郑先生, 自幼私塾启蒙。当年的私塾究竟啥样,已经很少有人能说清楚,他只说私塾先生 仅教授了他们几个或官宦或商贾的子弟,读《四书》诵《五经》,之乎者也倒比 现在的大学生精通文墨。他还说,现在的学生可以写对联,也懂得些李渔“家对 国,治对安;地主对天官;坎男对离女,周诰对殷盘”这些对韵的基本法则,可 绝对没有他们这些老学究儿写出来的诗文巧妙对仗工整,现在的大学生可以写出 好文章,可他能写得一手好铭旌…… 老先生堪称当世大儒,无论对理数、星象、堪舆,以及水利、兵备、法律、 政治都颇有研究。年轻之时,也曾胸怀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之宏图大志。高中进 士后入奉天专修法学,民国五年始持教法政学堂,后因桦川县司法审判出现紊乱, 大批官员出现腐化,他被国民政府调往佳木斯,协助司法监督整顿地方秩序。然 而,当他真正置身于恃强凌弱官商勾结贪婪成风的漩涡之中,便被官场上怵目惊 心的黑暗惊呆了。据说,是在一场民告官的诉讼中,让他对国民政府彻底失去了 信心,遂抱着“看破红尘惊破胆,识透人情冷透心”的满腔忧愤,离开了仕途; 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说是因为他结交了“共匪”,同情“乱党”而遭到当局查办, 虽侥幸活命却难逃被革去官职的下场,因此成了闲云野鹤,享受起桑麻南山的安 逸。 对于郑先生的身世和种种传说都已无从考证,但老先生对孔圣人的中庸之道 始终信守不移又是人人可见。他的后半生把“大学之道”中的“知止而后有定。 定而后有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有虑。虑而后能得”当做座右铭。故,在东荒 之地生活的后三十年,一直被世人视为灿若晨星却又自甘寂寞的贤达君子。农忙 之时躬耕垄亩以食以帛,农闲时诵读批点自尝其味,其品行端正与世无争童叟无 欺,为邻里乡亲排忧解难调解争执化干戈为玉帛,堪称是难得的人之楷模,山野 之中只为精神而活着的雅士高人。 郑先生本名郑肇庸,字溢谦,别号五柳。这些年来,人们好像已经淡忘了他 的姓名别号,都只称呼他郑先生,小学里的教员则尊其为老夫子。东荒地可以不 记得郑先生的名号,但却对郑先生的儿子始终念念不忘——没人不知道他有个叫 郑学礼的儿子,土改时做过本县的副县长,后来听说此人调到省里做大官去了。 在东荒地,郑先生的名讳基本没人能叫,只有耿玉崑心血来潮时,故作一本 正经地唤上一声:“五柳兄啊……”对人称号,原本是一种敬重,可郑先生却不 敢答应。为什么呢?原因是他跟耿氏兄弟论着借光儿亲家。亲家见面,特别是这 种拐弯抹角的非儿女亲家凑到一起,不骂上几句就太见外啦!耿玉崑叫一声“五 柳兄”或者直接叫一声“大烟袋”,便意味着一种挑衅,郑先生当然不甘示弱, 随即会上演一出不同凡响的斗嘴戏,人们有幸从二人的嬉笑怒骂中增长了不少见 识。看他俩斗嘴,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却总是耿玉崑吃亏的时候多,最经 典的是有一年挂锄时他们开的那场玩笑,让人们深刻领教了两个老汉的诙谐和智 慧。 挂锄,是农事的一个阶段性标志,这个时候的庄稼已基本不用太莳弄了,灌 溉和除草都已经停止,只待秋天开镰收割了,锄头就被挂起来,这样的休闲时光 是很难得的。勤劳的农民一下子变得游手好闲起来,只是要聚拢在一起东拉西扯。 那是一个溽热难耐的傍晚,他们又都围着郑、耿两位老汉,在古柳之下听他俩坐 而论道。两个人下着五子棋,抽着旱烟谈说着或古今或身边的趣闻逸事。 熏风拂柳,两位老者正襟危坐,颇具仙风道骨的非凡气度。耿玉崑持小石子 代表黑棋先行,首先在天元处落下一个棋子,郑先生则用黄草棍儿代替白棋,表 面上心平气和,可每一步都走得风声水起有声有色。 下棋者慢条斯理,观棋者却显得有些紧张。黑棋不慎露出破绽,郑先生不动 声色地将草棍儿往棋盘上轻轻一撂,形成了“五连禁手”的格局,耿玉崑顿时紧 张起来,郑先生摇着蒲扇望着对手,在石桌上“啪!”“啪!”拍了两下,黄草 棍儿随风飘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