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热土(10) 昏暗的客厅里,詹孝廉把酒菜摆好,坐在桌子旁边等候佟凤山,陆大友为他 掌了灯。陆大友军容严整,腰间缠着子弹转带,斜挎着两枝驳壳枪垂手侍立,见 佟凤山领着儿子进来,告退出去了。 佟凤山一脑门子官司,见到詹孝廉强打精神,苦笑笑说:“老太太绝食呢。” 詹孝廉明知故问:“为啥呀?”佟凤山叹气道:“哎,一言难尽呀!” 狂风大作,房顶上响起一声炸雷,雷声震得人心房颤抖。佟家驹见到詹孝廉 像看见了救星,抱住他的大腿哭起来:“詹叔叔,我姑奶奶两天没吃饭啦,她要 把自个儿饿死,您快去劝劝她吧!” 詹孝廉把佟家驹揽在怀里,掏出手绢给他擦着眼泪,心里很难过。佟夫人是 个贤惠的女人,尽管被老太太绝食闹得也一天水米没进,可听说詹孝廉来了,还 是像往常一样亲自下厨房做了几个下酒菜,叫陆大友帮着送进来。佟夫人对儿子 说:“你詹叔跟你爸爸有要紧事商量……听话,跟妈去陪姑奶奶。” 佟夫人拉着儿子出去了,陆大友给他们倒上酒,尔后折入里间屋。 詹孝廉端起酒盅儿,佟凤山却抓起酒瓶子,一口气喝下去小半瓶儿烧酒,詹 孝廉想拦没拦住,忙放下酒盅儿撕下一只鸡腿递过去。佟凤山看也不看,又“咕 噜”喝了一大口,把酒瓶子往桌子上一蹾,眼圈儿有点发红。 詹孝廉鼻子一酸:“大哥,别这样。常言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过不 去的火焰山。”因心里有事,他没敢喝酒,便认真地对付起那只烧鸡来。 屋外暴雨倾盆,电闪雷鸣之中,佟凤山愈发的口齿不清:“说说容易呀!兄 弟,你别忘了,你我可都是卖国求荣、令人不齿的汉……奸!常言说,胜者为王 败者为寇,搞不好,你……你我兄弟是要人头落地的!” 詹孝廉说:“汉奸多了。有多少和我们一样的,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抗日英雄、 接收大员。接收敌产、没收逆产、惩治汉奸,忙得他们不亦乐乎……他们能成英 雄成大员,我们为啥就不能呢?” 佟凤山说:“你咋还那么太幼稚呢?你……你咋不想想,人家投靠的是国民 政府,而且,人家早就眉来眼去互送秋波了……而你我面对的则是老毛子,是共 ……产党,是六亲不认的土……土八路,他们会吃你那一套吗?再说,你现在去 ……去跟他们套近乎,岂不是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自找没趣儿吗?” 詹孝廉说:“我听说郑副官就是共产党,何不让他出面……”不等詹孝廉说 完,佟凤山冲他直摆手,“共产党,呵呵……共产党出尔反尔、翻脸无情。你要 投靠他们,嘿嘿……不会有你我兄弟的好果子吃!” 詹孝廉说:“国民政府不能容留我们,共产党我们又信不过,看来我们就只 剩下能等死这一条路了!”借着酒劲儿,佟凤山把秦彦三郎的手谕递给詹孝廉: “还不至于。你我兄弟一场,我不能瞒你……你看看吧,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出路 呢!” 詹孝廉看罢心中暗惊,装出后悔不迭的样子:“大哥,你怎么不早说呀!” 佟凤山不解地问:“怎么了,现在说还晚吗?”詹孝廉说:“晚啦!我已经把犬 养伍长给打死啦!……佐前也自杀了。”闻听此言,佟凤山目瞪口呆,半晌没说 出话来。 守备队的日军万分沮丧,把储藏室里的军用罐头和日本清酒搬出来,边喝边 哭。詹孝廉提枪冲进去的时候,佐前已集合好队伍正待登车。一个醉醺醺的伍长 扯着日本国旗,哭得满脸鼻涕唱着日本军歌,既为同胞们打气,也为所谓的大东 亚圣战嚎丧呢。 佐前发现被包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那个满脸鼻涕的犬养一郎,扔掉膏药 旗操起一把指挥刀朝詹孝廉劈来,詹孝廉一进身,抵住犬养一郎的胸口连开三抢, 几乎就在同时,佐前智信也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那些半醉的鬼子猛然清 醒过来,哭喊着“天皇万岁!”有的抽出刺刀朝肚子猛捅,有的用大枪抵住下巴, 脱掉皮鞋用脚趾去扣扳机…… 詹孝廉说:“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弟兄们一致主张带上余下的 那些鬼子,去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