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8辆洋车迎亲 娘立马瞪起了眼:“混账,舌头又上火啦?就冲人家伺候你那么多天,冲人家 出门子不要花轿,这闺女就是打灯笼难找的孝顺好媳妇!你以后敢欺负人家,看我 不打折你的狗腿才怪。”娘说着笑了。但老人家还是不放心大典那天专请华先生来 做唱典人的事,絮絮叨叨问人家华先生那么体面的人,高台阶大宅院里的贵人,又 有那么高的学问,肯弯腰委屈地到咱这大杂院、贫寒窑来吗?不怕失了身份?就那 么给你脸子? 丁二明赶来解释,说:“娘,不是跟您说了好几遍了吗,人家华先生可是个好 人,我给他拉包月,人家从不把我当下人看,一口一个”二明兄弟“叫着。吃饭的 时候,人家让我上主桌,说在我华家,没那么些穷事,不讲究虚礼,让你上桌你就 上。伏天天热,他看我的汗巾秃了边,二话没说,到针市街扯了块雪白雪白的巾子 送给了我,还是东洋布的呢……这些事娘您都知道,怎么还信不过人家?” 娘又掉了泪,连声说知道知道,好人好人,到了那天,我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人 家…… 九月初二这天过了晌午头儿,当18辆洋车在吹鼓手的喜庆乐曲声中来到西马 路西门外的周腊月家门口,一长溜排开时,一下子就轰动了半条马路。本来娶媳妇 聘闺女就是件红红火火的热闹事,招人惹眼,现在又用洋车接新娘子,大伙就更瞧 新鲜了。 娶亲洋车中有十辆是财旺车厂厂主石爷刚刚添置的锃光瓦亮、细脖大铜喇叭、 一按哇哇山响的新车,其中有一辆最惹眼,坐席上围严了红色绣花带黄色流苏的绸 布,精心装扮成了娶亲轿子模样。每辆车的车把上都拴着红绸,坐椅后背贴着大红 喜字。大楞这些车夫们也都一改往日的邋遢样子,面貌干净,刮胡梳辫,衣裳整齐, 统一穿了轿车的“轿洒鞋”,扎青搭布,显得格外精神干练。这些善良忠厚的车夫 们如同自个儿娶亲,人人透着喜庆,个个露出自豪。连漂亮的新媳妇都高看咱们这 些臭脚夫,都坐咱的洋胶皮出门子,咱自个儿今天还不挺挺腰板吗?甭管平日从事 多低贱的差事,咱总归是天津卫的爷们儿呀。 新娘子周腊月红布衣裤,外穿霞帔,下罩响铃裙,软底红布鞋外面还套了双绿 袜,在“全人”伴娘的护送下,坐上了车轿。唢呐、笙、笛子等响器越发吹奏得欢 实。还有背着用大红布包裹起来的喜桶子的小男孩,还有一群分别捧着锡灯、衣裳 包袱、脸盆、痰盂等陪嫁的堂客们分别上了洋车。一对贴有喜字的杂木陪嫁箱子也 搬到车上。统一着装、戴荷叶帽的七八个吹鼓手也一人一辆地稳稳坐好,领头的杨 五儿高呼一声:“起轿喽!”这18辆车鱼贯而行,浩浩荡荡奔上了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