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电车由北向南开来了 将近子夜,杨五儿、柱子他们一帮人顶着早春的冷风,用洋车把醉了的丁二明 护送回家。 周腊月没睡,在给丈夫等门。本来说好了的,今晚男人回来。听见响动,开开 门,一见这么多车厂弟兄,一看大伙那反常的面部表情,她立刻明白出了事。心里 咯噔一下,身子晃了晃,但立刻又稳住了神。把丈夫扶上床,盖好被子,她披上棉 袄送大伙到胡同口,细问原因。柱子立刻哭了。杨五儿眼含泪花,断断续续讲了在 车厂的经过,最后定下明儿个撞车地界是在东南角,典礼的电车拐弯处,时辰是巳 时…… 这后半夜,周腊月几乎没合眼。给丈夫脱外衣时,他险些吐了她一身。肚内空 清爽了,灌下半缸子白开水,又让女人细心伺候着洗脸烫脚,躺进被窝时,赤裸裸 的丁二明的神智清醒了一半。他要她。不容分说的。她任他发疯般亲吻,任他没轻 没重地揉搓。身子压上来时有些发狠。她能清晰地感觉他内心的矛盾、留恋,更多 的是痛苦和绝望。他不说,她也不点破。她也要他。她放浪了自己,她近乎狂癫地 应和着他,她用那圆鼓鼓抖颤颤麻酥酥的乳房,用那滚烫烫白嫩嫩光滑滑的身子, 逗他的性,暖他的心,稳他的神。她的狂浪竟让他有些吃惊,有些陌生。他要进去。 急渴渴生硬硬地。她慌慌地固执地用手护卫住了。说,你忘啦?我已经有啦,两个 多月了,院里老婶再三嘱咐,头几个月最要紧,可千万不能动了胎气。 男人似乎又清醒了些,说,是是,我想起来了,这可是丁家的根,我该死。不 许说不吉利的话,女人嗔怪道。是,不说。你怎么哭啦?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像个 孩子?二明,你心里不痛快,要哭就哭吧…… ……眼瞅着有轨电车沿着东马路由北向南开了过来。车顶上U 字形的大辫子紧 紧贴住悬空的电线上,车头的上半部是透明的窗户,穿着西式制服的洋人司机立在 操作台前,向马路上惊奇的行人闪着得意的目光。车头下半部分披红挂彩,“通车 典礼”四个繁体汉字分外醒目。车眉处挂着白牌。车速不快,清脆的车铃铛打出了 “凉根凉根凉,凉凉的凉——”的乐点儿,在这宽敞的街道上传出去老远。一群孩 子、一帮乞丐嚷着叫着,跟着缓行的车往前小跑,明显见多的行人也都来开开眼。 孩子们仨一群俩一伙地在唱:“西洋鬼儿,冒坏水儿,开电厂,不够本儿……” 韩官面儿和一群巡警们大声吆喝着,驱赶着随车瞧新鲜的人群,让大伙离车远一点 儿,千万别撞着碰着。 丁二明站在东南角站牌不远的拐弯马路上,离铁轨只有两步之遥。他已经立了 一会儿了,脑袋瓜木木的,一颗心沉沉的,两只手凉凉的,也不知何时身旁身后已 聚拢了好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