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麦烨懒散着。
她从甘蔗林里回来就搂着曲莉发懒。她把曲莉的衣服都试了一遍,穿着景颇族
的衣服照着镜子走来走去。麦烨告诉我说,她不想走了,不想回昆明了,大城市有
什么好?
曲莉的桌子上有厚厚的相册,几乎全部是曲莉和他男朋友的合影。小伙子黝黑
面孔,笑得灿烂,白牙齿长得整齐。曲莉说,在昆明的照片没拿过来,这些都是在
盈城照的,那是去年“目脑纵歌”前几天照的一整卷,他们穿的是特意为“目脑纵
歌”做的衣服,完全的景颇族风格。
麦烨也穿上了曲莉的景颇族服装,她在脖子上还挂了一圈银饰。
我像不像?她问我,问曲莉。
不像。我说。
当初,我也不像,曲莉说。
曲莉,你晒黑了,黑了好多。麦烨说。
曲莉笑,你到街上也看得到,盈城街上的人要是白脸儿,那一定是游客,一定
是北方人或者沿海地区来的人。生活在亚热带,不能不黑啊。这里的太阳不吝啬。
开发了多久?这里的旅游业。我问曲莉。
才开始开发。这里在中国还算一片处女地,人们还觉得这里神秘呢,又是多民
族混居,又是边陲,一年四季不停地过着各个民族的节,火把节,泼水节,景颇人
的大节“目脑纵歌”。曲莉说。
那是在春天吧?我问的是“目脑纵歌”。我知道曲莉的男朋友就死在春天里,
死在那个叫“目脑纵歌”的节日里。
曲莉惨淡一笑。他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麦烨一直不敢听那个死亡故事,她和我说了几次,让我不要问曲莉那个故事。
我说,我不会问曲莉,李叔那里给我准备好了他儿子的故事,他一定要说的,他所
讲的一切,都是在铺垫他儿子的故事。
李叔每次听到曲莉叫他“爸”的时候,都痛快地应着,开心地笑着。这是个心
胸开阔的男人,曲莉让他觉得,他失去了,也得到了。
麦烨说,曲莉的箱子里还存着她男朋友的血衣,曲莉只是指给她看,并没有打
开。曲莉说,等几十年后再打开它,想必曾经鲜红的血一定变成了黑色,也许会挥
发和氧化,看不出来恐怖和悲惨了。
麦烨和我说话的时候还是犯着老毛病,她闭着眼睛。每次看到麦烨闭着眼睛的
时候,我就会很正常地想,她一定是又在幻觉里面。麦烨在幻觉里的时候很讨厌别
人的打扰,我不敢和她多说话。麦烨说,不是,我不是只要闭上眼就在幻觉里,我
也需要休息,我睡觉的时候和你一样闭眼。
那个幻觉清晰了,简直是个电影。她说。一群人,男男女女。
怎么会有女人?韩成的女人吗?我问。
不知道。有女人的影子,面孔不清楚,但绝对是少数民族的女子。曲莉,穿筒
裙的女人是什么民族?麦烨转头问曲莉。
筒裙?那应该是傣族。曲莉说。
麦烨在自己编造一个长篇的无对白故事。她说她的幻觉里不能有对白,人物不
能说话。
曲莉对我说,怎么老觉得麦烨莫名其妙的,她像个巫师,在学校的时候就这样
吗?曲莉比我们晚两届,她如今不敢确定那时了解麦烨。
她本来就是个巫师。我哈哈大笑。
麦烨缠着曲莉陪她上街,说是一定要买一条傣族的筒裙。曲莉趴在二楼走廊的
护栏上喊,妈妈妈妈,街上哪里有傣族的筒裙卖?麦烨要买,哪里有啊?
李子树下的孃孃抬头看我们,面无表情,但一直仰着头看了很久。老两口也走
到院子里,抬头看见了麦烨穿着花哨的衣服在阳台上转。
西边坝子上有傣族的衣服卖,开着摩托车去吧,不近哩。妈妈说。
李叔走上来,他还是端着一大壶茶。他看着两个姑娘嘻嘻哈哈地走下去,回身
和我相对一笑,又指了指楼上的阳台。
阳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李叔加了一把大太阳伞,红白配色,上面印着可口可
乐的商标。太阳光被遮挡在红白色以外,把我们的脸映得发红。
坐下和李叔聊天的时候,我突然差一点也进入了幻觉,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闪
了几闪。我忙问,李叔,韩成有过的女人是不是个傣族女子?
是啊。李叔说。
麦烨是个巫师,她有这方面的天赋。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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