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刘峻峰的家就在腾山的中心,好大的一个院落,好干净的一个院落,两层楼房,
淡黄色的外墙没有雨水留下的痕迹。刘峻峰说,在和阿灿结婚的时候,特地从昆明
买回来这种据说是进口的外墙涂料,涂料的说明上说,雨水留不下痕迹,只有太阳
能把它晒褪色。
刘峻峰的妈妈迎出来的时候,李叔上前一把搀扶住了她,叫着嫂子。院落中的
一个石凳上摇摇晃晃站起一个人,手里的一根拐棍儿突然被扔掉,含糊地叫了一声
兄弟,扑向李叔。
当年的刘二哥和李叔一样,老了,比李叔还显老,头发花白,胡子花白,消瘦
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闪着亮光。战战兢兢的动作中,谁也不能想到30年前他是纵横
在高黎贡山上的刀客。刘峻峰上前扶住他父亲的时候,左面的袖口飘了飘,老人扫
了一眼,只片刻,但确实停留了一下眼神。
李叔迎上去一把搂抱住了刘叔,老泪横流。
刘叔含糊地说着,说了两三句,都是一句话,我们老了,我们老了。
李叔给大家介绍后,我们就坐在了院落里。刘家的石桌实在漂亮,大理石雕刻
的桌面龙凤腾跃,而我们坐的石凳却完全是另一种石头,轻飘飘的,黑色的,大大
的孔隙。麦烨坐下,又站了起来,仔细研究这些石凳。阿灿笑着说麦烨少见多怪,
这是火山岩,别忘了腾山是有十几座火山的。
火山岩很轻,坐上去却不是很凉,刘峻峰开玩笑说,坐在火山岩上不用压抑,
就算放了屁它也会散发开,闷都闷不住。
阿灿和妈妈端出来很多水果,麦烨拿了芒果放在鼻子下闻着,说腾山的芒果格
外香。
刘叔说,吃吧,吃吧。
阿灿把芒果用小刀切开,在果肉上划着“格子”,然后轻轻一翻,递给刘叔。
刘叔慢慢接过,又递给李叔。这一系列动作麦烨都看在眼里。晚上麦烨对我说,李
叔心里不好受,没了孩子,还好,多亏有了曲莉。儿女尽孝道,在父母的眼里体会
的味道不是平常人能体会的啊。
腾山看上去比盈城发达很多,外侨在腾山的投资比盈城踊跃,这里建设得十分
有规模。地热资源和火山景观成为腾山的热点,全国的游客都慕名而来,海外的游
客也在近几年蜂拥而至。李叔对刘叔说,兄弟你选了这里定居真是有眼光啊,30年
前你就看到了今天的发展了?刘叔说,咋有那好眼光?30年前这里还只有村寨,30
年前是满街的知识青年和红卫兵啊。
咱要是能长寿该有多好!李叔说。30年变了这么多,60年得变成个啥样?真想
再活一回啊。
人啊,真他妈渺小,就活这么几十年就完蛋了,看着腾山的火山,也不动声色,
就活了几万年,咱这几十年还穷折腾。刘叔说。
刘叔的装束很像民国时期的风格,白色对襟立领的衣服,胸前没纽扣,打的是
纽襻。一串翡翠的佛珠挂在脖子上,映衬得干净利落。麦烨说,刘叔您这样可真像
个行伍出身的大师呢。刘叔说,孩子,行武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担当不起啊,当年的
一把刀一条命,拼的就是个好日子啊。
可惜秦大哥不在了。李叔说。
可惜杆子兄弟也不在了。刘叔说。看看吧,我们屁股下的这些火山石,就是我
们啊,烧过了,空了,没分量了,只配垫屁股了。
——当年我是在高黎贡山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火山石的,我就纳闷,是石头还是
土坯啊,石头怎会这么轻,敢情给烧过了的石头也能这样轻啊。等我们进了火化场,
出来的时候就剩一把灰了不是?哈哈哈。
刘叔笑的时候嘴还是有点歪,面部神经被脑血栓折腾了好多年,一下子恢复不
了。
阿灿还是不停地给大家剥着水果,好像这就是她的工作。她把长发披散开来,
麦烨忍不住去抚摸她的头发。麦烨一直是短发,齐脖短发,两侧微微前弯。她羡慕
长发,但永远也留不起来,她头发长到半尺长的时候就会发黄、分叉。
能从麦烨的眼睛里看出许多内容。麦烨很羡慕阿灿,在某种程度上,她也很羡
慕和钦佩曲莉。她对我说,为什么总感觉她们比自己幸福,虽然知道她们有那么多
苦,但还是觉得人家都很满足,是不是因为她们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而她自己
没找到?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麦烨找的,和曲莉、阿灿要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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