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宴 克罗采回到正殿时,菲尔德已经离去,但是立在正殿大厅两侧、一字排开的侍 女,却令他吓了一跳。 “恭迎克罗采小姐。”侍女们叩首,齐声说着,为首正是刚刚在花园里看到的 中年美妇。 “这……”克罗采有些受宠若惊,“大家毋需行此大礼。” 中年美妇抬起头说:“陛下有今,命我等需善尽照顾克罗采小姐之责,小姐毋 需介怀。”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妇人续道,“午膳已备妥,请克罗采小姐移驾偏 厅用餐。”说着上群人拥着克罗采往偏厅移去。 位于正殿左侧的偏厅,是一间漂亮的大厅,浅白素净的落地窗帘、米黄柔细的 绒毛地毯、精致彩亮的玻璃图绘、满室扑鼻的花香,克罗采喜欢这清爽淡雅的感觉。 牙白色长桌上已置满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显然这些女孩与御厨们为他费了一番工夫。 “一起用吧!”看着桌上足可供应数十人份的食物,克罗采对侍女们说。 “谢克罗采小姐抬爱,但这是陛下命宫中大厨专为克罗采小姐准备的,奴婢们 不敢逾矩。”中年美妇恭敬地回答。 克罗采看了她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克罗采小姐,奴婢名唤朱蒂丝。” “很好,朱蒂丝,我命令你同我一起用餐。” “这……”朱蒂丝连忙俯跪在地、神色惊恐,“奴婢身份卑微,不敢妄为,同 桌共餐这事若传了出去,定辱没小姐的身份,请克罗采小姐莫要为难奴婢。” 克罗采看着受惊的朱蒂丝,连忙弯下身子扶起她,“你怕什么?我只是要你陪 我吃饭而已!”说着,他笑了开来,一张精致的俊容、清亮的眼神,映衬得满室温 柔明亮。 “你们都坐下吧!陛下若要问起,我自会帮你们担待。”克罗采拉开椅子,逐 自坐下,“如果你们不坐下,那我可就没法吃饭!” 众人看着一脸温和诚挚的克罗采,互看一眼后,终于怯怯的拉开椅子。 对她们而言,这是从未有过的经验,在祈月神殿的偏厅用餐,应该是梦里才会 有的场景。 克罗采一一询问着她们的名字、年龄、喜好乃至家庭背景,众人发现这位美丽 的小姐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她不仅能正确无误喊出每个人的名字,对于每个人所说 的话也都能清楚记住。 刚开始,克罗采问一句,侍女们才敢答一句,慢慢地,感受到克罗采的随和, 众侍女的矜持也随之放下,开始天南地北的聊起来;从自家的琐事一直谈到少女情 事,女孩们的话题似乎怎么都聊不完。而由偏厅内传出的话语与笑声,不时地回荡 在向来安静的殿堂中,这一餐饭,竟吃到夕阳西下方才结束。 ??? 菲尔德在月亮初升时分,来到祈月神殿,一跨入前殿的拱门,眼前的景象让他 呆立一下;克罗采躺在草地上,身旁蜷曲着一只黑豹,一群侍女们则围着她起哄嬉 闹…… “小姐,说嘛,说嘛!” “陛下有没有吻过你?” 克罗采有些难堪,“别瞎闹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哦!那小姐与陛下是什么关系?”侍女们不肯放过她。 克罗采有些语拙,他不善于回答这种问题。 “小姐不说,那我们自己猜!”女孩们自顾自的起哄。 克罗采正感无力招架时,一道低沉的男性声音自众人身后清楚响起。 “不用猜了,她是我的女人。” “陛下!”侍女们惊慌地乱成一团。 “奴婢叩见陛下,不知陛下驾到,未能远迎,请陛下恕罪。”侍女们一个个惶 恐地将头低垂于地,声音微微颤抖。 别了脚下众人一眼,菲尔德望向克罗采,“跟我来。” 拍拍长袍,他起身,尾随着菲尔德一路踱回正殿寝宫。 “伤口!好些了吗?”菲尔德问着。 “不碍事了。”克罗采轻描淡写地答道。 菲尔德坐在床沿,隔着不到半尺的距离,上下打量克罗采,像在欣赏一头奇珍 异兽,眼眸中透着一丝诡谲。 “有什么不对吗?”克罗“木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你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菲尔德微眯起湖绿色双眸,露出浅浅笑容, “我以为你只对花草小鸟、猛禽野兽有办法,没想到,连一大票侍女你都能治得服 服帖帖……” “陛下谬赞了,克罗采向来平凡无奇。” 菲尔德起身,轻执起克罗采柔软的掌心,眸中闪着清澈光亮,“在我眼中,你 非但不平凡无奇,而且非常的光彩夺目!” “陛下……”一阵悸痛轻划过心头,他的深情总教他感到不忍。 菲尔德轻环住克罗采的腰身,在她耳畔说:“明天晚上,有个宴会……” “宴会?” “是的,我即位后的第一场春宴。”菲尔德正色道,“我希望你能参加。” 参加宴会?想将他公开介绍给众人吗? 克罗采绝美的脸上泛起一股异样神色,那神色中有冰冷、有无奈,也有一股断 然,“难得陛下如此厚爱,克罗采谨听从陛下安排。” 菲尔德开心的笑了,搂紧怀中的克罗采,他感到相当满足,毕竟,这是克罗采 第一次顺从允诺他。 这一夜,菲尔德再次流连于祈月神殿中。 明亮的月色里,克罗采几乎整夜未曾合眼,一来是不习惯与人同榻而眠,再则 他觉得,今晚的风似乎有些微寒。 ??? 一早,菲尔德遣了一群裁缝师到祈月神殿为克罗采缝制礼服。 见了这群裁缝师,克罗采疾书一张字条,说道:“烦请各位师傅,照这个尺寸 帮我做件漂亮的礼服。” 裁缝师看了礼服的尺寸,均感疑惑,“克罗采小姐,这与您的身材不合吧?” “无妨,你们只管照着做就是了。” “可是……” 几位裁缝师还想说些什么,克罗采已先开口:“我记得陛下似乎有交代,要依 照我的喜好裁制礼服,诸位师傅不会为难我吧?” “这……小人怎敢为难克罗采小姐?”众人被克罗采的话压得无言以对。 “那么就有劳诸位师傅了。”克罗采绽出一朵灿烂的笑容。 ??? 傍晚时分,克罗采拎着一袭方裁制完成的浅粉色礼服,来到绿幽宫的西座客房, 轻敲了几下房门,“克莉丝汀。”他轻唤着。 自从那天在格林卡广场上,陪着菲尔德狩猎,每天早出晚归,负伤之后一直住 在祈月神殿。所以,两人已有好几日未曾照面了。 “克莉丝汀。”克罗采又叫了一声。 “克莉丝汀不在!”屋内传出一个女孩不悦的尖叫声。 克罗只能站在门外,有些哭笑不得,因为这吼叫声正是由克莉丝汀所发出。 “克莉丝汀。”克罗采放低声调,语音轻柔,仿佛能融化人心似的,“我知道 这几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别气了,好吗?” 屋内静了一下,许久,门扉终于开启一道小缝。 克罗采举步入内,克莉丝汀坐在桌前,一双大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枣似的。 这几日,有关皇帝陛下与克罗采的传闻,早已甚嚣尘上,克罗采住进祈月神殿 后,众人更认定她是未来的皇后人选;她谜一般的身世,也成了众人亟欲知晓的事。 这几天,光是上绿幽宫打探克罗采消息的人,已让罗兹伯特疲于应付,大厅前的门 槛几乎都要让来访的客人给踩坏了。 其实,众人的心态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想趁此机会了解新后的喜好,以便未来 可以投其所好,加官晋爵罢了! 而克莉丝汀与克罗采向来交好,因此拜访她的贵族少妇自是络绎不绝。然而, 自从她最要好的朋友与梦中情人传出恋情后,她就谁也不想见,她觉得非常难过, 究竟为谁难过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她喜欢克罗采陪在身边的感觉,可是这个最要好的朋友被皇帝陛下抢走了;另 一方面,她又为梦中情人喜欢上克罗采而感到失落。虽然,她从来不敢奢望能成为 皇帝的恋人,但皇帝陛下喜欢上她最好的朋友,仍让她百般不是滋味…… 总之,她觉得自己心里一片混乱,乱得她脑袋一片空空如也,完全无法思考。 于是,她伤心、难过、掉泪,几天下来,竟也消瘦许多。 克罗采看着眼前的克莉丝汀,顿觉有些不忍。 “听说你受伤了,还好吧?”克莉丝汀讷讷问道。 方才克莉丝汀以为又是哪个贵妇人上门来探消息,因此不耐烦地大声吼叫,听 清楚是克罗采的声音后,既惊讶又有些不敢相信,忙冲上前开门;但是一想到自己 狼狈的模样,开了门后,又躲回房间内。 “很好啊,比起你这只红眼猫好多了。”克罗采逗弄着克莉丝汀。 “你竟然说我是红眼猫!”被克罗采一逗,克莉丝汀平日活泼好动的精神又活 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大竹竿!也不想想我是为谁伤心、为谁难过?” “抱歉,让你受委屈了。”克罗采敛起笑容,一脸肃然。 如此诚心挚意的道歉,反而令克莉丝汀有些不好意思。“这……其实你也没做 错什么,用不着道歉啦!反正,我跟陛下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听到克莉丝汀释怀的言语,克罗采露出宽慰的笑容,他拿出手中那件淡粉色的 礼服,“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克莉丝汀看着眼前这件手工精致的淡粉色礼服, 两颗眼珠子顿时亮了起来, “好漂亮!”她大叫着,将礼服贴在身上比照,“大小也刚好。” “当然!这是特别为你订做的。” “真的吗?”克莉丝汀瞪大眼睛,也不顾手上还拿着礼服就一把抱住克罗采, 连人带衣像只猫咪一样磨蹭着克罗采,“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克罗采像个兄长般,轻拍她的背,“去洗把脸,好好打扮一下,等会儿还得参 加晚宴呢!” 克莉丝汀这才想起这件事,今天晚上是皇帝陛下大摆春宴的日子,所有王公贵 族都要出席,父亲早已告诉过她,而她却只顾着闹情绪,压根儿把这事给忘了。 “幸好你提醒我,否则,待会儿准又要挨骂了。”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赶紧 命侍女打水,备上胭脂水粉,准备换装。 趁着克莉丝汀打扮的空档,克罗采悄悄地往雷斯里的房间走去。 ??? 春宴,是个美丽而特别的宴会。 依卡斯提罗帝国的习俗,在三天的狩猎大赛后,必须举办一场盛大的春宴,这 是为“春之女神”而办的飨宴。感谢春神让冬雪退尽、万物重生,感谢春神让寒风 稍歇、绿叶猫新;感谢众神一直庇佑这块土地,使其能风调雨顺、五谷丰收、国泰 民安。 狩猎比赛中所猎得的珍禽异兽,将以各式精湛的烹调手法,做出一道道味美汤 鲜的佳肴用以祭祀春神。这一刻,所有的王宫贵族,都可以踏上神圣的曦阳神殿, 与君王同乐、与舂神共舞;美酒佳肴、金石丝竹,这是春神的礼祭,也是众人与春 神相约的狂欢日。 此刻,曦阳神殿内,金光灿耀、照照生辉,王公贵妇们个个锦衣缎袍、珠围翠 绕,钗光鬓影,好不热闹! 菲尔德端坐于在神殿前方一张覆着黑色尊贵貂皮、以精细手工镂月裁云的鉴金 椅上,座下左右两旁分别为四大兵团的领导人,黄金骑士葛尔诺、绿骑士罗兹伯特、 红骑士贝鲁达及黑骑士弗蓝希。 晶钻华丽的大灯下,舞池内罗裙轻摆,将相王侯、少妇淑女,或执手、或相拥, 双双对对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菲尔德轻啜杯中红色酒汁,一双俊眸不时地瞟向殿门外。 舞会开始已经有好一阵子,他也同几位名媛千金跳了几支舞,却迟迟不见克罗 采的踪影,遣人到祈月神殿催请,却说克罗采早已出门赴宴。 她该不会临阵脱逃吧?菲尔德在心里想着。毕竟,克罗采的心思,向来都不是 他能预料的。 正当他坐立难安时,神殿入口处,出现三个人,仿佛从一幅绝美的画中走出来 似的,三人的出现,让场中正尽兴翩舞的众人,全缓下舞步,将目光落到三人身上。 克莉丝汀穿着克罗采送她的浅粉色礼服,一头亚麻色长发柔顺地披落在身后, 柔嫩甜美的笑靥,就像个天使般。 她的右侧站着雷斯里,一身英挺的墨绿色镶金军服,修长的身形,茶栗色犀利 的双眸,他的俊美在帝国里原本就是出了名的,在一身华服的装饰下,更显得出色 亮眼。 两人的左侧,站着一个银白耀眼的男子,男人有着一张美得过火,美得让女人 嫉妒、男人疯狂,美得让百花为之失色的倾城容颜,紫蓝色的双眸、紫蓝色的长发, 他是克罗采! 方才,在绿幽宫中,克罗采向雷斯里借了一套白色的立领军服。当克罗采换上 这件军服时,一向冷然孤傲的雷斯里也不禁亮了眼睛,他没想到隐藏在克罗采宽松 长袍下的躯体竟与自己如此相仿;除了肩膀较为纤细外,身高及胸膛的厚实度都不 输给平常锻链有素的他。 当然,最令人讶异的是,克罗采是个男人! “你这个样子上曦阳神殿,也许没办法活着走出来。”雷斯里严正地对克罗采 说道。 “现在不把事实说出来,将来只会更难善后。”他知道,他与菲尔德之间必须 有个了断。 于是,两个男人牵着一副天真烂漫、不明就里,还以为是化装舞会的克莉丝汀 来到神殿门口。 在众人的注目下,三人趋身向前,在菲尔德的高椅前恭敬的行礼,一旁的司礼 官高声唱吟着: “绿骑士座下左翼将军雷斯里、 第一千金克莉丝汀,偕同克罗采 ‘小姐’,向陛下请安!”司礼官的喉咙像是被异物噎到般,那“小姐”两个字硬 是小声到几不可闻。 菲尔德坐在华丽的金椅上,俊俏的脸庞没有一丝笑容,原本炯亮清澈的双眼, 此刻微微眯起,变得有些细长,看不透的深眸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我说,冰山美 人哪!” 刺耳的话语,让雷斯里像是被人劈了一记闷雷!皇帝陛下已经很久不曾这么称 呼他了,这个他不甚喜爱的称呼…… 由于雷斯里长年伴随在罗兹伯特身边,他容貌俊美却又不近女色,而罗兹伯特 丧妻多年始终未再续弦,加上雷斯里以仅仅二十六岁的年龄登上左翼将军的荣衔; 是以帝国中总有些辈短流长,对他与罗兹伯特的关系诸多揣测。菲尔德有时私底下 亦会称他为“冰山美人”,借以调侃罗兹伯特,但却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称呼 雷斯里;毕竟,对男人而言,这不是个多光彩的称谓。 陛下动气了!雷斯里很肯定,而且是几近愤怒。 菲尔德的表情飘忽难测,“你……身边两个人,哪一个是克罗采啊?” 这句话,问得既酸涩又讽刺,克罗采的容颜菲尔德是一定认得的,只是,由女 人变成男人,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对于克罗采的性别,菲尔德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他似乎下意识地排拒承认 这个事实。 日夜拥抱着一具平坦而结实的躯体,菲尔德他不是笨蛋,也不可能毫无疑问, 但他总是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她只是比较缺乏女人味、胸部较平、声音较低沉, 因为这么漂亮秀气的脸蛋怎么可能是男人?每每望上克罗采如精雕玉琢般的容颜, 他就后悔自己不该胡思乱想。 然而,此刻他是真的后悔了,他后悔自己没有认真的深入细想。 克罗采踏上前一步,抢先答话:“克罗采在此,参见陛下。” 那张原本秀丽过人的脸蛋,在换上男装之后,预长的身影、眉宇间焕发的英气, 已完全闻不到一丝女人味。 剪裁合身的银白色军服,展现出他纤细却不显单薄的身形。穿女装时,他是个 美若天仙的女人;换上男装,则成了个俊美翩然的少年郎。 克罗采出众的容貌与气质,似乎并不因性别上的转换而有所改变。 菲尔德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有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也有槌胸顿足的懊恼。 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强烈为之心动的对象竟是一个男人! 这是多么可笑又可悲的事实!他泛起一抹浅浅的冰冷笑意,微漾的唇角,夹杂 着难耐的痛楚,也有着绝冷的森寒,“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男是女?” “我是个男人。”克罗采仰起头,话声清晰响亮的在大厅中落下。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君王,他们可以预期君王的愤怒;因为,克罗采这玩笑实在 开得太大、也太离谱了! 众所皆知,皇帝陛下对克罗采不仅宠爱有加,还史无前例地让他住进祈月神殿; 不用说,君王原是想立他为后的。没想到,今晚竟会有如此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发 展!这不仅让众人震愕不已,也让菲尔德蒙受前所未有的耻辱——皇帝陛下爱上了 一个男人! 碧绿色双眸直瞪着克罗采,眼中燃烧着两簇火焰,仿似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 他铁青着一张脸,紧握的指关节喀喀作响。倏地,他走下那张君王所属的鉴金 椅,在与克罗采相距不到两尺的地方,拔起腰间的长剑,挥砍而下。 这一剑,来得既快且毫无预警,众人均大叫出声,甚至掩面不忍卒睹。 克罗采也是一惊,他没料到菲尔德会突然出剑,剑尖从他的颈项直劈落至腰际, 雪白衣襟刷的敞裂,银白色腰带应声落地,但克罗采身上没有任何伤回,菲尔德只 是划开他的衣袍,并未伤他。 毕竟……他还是舍不得。 此刻,从克罗采敞开的前襟,众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克罗采白皙平坦的胸膛, 他的确是个男人,不折不扣的男人。 克罗采男性的躯体,彻底粉碎菲尔德最后仅存的希望与理智,他再也无法遏制 心中愤怒的火焰,几乎是狂吼的喊道:“来人啊!把这个叛徒、这个骗子……给我 拖下去!” 很快地,克罗采被一群侍卫带离大厅。 罗兹伯特、雷斯里及葛尔诺等人站在一旁,没有人敢上前阻拦,因为,这是他 们第一次见到狂怒得失去理性的皇帝陛下。 在葛尔诺的印象中,他还不曾看过君王在众人面前有过如此强烈的情绪反应。 二十岁的年轻帝王,常有着让人感到害怕的沉稳。似乎是一种习惯,菲尔德总 喜欢站在一旁,冷眼地看着周遭,用那双炯亮深澈的碧绿眼眸,不动声色地直盯着 敌人;冷静、大胆,是君王给人一贯的感觉,像一头狩猎中的豹子,只想着如何撂 倒眼中的猎物,吞吃入腹。 然而,今夜,君王不一样了……为了一个女人,不,为了一个男人,他卸下那 张尊贵的王者面貌,成了一个平凡的男人。此刻的他,只是个为情所困、为爱疯狂 的男人。 他失去了冷静、失去了沉稳,他的心被强烈的情感风暴撼动着…… ??? 澄亮的、金黄色夕阳余晖,自帘幔后微微洒人,映落在长桌上一张白色信笺。 菲尔德瘫坐在长椅上,望着白色纤薄纸张,微支着头,若有所思地想着…… 桌上的白色信笺,是大神官奥菲莉雅以鸿雁传书送来的信函,信中的内容无非 是要他尽速返回首都勒拿,毕竟,春季狩猎大赛结束已有半个月之久,众家大臣早 已陆续辞行离去,惟独皇帝陛下还迟迟不肯起程回宫。 一国之君,当是心系社稷、凡事以国体为重,现下却终日流连于行宫中。是以, 帝国第一大神官奥菲莉雅急急修书,希望陛下能早日返回宫门。 ??? 月光下,马蹄轻踏的足音,在黑夜中缓缓响起,望着牢狱外围高耸的城墙,菲 尔德眼中闪烁着几许迷惘。 这是第几次了?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刻,独自来到这山崖之颠,位处偏僻、 几乎与世隔绝的牢城。 为什么?还是想见他吗?他是个男人啊! 为什么要男扮女装呢?这是菲尔德一直想不透的问题,依克罗采的个性,不会 无故这么做。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有些后悔,因为他没有给克罗采任何辩解的 机会。 可是,就算辩解了又如何?欺君之罪,罪无可赦!不管如何,克罗采身为男人 的事实是永这不会改变的, 那么……他为何还要在城墙前流速徘徊呢? 想见他?如果不再见上一面,他太概无法死心地踏出这行宫一步吧! 为什么会这么强烈地被克罗采吸引呢?他也不懂自己。 刚开始……是讶异于他惊世的美貌,一心只想征服美人。后来呢?后来就像着 了魔般被他身上那股奇特的气质给迷惑,温暖柔和的感觉、奇异神秘的气息,深深 蛊惑着他向来不为所动的心魂,让他疯狂的陷溺其中不可自拔。 克罗采就像那香醇诱人的美酒,未饮之前,芳香四溢、令人神晕目眩;入口后, 才发现静谧如水的酒液,竟如此浓馥香郁、猛烈之气直袭胸口;酒醒后,又因宿醉 之痛,痛切难耐! 烈酒如火、灼心烫肺,甜浆蜜液、刺骨蚀髓。 饶是如此,菲尔德却仍无法忘记酒汁入体后,那股将醉末醉、微醺之际,全身 酥软、飘然欲仙的感觉;像个深受酒精毒害之人,明知它害人匪浅,却怎么也无法 将之抛丢。只能在深恶痛楚与极致欢愉间挣扎,在爱与不爱之间摆荡!他的灵魂被 一分为二,被那个有着绝美容颜的男人克罗采给无情撕裂了。 ------------ 转自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