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跳起舞步 30号晚上的飞机回到北京,李梦函发来短信,说,是想听听我的声音呢。 我一阵激动,拨了过去,其人正在东四逛街。 我说:“你怎么老在外头野啊,明天上午11点到北外门口有包车一起过去迷笛 音乐节,可别忘了。” 她说:“知道了。”又笑着添了一句,“可想你了。” 我说:“是吗,你上午不是还发烧吗?好了吗?” 她说没事儿了,明儿一定去,可想见你了。我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心满意 足地坐机场大巴回了住处。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还打扫了一下房间,把东西归纳整齐。可之后接到李梦函 的短信,说是在被窝里正发烧头晕呢。 我说,那还去吗? 她好一会儿回短信说,正找药呢,家里头恐怕是不让她出来了。 或许,我是希望维持目前这种轻轻淡淡的关系的,仅仅是搂着她不知继续到何 时地走路下去,仅仅是能吻着她的可爱娇媚的双唇,看着她的美丽双眼。 下午到了迷笛学校的场地,倒是热闹得很。各色人等,鱼龙混杂。从服饰上判 断来说,紧身t 恤皮裤,头发烫弄得刻意,身上穿孔的是punk路数的,长发壮汉则 多半是heavy metal 路线的,宽衣仔裤板儿鞋的就不用说了,我最讨厌的hip-hop 追随者们。 我找了正对舞台的草地中部左右位置坐了,太后面看不清楚演出,太前面呢又 不想卷入那种铁托似的狂热中去。我甚至有些自嘲地说,我根本已经很难激动得起 来,此时此刻来到这个所谓摇滚的批发零售集散地,多少是带着缅怀的因素了。 看了看演出节目单,似乎那些乐队都太年轻了些,我是为了看“木马”,“冷 血动物和谢天笑”才过来。 演出开始,音符一上来我居然就颇激动起来。等乐曲一支支地下去,虽然不至 于高举双手鼓掌或者直直地蹦着像个兔子一样,可脸上的表情还是挺激动。 李梦函发来短信说,吃了药了,演出如何? 我说,还行,热血沸腾。 我听着听着,不由地便给好多朋友发了短信,说,我现在简直热血沸腾啦,不 行,我也不管啤酒瓶子乱飞了,天一黑就冲到前面去。 捱到晚上,耳朵已经有些麻木,看台上的“窒息”和“病蛹”在那儿吼叫得不 知所谓,心底下在暗暗说这些个家伙简直就是没文化嘛,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前挤。 等到“木马”上台的时候,我差不多在挺前面的位置,得不时小心头顶上飞过的矿 泉水瓶子了。 “木马”乐队的第一支乐曲起来,台上灯光全熄灭,下头已经满场子的打火机 火焰了。 我给李梦函拨电话,我说让你听现场啊。 第二支《美丽的南方》,流淌出那些属于南方的节奏和潮湿的水汽来。 第三支《爱得像蜜糖》。 留着长长留海的木玛说“最后一首”,台下骚动起来,挥舞着手势纷纷叫起来 ——“《舞步》”“《舞步》” “《舞步》”。 乐句每徘徊一次,我就流一次眼泪,我不想让人见到我这丧家犬般的可悲模样, 躲在舞台侧边的一个位置暗自饮泣,我感到两种极端的情绪在身体内部互相撕扯着, 五脏六腑都要被刮开来。 的确,“看罢,朋友们都死了,每块墓碑上都涂抹着青春。” 看演出期间,李梦函发来短信说,好想好想见你啊。 我说,那明天一定来找你,生病我就来看你。 她回话说,我今晚上就要见你,忍不住了。 我说,哈哈好啊。心里只当这是一个笑话,依旧陶醉在“木马”乐队歌特气质 的幽暗音乐中。 一会儿,她发信来说,她在宿舍了,一会儿就坐118 到紫竹院,问我怎么办呐? 我一下子有点儿懵了,看看表,此刻已过9 点20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我回信说,我待会儿就去紫竹院,估计着得10点多才能到。 她说,我等你。我顿时有点儿心神恍惚,踩在一个空啤酒瓶上,一个趔趄,险 些摔倒。 到了规定集合的9 点40分,我还有些恋恋不舍没来得及看完的谢天笑的演出, 和同学一起赶出来,坐上了巴士。可一上了巴士,我就催促着赶快开车,一边敷衍 着别人对于音乐的讨论,此刻心思是全在即将和李梦函的会面上。 是啊,她柔顺的长发,细细长长的眼袋,高挺的鼻子,薄薄的一对小嘴唇。 和她一起看电影时,她每每依靠在我的肩膀上的温柔,用脸蹭一下我衬衫的领 子,我碰一下她的腰,她便一个激灵跳起来说痒得很呐。 她姿势古怪地拎着我的左臂在弄堂里面穿行,两边是漂亮的古旧红砖楼,阳光 下绿色的爬山虎铺满了墙。 那一切,美若幻梦。 我赶到紫竹院的时候是10点10分多,李梦函还在路上,我便站在车站站牌下等 她,可满脑子里头还是木马乐队的旋律,嘴里还不由自主地把歌词哼出来,在深夜 里头显得森然可怖。 正犯难着,眼角就瞥见一辆118 双厢电车呼啸而过,隐约见到一个女孩儿低着 头的身影站在中间的车门旁。我几步赶上去,正要从背后搂上去,却一看不是李梦 函,赶忙后退。那女孩儿回头瞪了我一眼,噔噔地走了。 我心下顿觉尴尬羞愧,自己怎么为了一个女孩儿就如此失态呢? 我慢慢步回站牌下,此时正在修挖路面,坑坑洼洼,我小心地立在站台最里面, 嘴里仍然哼着木马的歌。 我抬头,看见今晚上的月亮,窄窄弯弯的下弦月,甚是醒目。 我记起,李梦函说她特别喜欢深夜在夜空里出现的三颗星星,就排列月亮的周 围,她管她们叫玛丽娅。 当时我开玩笑说,“哦,一个叫玛,一个叫丽,最后一个叫娅是吗?” 她掐我说,“怎么你说起来就这么不正经了呐。”我便只是笑。 又是两辆118 路车开过,我颠着脚尖张望,还是不在上头。 一直快到11点,我终于瞧见了她立在车门边的身影和她朝我这边望过来的眼神。 我紧跟着车跑过去,李梦函一下车也跑过来,冲进我怀里,我搂过她的肩膀,她把 头埋在我怀里。 我说:“这可算是知道什么叫望穿秋水了。” 她嘻嘻笑起来说:“我可也是坐了30多站车过来的呐。” 当夜在我的住处,我跟她闲话着我去上海的种种情景,自然是略去了陈希儿一 节不说,同样也没说在我身后出现的许荧的幻象。或许,顺其自然最好。 两人盥洗完毕,她坐在床上看杂志。过一会儿我打开电脑让她看我以前和这次 在上海拍的照片,我坐在椅子上指指点点,她把手臂抱在我胸前,间或问几句。 照片看完了,我静坐着,站在椅子后面的她把身子弯下来,把头依在我肩膀上, 我便吻了她。吻了一会儿,我说是听歌儿呢还是看碟呢,她说听歌儿罢,自己带了 cd过来。她坐回散落着几本杂志的床上,摆弄起cd机来,我就立在地板上看。 “你看看,地板上有什么?”我问她。 “什么啊?” “你仔细看啊。”我笑着坚持让她猜。 “不就是地胶垫嘛。” “笨,再仔细看看啊。” 她先回嘴:“你才笨啊,不许这么说我。”然后认真地盯着地板看了一阵。 她转过来,我笑吟吟地看着她,满心柔情蜜意,她迎上来,搂住我笑着说,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噢。” 我的虚荣心自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笑着问:“是吗,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她扬起头来。 我又笑起来。 “笑什么啊?” “没笑什么?” “笑我什么呢?你肯定在心里笑话我呢。”她有点儿不依不饶。 “傻气。”我下了个论断。 她复又把头埋进我怀里,发鬓丛中和颈窝里的香气浓烈,我贪婪地深吸着。她 挣脱开来说,“痒着呐。” 听了会儿音乐,又看碟,可我的电脑读不出那张宫岐俊的《千与千寻》。 关了灯了,我把电脑放在地板上,就躺进被子里头,她在靠墙的那侧躺着,说, “这么早就睡啦,睡得着吗?” 我被她的严肃语调逗乐了,我说:“躺着努力睡,肯定能睡着的。” 她哦了一声,也躺下去。 我看她没有脱衣服的意思,便问:“你就打算这么穿着全套装备睡啊?” “唔。”她回答,“冷嘛。” 我说:“手又很冰吗?” “唔。”她应声,我把她的小手攥在手里用力搓几下,然后贴在我胸口上, “穿着衣服睡不难受吗?我可是习惯脱了衣服睡的哇。” “唔。” “我就只想抱着你就够了。”她转过来搂着我,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微笑。 我无言以对,深呼吸了几次,接着便去吻她。 两人脱完了衣服,一丝不挂地搂在被窝里头。我抚摩着她的柔软身体,她对此 倒是没有半分羞涩。 我说:“咱不急着减肥,还行嘛,胖一点抱起来舒服啊。” 她笑说:“不行,你这样子太自私了。” 我便叫她小肥妞,她又不乐意了,扭我的腰。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翻个身子,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半趴在我身上,问了 一句:“你和几个女孩儿做过?” 我听到她的语调,有些苦笑不得,她仿佛就在问“你这张重要的表格填完了吗?” 似的,一本正经,语气可又不像是这场合间的问话。 我说:“三四个吧。” “你以前有过那么多女朋友?” “一个是,另外的不是特别正式的那种……” “什么叫不是那么正式的那种?”继续问,她神态严肃,十分可爱,我则嬉皮 笑脸。 “就是说……也不太能说明白啦。”我确实不知该如何对她表述过往的一切。 我再一次问她:“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 “干吗问那么多呢,我只是很单纯地喜欢而已。” “我喜欢你。”我表白道,“我不太会甜言蜜语。” “我怎么觉得你挺会说酸话儿的。”她笑道。 “对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孩儿,我就说不出来了。”我抓住机会再煽情一把。 当晚,我和李梦函相拥而眠,整夜我搂着这个女孩儿的娇媚身体,满怀纯洁, 毫无邪念,匪夷所思,以至都自感惭愧。 第二天,我们一块儿坐地铁过去东单,在车上肆无忌惮地拥抱在一起,长久地 吻在一处。 她还开起玩笑来,说幸好地铁里没说不准拥抱,我说那应该鼓励才对,多利用 空间啊。 送李梦函上了回家的巴士,我进东方新天地逛了一圈,发觉新开一家adidas的 服装店,又看中了一件tony jeans的紫色衬衫,逛了似乎也是新设的tom tailor的 店子,便独自回了住处。 事实上,我一直在想:或许,或许和李梦函的感情对我来说是新的拯救,是我 这个在世界里挣扎的落水狗的救命稻草。 可我觉得自己累了,我缺乏欲望,我深刻地感觉到这一点。我知道,自己从未 停止过飞翔的努力,我觉得自己从未找到过我所追寻的东西,我筋疲力尽,我一事 无成,我在自己这个逼近20岁的年代,从未感觉如此衰弱。 10月4 号,又跟李梦函见面了。中午两人去看了何平的《天地英雄》,下午去 她的宿舍,拿了一个足够大的双人枕头,一个她喜欢的会散发香味的做工精致的玩 具小熊,再到我学校拿了厚褥子,最后杀回我住处。 简直就像玩儿过家家,就像是在看一场悲欢离合的电影。 我脚踩进彩云堆,脚底虚浮,算是一头栽进去,认了。 我对李梦函说,其实我特别喜欢在这条市井小街上走的感觉,谁都不认识我。 她说,自己也是,感觉特别舒服,就像在阿根廷的时候,那儿下雪啊,两边有 树和草,在郊外,一个人在道路上走,感觉太好了。 两人挽着一直走,走上北四环西路,接着发现了一个似乎是公园的地方,绕过 去,找到门口,居然是个新建成的挺不错的大公园。公园还有展览馆和大型喷水池, 人工湖也造得有章有法,还有一个怪异的大型环状人行道如同彩虹般架在空中,两 端却是落在地上。 我俩面对偶然发现的新景观,像小孩儿一样有些激动,絮絮叨叨地唠叨着,坐 在公园里面的长椅子上。 风有些冷起来,李梦函紧紧抱着我,帮我把外套的扣子扣好。 我说,现在这么好的运气,不久肯定有背运要到了。 她敲我的头说,别乌鸦嘴了你。 回住处的路上,说起吃水果的问题,我说我可懒了,吃水果嫌麻烦。 李梦函接着说,让她削苹果皮还不如不吃呢。 我戏谑她比我还不如。接着我买了哈密瓜和葡萄,说是要给她做水果拼盘来着, 她笑得灿烂。 进了房间,她看书,我一边同她闲聊,一边把脏衣服洗了。 一会儿,她说要给她妈妈电话,我在外面被告知莫发出声响。 那晚上,后来我洗好衣服进房间,见她面朝墙角还在打电话,一头是中年妇女 的声音,火气颇大: “我在外面嘛……” “我一会儿住慧慧她家啊。” “哎呀没事儿的,一会儿你给我打电话吧,我肯定在慧慧家呢。” 她挂下手机,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她妈非得给她打电话, 追得她这么紧,要她回家来着。 我说,你昨天不是也没回家嘛,是该着急了。 她说,没事儿的,妈妈从来都不管这么多的,可一会儿她要往慧慧家电话怎么 办呢?她想了一会儿说,要不就说她在洗澡,再打就说已经睡了。 她便给她女友慧慧电话,结果我在一旁听出一番别的事由来,电话那头女孩儿 的声音说: “你搞得这么僵,我们都很难办的……” “你妈都找你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是回家吧?” “你说为了个男的,搞得我跟别人的关系怎么处啊?你就不考虑考虑我啊…… 说真的,我是有点儿对你失望了,这你可有点儿过了……你跟他说清楚不就完了嘛, 搞得现在人家今天多郁闷……你自己倒是两个人开心啦那人家呢?” “让我直接跟那男的说吧!” 李梦函有点儿尴尬,摸着我的胳膊又像是安慰我,还对我摇手说没事儿的。 我当然大致听出是怎么回事儿了:有个男孩儿挺真心诚意地追李梦函,她没答 应他,但可能是话没说绝,或者没说明白,人家半吊子地在那儿悬着。然后那男孩 儿的一铁哥儿们又是李梦函关系亲密的女友的男友。 后来我出的主意,叫她在那女孩儿手机上设了呼叫转移,这样她妈给慧慧打电 话时就会转到李梦函手机上,或许能打消怀疑。 一会儿,她母亲电话过来,李梦函接了,结果她妈劈头盖脸一句就是,她用查 号码位置的方法查到她压根儿就没在说的那个同学家,而在海淀区。 她这下没话说了,可还是跟她妈争,说是不想回去,她妈则非让她回去,否则 以后就别想出来了。 她攥着我的手指,一会儿还捏我的胳膊,脸上表情一会儿对我笑,一会儿又有 点儿害怕。 我小声劝她说:“还是回去吧,瞧你妈都凶成那样了。” 最后,李梦函答应她母亲晚上回家去。 打完电话,我说:“你还是回去吧,别真闹僵了。” 她说:“没事儿,平时都不管我的,就今天不知怎么的心血来潮的。” 她停了一会儿,没说话,我坐在床上,她低垂着脸面对我,头发遮盖住了半张 脸,她靠着墙蜷缩着,像只被雨淋湿了的小鸟。 她突然抬头对我说,“我真不想回去啊。” “恩,我也不想你走。”我说。 “我好喜欢喜欢你呢。” “我也是。” “喜欢到什么程度?” “喜欢到可以抱在一起被洪水淹没。” “还有呢?” “喜欢到要和你一起去越南,然后老死在小竹楼里。” “可是,我们是不能永远在一起的,是吗?” “是的。”我无言以对,只能如实照答。 “可是,我们一定要不分开。” “不分开。”我重复道。 “恩,我们永远都不离开对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笑非笑的表情僵在脸上。 姑娘,你真的让我感动了,可无能的我,又能说什么呢? 我永远承认,在那一刻,一个女孩儿把头埋在我怀里,然后说出这番话来,我 的确为之柔肠百转,怦然心动。 我送她到车站,末班车是没有了,连出租车也见不着,我住的地儿偏,回去也 困难了。 她再给她妈电话,口气也不太好了,说原来在阿根廷的时候你管不着我你也不 急,现在我都这么大了你管得着我了你还那么急,干嘛啊? 又打了一会儿,她便往回走。我隔着点儿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走到一半 时候,她总算把她妈先稳住了,一切等明天她回到家再说了。 再回到住处,她还是有点儿着急上火地说,阿根廷人家女孩儿15岁以后父母再 也不管了,一般18岁都有过孩子了,真是的,都是人嘛,怎么那么一根筋儿想不开 呢,将来她自己的孩子她肯定不管。 我说,啊,就是,我也不管。可我又补充说,你也够可以的了,老可以在外头 不回家,就算我是男孩儿我家里头也不会同意的。 两人躺下,我觉得李梦函似乎心事重重,问她怎么了她又不肯说,我再三逼问, 软硬兼施,她才吞吞吐吐地说,“你说……要是我跟我妈直说那会怎么着?” “随便你了,这跟我又没关系。”我说,“就是你妈找上我,我也就是说,反 正就是那样儿,您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 可是……要是以后都不让我出来怎么办啊,那就见不到你了,啊?”她用 冰凉的小手抚摸我的脸庞。 “开始嘛态度硬一点儿,以后肯定不会的,逐渐就放松了。”我说,想了一会 儿,又磨她说,“你还有什么别的心事吧?” 她不说话。 “怎么回事儿?不能告诉我吗?” 她“唔”了一声,又“啊”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 “说吧……我能感觉到你肯定有什么事儿。” “那你感觉到不就行了吗?” “可到底是什么呢?” 她又不说话,接着搂住我说:“我好喜欢喜欢你……” “然后呢?”我问。 “那你呢?”她问。 “唔——” “唔……”她发出撒娇般的声音来,有点儿小野兽似的焦躁,“可就是没像我 那么喜欢你是吗?” “哎呀,我还就是挺喜欢你的……”我说。 “可就是说……就是说,程度没那么深是吗?”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之后答话,她又自己接上去说,“那也没关系,无所谓……” 搞得我一头雾水。 “那……我能叫你……老公吗?”她蹦出一句话来。 “啊?那……就叫吧?” “你又来了你!” “我怎么了?我是真的从来没被人那么叫过啊。”我一脸无辜。 “怎么会?那……”她有点儿不好意思,“老公……” “其实……”她说,“你跟我说起你那朋友的事儿也好(她指的是我告诉她的 车臣召了妓却没做的那件事),我是感觉吧,什么所谓的出轨也好,我是不太在乎 的,什么你跟别的女孩儿做了……因为其实,其实我知道有时候做的时候心里想着 的是另外一个人……反正……自己心里明白就成了。” 她套着我的红色长袖t 恤,松松垮垮地吊在身上,细长的双眼里头充满一种期 待。 她就这么望着我,我心里疼痛起来,我说:“我是不是该说点儿什么?” “唔。”她重重地点头,抱住我。 “那……”我迟疑着笑起来,“该干嘛就干嘛吧……” “不许再这么嬉皮笑脸!”她恼起来,“说真心话。” “恩。”我答应着,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对你,的的确确是真心的,我 真是好喜欢你的,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平静,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吻上她的耳 朵,对她说。 我不知道,这番许诺是对她说的,还是对自己说。 37 晚上跟程禾什么的几个人饭局,得知李梦函今晚去看李文的演唱会,我说想你 呐,她说她也是哇。 再过一会儿,她突然打电话过来,我接起来。 她劈头盖脸一句话:“老公,我以后再也不吃西红柿了!” “西红柿又怎么招惹你了啊?”自己是很讨厌西红柿的。 “恩,我听说,很早之前就听说,只要再也不吃一种自己爱吃的东西,就能满 足一个心愿。” “那你的心愿是什么啊?” 我停住了正伸出去挟菜的筷子。 “怎么啦?”程禾见我筷子悬着不动,问我道:“那个姑娘有了啊?哈哈。”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我笑骂一句,挂上电话,接着说:“今儿我付 帐,谁跟我争我急啊。” “看来是真有了啊。”程禾笑着揶揄我。 她说的是:“我的心愿是要永远和老公在一起呢!” 我紧接着给车臣,给在西单见面的丁乐乐,还有那许多我熟悉和不熟悉的家伙 们发了短信,似乎在召告天下,我将会史无前例地认认真真仅仅和一个女孩儿在一 起。 车臣给我回信说:“哦。” 丁乐乐说:“你啊,就先这样吧。” 而李可,那个我一直抱有幻想的姑娘则似乎更为一针见血,她说:“搞不懂你 在想什么,要真是想明白了就好好对人家,别一阵儿一阵儿的。” 哦,可老实说,我还真没有想明白。 生活,根本就总是在朝下坡路行走,尽管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舒畅感觉。可我 总是深深感到这种看似美好的背后,总存有着那个黑洞,我不知道它何时性起,一 下子就把这种貌似的圆满撕扯得片片散落。 我是在说,我总是根深蒂固地怀疑自己的境遇和命运,性格里的那种悲观消极 的阴影,每每总在我陶醉于某种肤浅的迷沉时给我冷不防的重重一击。 我端坐在自己租住的小屋子里头,环壁四顾,思念着李梦函。 过去的一切似乎反倒成了水中的倒影般模糊不清,易碎易逝,这番悲凉,冷暖 自知。 有时心中难免充满自责和疑惑,对于许荧或陈希儿,自己现在快乐的时光是靠 剥夺她们的幸福得来的吗? 我究竟是在这浮泛着浮华泡沫的虚无之海中已经麻木了吗,有时努力挣扎着探 出头去,努力浮上去,浮上去。 浮上去,真就能看见什么在远远地召唤着自己了罢。 我记得许荧她躺在透进来的夜光下的宛若精灵的半透明的蓝色身体,她似乎闪 烁着飘忽在空中的眼神,她的恍如大海的细微波澜般轻柔的抚摸和亲吻。 我记得,在上海的那个咖啡馆,在半醉半醒的迷沉中,她乍地悄悄站立在我的 身后的情景,以及随之而来的跌入万丈深渊般的坠落感。 我记得陈希儿同我在走廊里告别的欲言又止,却又绝决离去的背影,她的泪水, 她的哀伤。 我有些茫然。 一件事情的告一段落,一扇门的关闭,一阵风的抚过,之后又该如何? 这些似乎并非自己所能控制,只能接受罢了,可扪心而问又有些不甘心,再进 而自问究竟又能如何,却又只剩下没擦干净的黑板般的一片白茫茫来。 我此刻真诚地在思念着你啊,姑娘,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也许,有很多麻烦我解决不了,有很多问题我还没有想明白,也许,我会是个 特别庸俗平凡的人。 可的的确确,我想抱着你,我想看你宁静地在我臂弯里睡着,更愿意半夜醒来 时拥着你,看到你天使般洁白纯洁的面容。 然而,我不知道我总是对女孩儿产生的迷恋,那些持续不断地,高低起伏的激 情和汗水,急促的呼吸,那些不知所谓的甜言蜜语编织的震动的翅膀,把那对翅膀 按上自己的背脊,固然时时会带来超脱现实之感,可之后却总是产生更令人悲哀的 沉重感。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