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和林小蕾约好星期六上午十一点整在泉城路上的麦当劳不见不散。之前我 做好充分准备,决定当天就毙掉这个还不曾谋面的女人。 我喜欢“毙掉”这个动词所携带的愉悦,严卫东则更喜欢用“拿下”来形容 和某个女人做爱。“毙掉”是爆破音,有一种从嘴里往外吐果核的快感。“拿下” 则显得有些抒情,如果搭配着一个大气的手势还好一些,至少也像去攻克某个被 日寇占领的城市;但如果是慢条斯理地说:拿——下——,就仿佛在朗诵一首三 流诗歌。严卫东是个二流诗人,他所有的诗我只记得有一个题目:《他们还在日 着》。这个题目曾经给了我莫大的渴望。 “如果确实有渴望/ 如果所渴望的东西确实光明/ 那么,这种对光明的渴望 本身/ 将会产生光明”。 这几句是个外国女诗人说的,幸好她在外国,山高皇帝远,否则,也一定也 会被我列入必须毙掉的名单。 毙掉还有一种速度感:快、准、干脆利落。对付女人就应该这样,如果过于 温柔和缠绵,就会陷入一种不清醒的状态,这种状态显然是可怕的,对身体的危 害要超过各种泌尿系统疾病。 我上大学时的女朋友叫张小洁,早在军训的时候我就注意上了她,她个子很 高,和那群发育不良的女生站成一队,仿佛一排邮筒中间一棵笔直的垂柳。我们 终于在大二上学期双双告别了自己的处子生涯。事后她指着床单说:血。 我一边擦汗一边说:这才是血染的风采。 毕业后一年张小洁去了瑞士,我送她到机场:好好在那呆着,将来我去领诺 贝尔文学奖的时候没准还能碰见。 张小洁说:傻瓜,诺贝尔奖是在瑞典,瑞士产表。 那你回来帮我买块表给我妈。 对了,我最恨外国人了,别刚到就让八国联军给操了。 …… 到了给我打电话。 直到飞机一怒之下插上云端,我们竟然都没哭。 我了解张小洁,料定她会一去不返,她走后,我就换了个新手机号,搬出我 们同居过的房间。痛下决心再不看欧美黄碟,那些金发碧眼、赤身裸体、阳具可 以当车的男人一个个面目可憎。 值得庆祝的是我的酒量上升,在朋友圈中已经罕逢对手,曾有喝白酒一瓶, 加啤酒六瓶的纪录。只有一个人能和我不相上下,就是号称“少妇杀手”的严卫 东。简直是我的酒场克星,连泡妞的外号都胜我一筹,我一直被称为“少女杀手”。 我们都属于“杀手科”雄性动物,女人和酒让我们目光炯炯。关于动物所属 科目的考证方法,我将在后面的段落做细节方面论述。 这天晚上,严卫东喝了一瓶兰陵特曲,这种酒几乎是济南这个城市可以买到 的最便宜的酒,五块钱一瓶,我和严卫东都喜欢喝这种酒,并不是因为经济上的 问题,而是因为这种酒喝多了也不上头,而且越喝越来劲,每每喝到欢畅时,话 题也随酒欢畅起来,然后会互相交流一些泡女人的经验。这些经验在平常时候是 很少拿出来交流的,我们如同秦琼和罗成那样各自留着杀手锏和回马枪,并且都 认为这一点其实大有必要。另外,虽然严卫东号称什么“少妇杀手”,据我了解 其实也没有拿下多少少妇,并且如果一旦有情投意合的少女出现,他依然义无返 顾的一马当先,有些思想过于幼稚的少女难免会被他的诗歌欺骗,就成了严卫东 抒情后射精的对象。这种跨年龄阶段的胡抒乱射已经严重侵犯了我的权益,也证 明了他身体的饥渴无比。按照我所研究的动物学分析,他这种现象的发生完全属 于“青少年交配不充分症”的后遗症。严卫东过去是名乡土诗人,在农村老家一 边种地一边写诗,歌颂自己手上磨出的老茧、脚下踩过的牛粪,解决性欲的惟一 方式只能是手淫,那时候在他的故乡,连守寡多年的寡妇都会不用正眼看他,当 时落魄的严诗人曾感叹道:黑夜给了你们黑色的眼睛,你们却用它来翻白眼。 严卫东靠写诗终于等到了出头之日,济南一家电视台的总监和他是老乡,也 写诗,严卫东的诗歌和生存状态把他感动得一塌糊涂,并以此为题材拍了个纪录 片。纪录片播出后,严卫东成了名人,那家电视台的老乡总监力排众议,破格把 严卫东调到了台里。刚刚扔掉镰刀,马上又扛起了摄像机的严卫东,女人从他的 镜头前一个个杀到床上,供他恶补着自己蹉跎过的青春。 电视台给严卫东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他认识的女人比我多得多,凡是可 以拿下的女人,拿下之前,他从来不会介绍给我认识,凡是通过严卫东认识的女 人,要不就是拿下无望彻底灰心了的,要不就是他拿烦了又下不去的。前一种女 人他介绍给我,主要是报着一种复仇心理,准备让我好好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 女人上堂生动的性教育课;后一种女人严卫东介绍给我的用心就更恶毒了,是怕 自己被纠缠,趁早嫁祸给我了事。对待第一种女人,如果的确姿色诱人我有时候 就顺水推舟了,不过她们的舟大多推起来都比较费劲,所以一般情况我敬而远之 ;第二种女人我肯定碰都不碰,因为实在太恶心了,简直好比明知一个人有脚气, 谁还敢穿他穿过的鞋。 我喝多的时候经常拍着桌子对严卫东说:你他妈的也算是我的朋友吗? 这句话我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严卫东喝多的时候也拍着胸脯对我说:我他妈 的一定给你弄点好菜。 他说的“菜”是指女人,意思就是给我介绍些好点的女人,平日一直对我用 心险恶,这应该算是一种带有诚意的补偿。我经常感慨:人喝多了,才会突然焕 发良知。 这天晚上,我和严卫东都喝多了,良知这个东西就开始泛滥起来。我的良知 再泛滥也只是潜藏在心里,严卫东则不然,跟他喝酒一样——上脸。他说他最近 又认识了一个姑娘,正如花似玉,他要把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介绍给我。 我心想假如严卫东说的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他肯定是真喝多了。我对醉鬼一 向比较宽容,不怎么计较。 严卫东的表情却像他的诗歌一样严肃:真的。 那好,欢迎。 我们还像模像样地碰了一杯,然后他取出手机按来按去,装做在找某个电话 号码的样子,我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他还在找,动作和表情一点也没有变, 等我坐下,他果然说:手机里没存她的号,好像有一张名片,在台里,明天上班 我给你打电话,或者我给她打,让她给你联系。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