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大清相国(4) 吴道一大怒道:“大胆!你把本抚看做什么人了?不义之财取一文,我的人 品就不值一文!门房,送客!” 门房道:“老爷,小的看他陈家也怪可怜的,好好的中了举人,却要杀头。” 陈三金又掏上一张银票,道:“抚台大人,请您老人家一定成全!” 吴道一并不去瞟那银票,半闭了眼睛道:“门房,听见没有?” 门房便道:“陈三金,你还是走吧,别弄得我们老爷不高兴。” 陈三金又掏出一张银票,话未出口,吴道一把蒲扇往几案上一摔,正好盖住 了三张银票,生气道:“门房,打出去!”立马跑进两个衙役,架着陈三金往外 拖。 眼看着过了午时,卫向书乘轿去了巡抚衙门。吴道一正闲坐花厅把盏小酌, 听得门房报进来说卫向书来了,忙迎了出去。进到花厅,吴道一命人添酒加菜。 喝了几盅,卫向书说:“抚台大人,张公明和向承圣是你我共同审的,向他俩行 贿的举子共有朱锡贵等九人。落榜的读书人上街闹事,情有可原啊。” 吴道一敬了卫向书的酒,却道:“卫大人,皇上下有严旨,这些读书人辱孔 圣,闹府学,都得杀头!” 卫向书举杯回敬了吴道一,说:“闹事的人中间有个叫陈敬的,他自己中了 举,也没有贿赂考官。” 吴道一点头说道:“我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泽州神童。他凑什么热闹?好 好的中了举,却要去送死!” 卫向书心里不慌不忙,嘴里却很是着急的样子,说:“还请抚台大人三思, 这个陈敬杀不得!” 吴道一问道:“他是犯了死罪,又有圣谕在此,如何杀不得?” 卫向书说:“抚台大人,我赶来找您,正是此事。如今重判了试卷,陈敬三 场下来考官们画的全是圈儿,应是乡试第一啊!” 吴道一大吃一惊:“您是说陈敬应该是解元?” 卫向书说:“正是!抚台大人,杀了解元,难以向天下人交代呀!” 吴道一把酒杯抓在手里,来回转着,沉吟半晌,说:“那我们就不让他做解 元嘛!” 卫向书没想到吴道一说出这种话来,却碍着面子,道:“虽说可以不点他解 元,但老夫看他诗文俱佳,尤其识见高远,必为国之栋梁。这样的人才如果误在 我们手里,上负朝廷,下负黎民哪!” 吴道一说:“卫大人爱才之心下官极是佩服,可是您敢违背圣谕吗?下官是 不敢的!” 卫向书想这陈敬的案子吴道一是问过了的,倘若说他断错了案,他必是放不 下面子,便道:“抚台大人,只怪陈敬年轻不晓事,他糊里糊涂认了死罪却不知 轻重。” 吴道一听出卫向书话中有话,便问:“如何说他糊里糊涂认了死罪?” 卫向书便把大顺说的前前后后细细道来,然后说:“陈敬原是去劝说别人不 要闹事,结果被众人裹挟,糊里糊涂被捉了来。他知道自己没事才站着不动的, 不然他不跑了?” 吴道一脸色渐渐神秘起来,微笑着问道:“陈家人原来求过卫大人了?” 卫向书知道吴道一是怎么想的,也不想把话挑明,只反问道:“想必陈家人 也求过抚台大人了?” 吴道一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下官愿陪卫大人再问问陈敬的案子。” 第二日,陈敬被带到巡抚衙门大堂重新问案。卫向书心里是有底的,他顺着 那日的事儿前因后果问过,陈敬头上就没有罪了。他还劝说别人不要闹事,应是 有功。吴道一是收了银子的,又以为自己同卫向书心息相通,并不节外生枝。但 毕竟陈敬的名字到了皇上手里,他得具结悔罪才得交差。可是陈敬脾气犟,说自 己原是劝说别人,故而混在了人群里,无罪可悔。再说考官收贿已是路人皆知, 读书人愤慨闹事也是事出有因,要放人就得把所有人都放了。陈敬拒不悔罪,官 样文章做不下去,皇上那里就不好办。卫向书这下真急了,再想不出法子来。陈 敬回到牢里,知道其余六个闹事的读书人,既有中了的,也有没中的。他们都感 激陈敬仗义,只劝他先保住自己脑袋再说。陈敬只说要死大家一起死,要活大家 一起活,就是不肯写半个字。 可是过了几日,巡抚衙门的门房突然找到陈三金,叫他快去大牢里把陈敬领 回去。陈敬糊里糊涂出了大狱,才知道自己中了解元。再看墙上告示,原来朱锡 贵同那六个闹事的读书人,不分青红皂白都被问了死罪。又听街上有人传闻,两 个考官被押解进京去了。 陈敬经了这牢狱之灾,就像变了个人,回到家里成日闷闷不乐。母亲同妻子 淑贤苦口相劝,他总是愁眉不展。三乡五里的都上门道贺,陈敬只是勉强应酬, 背人就是唉声叹气。他至今不明白,别人掉了脑袋,他为什么活着出来了。他并 不侥幸自己活着,想着那几个被问了死罪的读书人,心里就非常难过。只有朱锡 贵并不冤枉,考官也并不冤枉。眼看着春闱之期逼到眼前来了,陈敬迟迟不肯动 身进京。陈老太爷日日火冒三丈,陈敬仍是犟得像头驴。为着这事儿,陈家终日 没谁敢高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