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画室的天使 乔恩用最快的速度跑过长长的走廊,他推开尽头的房门,斜倚在讲台边的艾 维兰脸色有点灰灰的。 “对、对不起,我来迟了!”乔恩气喘吁吁地道歉。 “上次迟到了五分钟,今天迟到二十分钟……”艾维兰苦笑,“你不能来的 话最好先打个电话通知我,我可以叫别的模特。” “对不起!”乔恩瞟了一眼闹哄哄的学生们,今天的人好象比上次又多了许 多。 “过去吧。”艾维兰指了指透进暖暖阳光的窗边,那里用两张桌子搭成了一 张简易的“床”。 “好了,我们今天练习光与影……”艾维兰示意学生安静,又转头对乔恩吩 咐道,“摆你最舒服的姿势,坐或躺都可以。” 学生们搬动各自的椅子,拿着画板选好角度坐下来。 乔恩高兴地在“小床”上躺了下去,太好了,终于可以睡一觉了! “等一下。”艾维兰苦笑着哼哼,“衣服脱掉。” 到美院已经做了快两个月的模特,乔恩当然知道规矩,不过今天他第一次有 点迟疑。 “你是我找来的模特,乔恩……不要让人耻笑我找了个外行人。”艾维兰温 和的脸微微有了些不满,“你已经耽误我们很多时间了——如果你自己不脱,我 相信这里有很多人乐意帮你脱。” 乔恩瞪了他一眼,伸手脱掉了自己皱巴巴的外套和领口有些滑线的毛衣。站 在他身边的艾维兰似乎微微吸了一口气。 学生中也发出了低俗猥亵的笑声和口哨声。 洁白如瓷的肩头上有一个清晰的红色牙印,乳晕边也有明显的吻痕。乔恩咬 着没有血色的唇角,埋着头一股脑脱掉了所有衣物。 他爬上“小床”倒头睡下,合上了眼睛。 “你知道你今天要工作吗?骚包小子!”前排正对他的男生嘲弄地笑道。 “哼哼。”乔恩冷哼两声没有说话。本来他一直非常小心,在作模特儿的前 一天都会尽量从生意中逃掉,但昨晚却非常倒霉地被霍特五花大绑地交到了一个 变态客人手里。 他直到中午才趁那客人呼呼大睡后逃了出来,他本来想向艾维兰请假,可是 思忖再三,他又实在舍不得放弃工作之后那一个小时的旁听时间。 “老师,我要上厕所——”一个学生站起身,脸色涨红地跑出了画室。 艾维兰突然拾起乔恩扔在地上的外套披在他微微蜷缩着的雪白身体上,乔恩 睁开了透蓝的眼睛迷惑地望着他。 “别动,就这样。”艾维兰温和的脸上带着些微怪异的表情。 “哦——老师太过分!”学生中有人半开玩笑地叫了起来,“艾维兰老师有 私心……” “那又怎样?”艾维兰也拿起了画板,哼了半声,“闭嘴,杰恩。” 乔恩合上了眼睛,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觉得艾维兰有点象艾力……说到艾力, 不知那家伙在监狱里可还好吗?九个月的监禁,还有七个多月的刑期呢…… “喂,小子,起来啦——”有人轻拍着他的脸颊,把他从难得的安眠中唤醒。 艾维兰温和英俊的脸孔在乔恩的眼前放大,画室中已经只剩下了艾维兰一人。 “啊——”乔恩忙坐了起来,肩头上的衣服滑落到地上,他四下张望,叫道, “糟糕啦——我的雕塑课!” “已经放学了,”艾维兰突然抓住了他俯身拾捡衣物的手,“……大家都走 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怪异的鼻音。 “你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乔恩抱怨。 “因为我要等大家都走光了……才好和你办事。”艾维兰欺近了身。 “办事?”乔恩怔了怔,突然从他手中挣开手臂,一个倒肘向他胸口打去。 “喂——给你结算这个月的工钱呀!”艾维兰避开他的攻击,笑道,“还是 说,你不在乎这点钱?” “啊?!”乔恩脸上红起来,呐呐道,“对不起。” “你这个月连今天一共出席十次,一次五块……应付给你五十块。”艾维兰 掏出了钱包,抽出了一张百元大钞。 乔恩望着他递过的钞票,微微撇起嘴巴,恨恨道,“我没钱找你!” “我买你。”从那平和双眸后似乎透出了一些冰屑般的闪光。乔恩抖了一下。 “让我做一次,给你五十块。” “去你妈的!”乔恩咬住了唇,推开了面前高大的身体,捡起了地上的衣服。 艾维兰把百元大钞放在了窄窄的“小床”上,窗外的黄昏已经模糊了景色。 “你身上的爱痕不是女孩弄出来的,”艾维兰看着他怒气冲冲地套上衣服, 慢慢道,“正确地说……不是爱人造成的。” “那又怎样!” “如果你愿意,我随时可以买你……一次五十,”艾维兰淡淡道,“总比你 卖给那些不认识的变态佬好。” 乔恩提着牛仔裤的手停了下来。 “老实说,我很喜欢你,从看见你的第一眼……你以为我真的缺模特吗?” 艾维兰柔和的唇边泛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容,“不过,如果你没有让我看见你身上 的记号,我也还不至于情不自禁!” 乔恩怔怔地站在原地——这是表白吗?一个艺术教授向一个男妓的表白?! 艾维兰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胯间,“这里,是真的很想要你……”他又把 手移到胸口,“这里也是!” 乔恩甩开了他的手,但却没有动步。他侧头看了看那张在最后的天色中发着 光的钞票。 艾维兰静静看着垂着乱糟糟金发的美丽少年蹙着小小的眉心,似乎正在努力 作抉择,他纤细孤独的剪影倔强地映在窗玻璃上,而他弧线美好的小小下巴却被 染上了一抹悲剧般的宿命色彩…… 艾维兰耐心等待着。 “你不可以赖帐。”少年终于抬起了幽蓝的眼睛。 “当然!……绝对不赖帐!”艾维兰笑着拥住了少年细瘦的身体,两人翻倒 在阳光已经完全隐没的“小床”上。 那天晚上,乔恩回到了他几乎从未主动回去过的公寓。他把霍特从酒气熏天 的床上推醒。 在霍特的老拳落上他脑袋之前,他把那张百元大钞扣在了霍特的脸上。 “从今天开始,我每周交给你两百块,你不许再逼我和玛丽去接客!”他向 那张蛮肉横生的脸孔宣布。 “咦?!”霍特抓住那张钞票左看右看,“臭小子你钓到金乌龟啦?!” “如果你同意了,从明天开始我要让玛丽去学校念书。” “哦哦?”霍特抓住了他的手臂,桀桀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不花我的钱!” “放开我!” “呵呵,你难得进我的房间……上床来乐一下。” “喂,住手——你他妈的——我现在可是你的摇钱树!”乔恩挣扎。 “我答应不再让你接客……不过,我可不是客人,我是你老爹,你的主人… …”男人巨熊般的身体毫不费力地将乔恩压在了身下。 “给我说说,是哪只金猴子看上你啦?”他在乔恩耳边沉沉狞笑着。 “你每周给我三百元,随便你什么时候做,随便你做多少次……”乔恩是这 样对艾维兰说的。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做主。 而艾维兰毫不犹豫地笑道,“没问题,比养个老婆便宜多了。” 除去交给霍特的钱和玛丽的学费,每个月还能存下一两百块,这样就可以帮 阿贝买一条导盲犬,还可以买纸和颜料——乔恩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 而除了最直接的经济利益,艾维兰也比他以往接待的客人好太多——和艺术 家作爱说不定还可以传染一点艺术细胞呢——他在心里糊弄着自己。 他清楚知道自己不爱艾维兰,但他也知道,在这个阴暗画室中激烈又温柔侵 犯他的人,是唯一可能把他拉出无望的生活泥潭的天使! “阿贝——”乔恩跑过夕阳中的垃圾场。 “我很快就会有钱了,阿贝!”他拉住了白衣少年的手,“下次我带你去听 音乐会,去中心广场看表演——还有还有,我们去中央公园划船,看鸭子,还有 去动物园,游乐场……” “好啊!”阿贝也握住他第一次拥有了热度的手指,笑道,“我们还可以去 看艾力!” “对,我们去探视那个笨蛋,给他带他最喜欢的黄色杂志!”乔恩说得眉飞 色舞,忘乎所以。 “别傻了,警察才不会准许你带那些东西进去呢!”艾瑟终于还是忍不住插 了嘴。老实说,他常常很怀疑这两个人的智商。 这么笨的小孩居然活到了现在,还真是奇迹! “你知道什么?!我可以先贿赂警察……”乔恩自信满满地白了他一眼。 “你他妈的有多少钱啊,这么臭屁!”艾瑟讥嘲地冷笑道,“你以为警察是 你养的吗?” “哼哼——总之我会让阿贝过上幸福的生活!”乔恩挥舞着手,对着天边的 夕阳起誓。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艾瑟叫道。 “哎,你们不要吵了——”阿贝一手拉住一个,弯起清亮的眸子微笑道, “我一直都很幸福!只要能为你们唱歌——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加快乐!” “哦!”乔恩跑进木屋把阿贝的吉他拿了出来,“唱歌,阿贝。” 阿贝微笑着拨起了琴弦,两个人在他身边坐下来。 “你可记得大海中的船?当他们终于靠航……你可记得原野上的花?当它们 又一次开放……你可记得我的誓言?当你们又一次彷徨……” 虽然秋天的风已带上了些微冰雪的寒意,但阿贝悠远温柔的歌声却如春光般 和煦。 “你可记得陋室里的光?当他们终于明亮……你可记得墙上的钟?当它们又 一次敲响……你可记得我的笑脸?当你们又一次歌唱……” 在橙红色的夕阳光芒中,穿着白衣一尘不染的阿贝,金色发丝随风飘荡的乔 恩,以及带着一脸若有所思的艾瑟,构成了一幅和谐又宁静的图画。 背景是如幻觉般模糊了的无边废墟。 被上帝遗落了的美丽天使们,正在画中做着各自玫瑰色的梦。 《阴暗画室的天使》. 完 2005.08.24/12:44 POOL于成都窝 ---------- 初雪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