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王子 乔恩坐公车回到了贫民区,他在那骚包得让每个人回头的外套里摸到了自己 原本揣在裤兜里皱巴巴的五十块钱,——这实在很象那个变态的作风!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公车,身上的无力感已经消失了,但心里的恶心感却挥之 不去,他一路小跑向自己住的破旧公寓。 “咦,是乔恩——你、你他妈的抢服装店了吗?”街边几个混混眼珠脱窗地 瞪着他叫道。 他没有理他们,在跑过一个商店橱窗时,他瞥了一眼映在玻璃上那黑衣金发, 亭亭玉立的少年——啊啊,死变态! “哎,先生——”一个刚从商店里出来的人突然拦住了他,脸孔红红地道, “先生,你好,我是外国人……可以和我合张影吗?”那人举了举手中的相机, 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咦?什么?!”乔恩瞪着那个矮矮胖胖的东方人。 “我是来纽约旅游的,你、你太有美国风情了,我想和你拍照留念,回家可 以拿给我的妻子看……”东方游客连比带划,恳求道,“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 马上就好!” “唔?……” 东方人看他没有反对,已经把相机交给了商店门口的一个店员,兴冲冲抱 (吊?)住了乔恩的肩头,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来,小兄弟——茄——子!” “茄你的大头鬼啊!”乔恩哭笑不得,但还是看着镜头和那傻瓜游客合了影。 “谢谢你——小兄弟!你是纽约城的天使!”东方人直到他跑远仍在不停挥 手。 乔恩跑进了公寓阴暗的门厅。 “哎,先生——”门房老头从小窗里伸出了脑袋,“请问你找谁?” “我不是先生!”乔恩回头瞪了那干瘦老头一眼。 “咦咦——乔恩?!”老头子似乎见了鬼,乔恩已经跑向了狭窄的楼道。 “喂,等一下,乔恩,你跑那么快干吗,有鬼在追你吗?——哎,我有事要 告诉你——”门房老头大声叫道。 “有屁快放——”乔恩停在第一层楼道的转角处,回头道。 “有个叫大卫- 艾维兰的人已经连续三天打电话找你了……他说你回来后叫 你到他那里去一趟,或者至少给他回个电话!” “唔!”乔恩的心沉了下去,“——我知道了!” “玛丽——”乔恩一打开门便叫了起来,但屋子里静悄悄没有声音,他连忙 冲进了屋子,“玛丽——玛丽——” “臭小子,再鬼叫扔你下楼!”从霍特半掩的房间里传出了一声不满的呼喝。 “唔!”乔恩抖了一下,算起来,好象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和霍特打过照面了! 虽然极端不想看见那张屠夫般的脸,但他还是推开了那扇房门,“玛丽到哪里去 了?” “这个时间当然在教会学校上学……咦,哦!乔恩?!”满是酒气的房间, 床上的霍特原本醉眼惺忪的眼睛直愣愣地落在了乔恩身上。 “唔,你、你他妈的——穿得像只企鹅上哪儿求爱去哪?又有哪个镶金牙的 变态老头看上你啦?!”霍特坐了起来,瞪着他。 “要你管——睡你的觉吧!”乔恩脸上有点发红,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得赶紧换掉这身爆发户行头,不然就算别的人不来揍他,他自己也想揍自己! 穿回自己熟悉的衣裤鞋袜,乔恩松了一口气。他把那些奢侈品一股脑塞进了 一个塑料袋,提在手上走出了房间。 霍特已经坐在客厅兼饭厅的破沙发上,手里握着没喝完的酒瓶,两只凶恶的 小眼睛打量着他,“干吗换回你的青蛙皮啊,小王子……象那样往街上一站,能 勾引不少阔太太大小姐吧!” 乔恩没有理他,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两个星期没给我酒钱了——”霍特毛茸茸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把他拖到沙发上,凑近了脸,“你他妈的不能按承诺每周给我两百块的话,就得 继续去接客!” “我、我会给你钱的,你先记着帐好了!”乔恩努力挣脱了他的手。 “记帐?!——谁玩那套富人的玩意儿!我要现钱,不然,”霍特整个地圈 住了他的肩膊,身体压了上去,“至少让老子乐一下……” “唔!!”那只迫不及待撕扯他领口的粗手让他全身的神经如电击一般猛震 了一下!——不,不行!那种晕眩的恐怖突然又攫住了他的身体!不! 他猛地将手中的塑料袋砸在了霍特的脸上,袋中的皮靴和霍特的面颊骨发出 清晰的闷响,霍特捂住脸怪叫了一声,乔恩乘机跳起身,提着袋子冲出了门。 不能——不能再让人触碰到这敏感的身体!这不再有任何抵抗力的身体! 他捂着狂跳的心一直冲到了大街上,他没有停下来,沿着肮脏的街道一路跑 到了贫民区的教堂。 教会学校就在教堂旁边的一幢破旧的红砖楼里。乔恩也是在这里上的小学, 但是自从他最敬爱的沙利夫神父在两年前去逝之后,他就没有再来过这里。 “玛丽- 路斯特……哦,她在一楼最靠里的教室和低年级的小朋友一起学习 呢。”修女指了指走廊尽头,又仔细看了乔恩几眼,“唔,你是沙利夫神父最喜 欢的那个孩子吗?嗯,就是那个画画得非常好的孩子,对了——乔恩?!” “是的。”乔恩蓝色的眸子掠过了一丝暗淡,他向修女躬了躬身,“再见, 麽麽。” “等一下,乔恩,”修女却叫住了他,微笑道,“你有空也常回学校来看看 吧,来教小朋友们画画,大家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 “不……我只会让孩子们变黑的。”乔恩垂下眸子低低咕哝了一声。修女有 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走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乔恩靠在破了洞的玻璃窗边,目光扫过一张张稚气的脸,他的眼光停在了坐 在教室最后一排,正专心致志望着黑板的玛丽身上,小姑娘原本暗淡的脸孔散发 着美丽光彩,一种仿佛幸福的东西正静静笼罩着她瘦小的身体…… ——也许如玛丽所说,霍特身上的确还残留了一丝人性,在自己几个星期没 有按承诺交钱的情况下,他还是让玛丽继续上学。 “喂,你也在偷看玛丽吗?”身边突然有人嘀咕了一声。 “唔?”乔恩回眼,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半仰着头不满地盯着他,这 个穿着肥大工装裤的小男孩有一双清亮的黑眼睛。 “她是我的女朋友,你别想打她的主意!”小男孩义正词严地发出了警告。 “咦?!”乔恩抓了抓乱糟糟的金发,伸手指戳了戳男孩的脸颊,“报上名 来,小子!” “啊——”男孩受惊般退了半步,摆好了打架的姿势,“我叫克鲁,要决斗 吗?!” “决斗?——为那个皮包骨头的小丫头?!”乔恩失笑道,“玛丽承认你是 她的男朋友吗?” “啊!虽然她现在还不喜欢我,可是我一定会追求她,她是天下最可爱的姑 娘!……为了她我都不偷东西了,还在面粉店找到了工作呢!”小男孩看出他没 什么敌意,也放松了警惕。 这时下课的钟声敲响了,乔恩拍了拍那男孩的头,“那你就好好努力吧,克 鲁小鬼!追到了玛丽别忘了请我吃糖!” “咦——你,你是谁啊?”男孩看着他的背影叫道。 “别管我是谁,请好好保护你的公主吧,骑士。”乔恩没有回头,挥挥手走 出了学校。 他看着手中的塑料袋,想着到哪里去处理掉这包“犯罪证物”。 “乔恩,乔恩,听说你发财了——”肉店的汉森太太向他招手叫道,“快过 来让我看看你!” 乔恩只得走了过去。 “咦,刚才一个买肉的阿婆,说你穿得象个王子一样地回来了,怎么……” 汉森太太似乎很失望地捂住了胖胖的脸蛋。 “在这里——”乔恩举起了手里的塑料袋,“送给你吧,汉森太太!” “哦哦!”汉森太太抓出了衣裳,咋舌道,“好高级的货……唔,你穿起来 一定很好看,说不定有当年路斯特的风采呢!……什么时候再穿给我看看吧,哈 哈!” “我不会再穿这些东西的!”乔恩冷冷吁了口气,瞧着女人脸上幸福的光彩, “汉森太太……你和我爸爸很熟吗?” “很熟?!当然不是啦——呵呵,他只是我暗恋的对象啊!”汉森太太红着 脸捂住嘴巴,但随即似乎又变得有点黯然,“不过,我想,我的心意他到死也不 知道吧……当年住在这一带的女孩子一大半都是他的仰慕者呢!” “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呢?”这是乔恩第一次向人打听自己的父亲。 母亲在世时很少提到父亲的事,他有时会想,也许父亲对母亲并不好,所以 他一直没有追问过母亲,但是现在,仿佛时间的一角塌陷,那个已经死去十多年 的父亲的魂魄,突然又进入了他的生命。 “路斯特啊,当然是个让人目不转睛的大帅哥啦,哈哈,他是贫民窟的王子 啊!”汉森太太摸摸他的金发,笑道,“他演的哈姆雷特简直迷得人的心脏都要 跳出来呢……” “他和妈妈……幸福吗?” “这个是当然的啊!他们每天骑着自行车穿过街道去上班,亲亲热热,有说 有笑的,后来自行车上搭着米娜,再后来又搭着你……他们可是人见人羡的神仙 眷侣啊!”汉森太太叹了口气,“不过,我真没想到,路斯特会那么短命,连三 十岁都不到就……” “老板娘,买肉!”顾客敲着柜台打断了两人的闲聊。 “呆会儿再接着说,呵呵……”汉森太太向他眨眨眼睛,“你爸爸的事,我 可每一件都记得很清楚呢!” “——他是好男人吗?”乔恩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 “绝对——毋庸质疑!”汉森太太斩钉截铁地竖起了大拇指。 夜深了,乔恩躺在垃圾场小木屋冰凉的床铺上,他不知道那个似乎和父亲有 着牵连的男人出现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被这个看似偶 然的事件完全改变了!为什么那个男人要做那些事?!是为了报复父亲而羞辱我 吗?! 他不想去见艾维兰,不想画画,不想做爱……冷风无情地从破窗灌进来,阿 贝温柔的气息仿佛已经一天天变淡,那曾经温馨的一切现在都变成了黑暗中冷冰 冰的影子。 阿贝,快回家吧!只要你在,这个世界就不会显得那么丑陋……乔恩搂紧了 自己的胳膊,在寒冷的暗夜里努力祈祷。 《贫民窟王子》. 完 2006.12.22/01:34 POOL于成都窝 ---------- 初雪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