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钟 感恩节的诗歌会后几天,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拜访的年轻人,有一些对圣玫瑰 自由公社般的生活方式深深着迷,加入了这个自由的大家庭。 现在一楼的大厅里每天都象过年一样热闹,到处可见打地铺的年轻人。圣玫 瑰总共有十几个房间,除了维特和亚历的单独房间,以及藏书室和梅拉尔家族的 历史贮物室之外,其余的房间都开放给会员住,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喜欢楼下的群 居生活,所以二楼一般只住了几个喜欢清静写文的青年。 “今天又有唱片公司的经纪人跑来了,我又擅自替你推掉了,但他留了名片 给我,”亚历凝着坐在床上笑眯眯等着他讲故事的阿贝,笑着问道,“你想当明 星出唱片吗?阿贝。” “唔?”阿贝想了想,摇摇头,“亚历认为不好的事,阿贝也不要。” “当了明星就有可能找到你的亲人,”亚历指尖轻轻划过阿贝白皙的小脸, 喃喃笑道,“不过也许就永远回不到垃圾国了!” “我要回垃圾国,我的亲人都在那里,我不当明星。”阿贝非常肯定地道。 “你知道当明星的好处吗?”亚历笑道。 “不知道。” “大家都会看着你,大家都会谈论你,住在有暖气和仆人的大房间,站在五 光十色的大舞台,成千上万的美女向着你尖叫……”亚历笑嘻嘻扳着手指头, “每天除了唱歌就是喝酒和数钱。” “那样会快乐吗?”阿贝笑道。 “不知道。” “当我还是小婴孩时,我在垃圾堆里被米恩老爹捡到……”阿贝微笑着说道, 透明的瞳孔流动着幽幽的温柔光彩,“他抱着我向住在垃圾国附近的好心妇人乞 讨奶水,他把自己最暖和最柔软的衣服改小了给我穿,从三岁开始他教我玩各种 各样的乐器,教我唱歌…… “他和垃圾国的人们都会那么高兴地拥抱我,赞扬我,让我坐在他们的膝盖 上,把我放在他们的肩头上,他们不管多么悲伤都会用快乐的声音对我说,‘阿 贝,你是垃圾国的云雀,你的歌声就是我们的阳光啊!’”阿贝摸索着拉住了亚 历的手,垂下了晶莹的眼睛,微笑道,“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 我要永远为垃圾国里的人们歌唱!就象米恩老爹一样!我只是希望,至少,他们 在听到我唱歌的时候是快乐的!就象你,亚历,就象你在朗诵那些美丽诗句时, 人们为你而快乐尖叫!” 亚历凝视那散发着光彩的小脸,忍不住怔怔笑道,“你以后回到垃圾国之后, 我也可以常常到你的小木屋来住吗?阿贝。” “当然!亚历和阿贝是琴弦上的同一个音符啊!”阿贝笑着伸过脸亲了亲亚 历的脸颊,“我也会常常回圣玫瑰,为这里的人们唱歌,永远!” “我想,只要人类的社会不消失,垃圾国也许就会永远存在,”亚历凝着他 喃喃笑道,“可是圣玫瑰也许只是一个幻影,是我们做的一个梦……它存在不了 永远那么久!” “它至少能有我们的生命那么久!”阿贝笑道,“老爹说过,‘人的一生就 是一个永远,更大的永远是属于神的!’” “唔?!……我真爱你的老爹!”亚历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阿贝,笑道,“如 果我能上天堂,我真想好好谢谢你的米恩老爹!” “哈哈,那今天就由我来讲故事吧,讲米恩老爹!”阿贝拍了拍亚历瘦瘦的 脊背。 “好的!” 清晨,薄雾中刚刚苏醒的圣玫瑰被警车尖利的嚣叫声敲响了起床钟。 “不许动,警察执行公务——”推开半掩的大门鱼贯而入的警察将大厅形态 各异的起床图凝滞成了一幅滑稽的讽刺漫画。 “所有人都呆在原位——喂,你们俩,手放开——快点,裤子穿好——” “这里的负责人是谁?”一个长官模样的警察厉声喝问道。 没有人出声,半是因为惊吓,半是因为愤怒。 几个警察已经举着枪冲上了二楼。 “快点开门!——警察!”昏暗的走廊上,警察把房间门拍得震天响。 “门没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猛地打开了门,大床上披着睡衣斜靠在床头的黑发少年 正冷冷望着他们手上的枪管。 “咦!穿、穿好衣服,到楼下集合!”年轻警察无原由地有点脸红。 “阿贝,起来了,今天是政府帮我们设的闹钟哦!”亚历笑着拍了拍正张着 惊异眸子的阿贝。 “快一点!”另一个警察沉下了脸。 “如果你很急的话,你来帮我穿吧。”亚历目光冷冷,嘴角却泛起了盈盈的 笑容。 “你——”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又马上各自瞥开了目光。 “亚历!”维特出现在房间门口,后面跟着两个警察。 “我没事,老大,这两位警官先生正在欣赏我和阿贝的穿衣表演,”亚历笑 容灿烂,愉快地道,“不过看起来他们似乎不是很满意呢……” “别闹了,亚历!”维特哭笑不得地低叫了一声,几步走进了房间,以最麻 利的身手抓起亚历的衣服给他套上,又转头向阿贝叫道,“啊啊,等一下,阿贝 ——你别脱!” “嗯?可这是亚历的睡衣……”阿贝张着温润润的大眼睛看着他。 “我知道!嗯,就这样穿毛衣和外套好了……好了亚历,你自己穿,”维特 手忙脚乱地抓起一件衣服,“来,阿贝,伸手——” 杵在房间里的几个警察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好了,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威严的长官亮出了搜查令,眼光扫过衣冠 不整歪七歪八的众人,慢慢道,“我们接到举报,说这里非法集会,进行卖淫和 毒品交易!现在我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如果坦白自首,我会考虑从轻处罚!如 果检举揭发,我会给他奖励的!” “臭条子,去死!”人群中有人冷冷叫了一声。 “好吧,看来你们还没睡醒,还分不清状况吧!……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长官冷笑了一声,把眼光落在了维特身上。 “我是维特- 梅拉尔,是这个玫瑰云庄园的主人。”维特亦冷冷凝住了中年 长官严肃的长脸,“我是一个怕寂寞的人,在很多年前我就开始宴请朋友,我们 没有谈论过总统的脸或议员的屁股,没有写过英国女王或是某国主席的名字…… 我们交谈的都是你们不感兴趣的话题,我们也从没有冀望过你们会为我们制定更 美好的法律……这里没有人参与抢劫,没有人销售武器,我不知道你能以怎样的 罪名给我们惩罚?!” “哦!”长官的粗眉毛跳了跳,冷冷笑道,“这地上的大麻烟头,那几个妓 女样的女孩又是什么?” “去你妈的,站不起来的臭瘪三!”一个女孩愤愤骂道。 “吸大麻、做爱和贩毒、卖淫不是同一个概念吧!警官。”维特寒冰般的目 光盯着脸上肌肉有点僵硬的警官,“现在已经不是五十年代了,长官,那套政府 官僚的恐吓政策已经不管用了!机构不能再控制人的脑袋和生活方式,我可以吸 大麻、喝酒,和男人女人做爱,女孩们也可以走出家门,可以穿短裙,可以象男 人一样寻找快乐方式!——我们无力造反,也改变不了外面的世界,但我们至少 可以不参与你们的生活游戏,可以不按你们的一日三餐来过日子!” “说得好!老大!”青年们鼓起掌来。 “我不管你说得好不好,只要我在这大房子里搜出毒品或其他违禁品,我管 你是什么老大,你洗干净屁股等着坐牢吧!”长官看了一眼正在大厅各个角落里 搜查的警察,冷冷威胁道。 青年们似乎有点骚动,维特沉着脸没有再说话。 “趁大家都这么闲,我来讲一个故事吧。”身上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亚历突 然笑着开了口。 “闭嘴吧,臭小鬼。”长官冷冷哼了一声。 “我不是臭小鬼,我是和维特老大穿同一条裤子的副首领,如果老大坐牢, 我也不能幸免。”亚历笑嘻嘻挽起了维特的手臂,凝着长官阴鸷的眼睛,“这个 故事是讲天使、妓女、作家和警察的,长官你一定要听一听!” 他不待长官出声,便开始不慌不忙地讲了起来,“有一天,天使选中了三个 人,他们分别是妓女、作家和警察。天使对他们说,‘你们是被选中死后要上天 堂的人,现在我可以帮你们先捎带身体的一部分上去享福,你们自己选择一部分 交给我吧。’ “于是妓女很高兴地说,‘天使啊,请把我的屁股先捎带上去吧!’天使有 点奇怪,问她,‘这不是你挣钱的家伙吗?我带走了你怎么工作呢?’妓女说, ‘没关系,这样我就可以提前在天上做生意了,人间的嫖客操我的肚脐眼就行了。 ’” 说到这里,原本怒气冲冲的青年们哄笑起来,屋子里的气氛缓和了一点,长 官瞧着亚历,“很有趣,小子,你要说什么?” 亚历没有回答他,微笑着继续道,“然后作家说,‘天使啊,您把我的脑袋 捎上去吧。’天使又问,‘你是作家,没有脑袋的话怎么思考呢?’作家说,‘ 我一般都是用屁股思考的,脑袋当然留到天上提前聆听神的教诲!’……”他旁 边的维特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微微抬了抬唇角。 “然后轮到最后一位警察了,他想了半天,对天使说,‘亲爱的天使啊,您 把我的胡子带上去吧!’天使和其余两个人都很惊奇,不明白这位警察为什么带 一件这么没用的东西去天堂……”亚历故意停下了声音,看着留着威严胡子的警 察长官,盈盈笑道,“那位警察叹了一口气说,‘我怕到时候上帝把我认出来! ’” “啊哈哈哈——”大厅里爆发的笑声恢复了圣玫瑰的欢乐气氛,那些显得格 格不入的警察的黑衣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没有,长官。”搜查完毕的警察低声向长官报告道,“只有书籍、唱片、 废纸、安全套、牛奶瓶子、脏衣服……这里简直是狗窝!” “怎么可能!再给我仔细搜一遍!”被奚落嘲笑的长官有点恼羞成怒。 “你不怕被上帝认出来,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吗?警官。”亚历伸手戳了戳 威严警官的庄严胡子。 长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小子!你们最好小心一点,不会每次都这么好 运气的!” “你也小心一点,上帝的眼睛尖得很!”亚历笑道。 当警车带着呼啸远去,亚历回头看见了维特紧蹙的眉。 “怎么了,老大,没有搜出违禁品你很失望吗?” “你不觉得奇怪吗?”维特澈蓝的眸子扫过大厅里的二三十个青年,苦笑道, “我可不相信那些每天腾云驾雾的家伙全是喝酒造成的!” “也许条子们全都白内障了。”亚历打了一个呵欠笑道。 这时,几个忙着去整理自己翻乱物品的青年也发出了一些低叫。 “你们找的东西在这里。”大厅里响起了一个悠悠然的低沉声音,站在楼梯 边的一个黑影举起了手里的布袋子。 这个人似乎一直站在那里,又仿佛是突然出现的。他抬起手把口袋里的东西 倒了在地上——大麻烟卷、袋装白粉、瓶装药丸滚了一地。 “啊啊——什么时候?!” “哦,你他妈的是谁呀!” 失主们纷纷跑过去捡拾自己的宝贝。 “谁在用注射针头?”维特的眉毛抖了抖,声音仿佛结了冰。 “呃?没……不、不知道!”青年们面面相觑,两支注射器没有人捡拾。 “圣玫瑰没有什么规矩,但是我不希望有人这么奢侈地死在这里!”维特看 着表情各异的年轻人,“不管怎样,如果你们叫我老大,你们就要尊重圣玫瑰的 每一寸土地,如果这里有人贩毒,我是绝对不会容忍的!” “没有没有……老大,我们都是分享,绝对没有交易!”几个青年嗫嚅道, 看来这一次警察的突袭也把不少人吓坏了。 “……抽大麻和注射海洛因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站在楼梯边的神秘陌 生人突然悠悠开了口。 维特转头凝住了那个脸皮松弛的中年人,他很奇怪自己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 象,更奇怪的是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把毒品收集起来的?! “你好,我很谢谢你掩护了我们,请问你如何称呼?”维特慢慢道。 中年人微微眯起了幽绿的眸子,嘴角扬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是一 个流浪演员,我只有一个代号,叫做‘天使屠夫’。” 《起床钟》. 完 2006.12.28/03:10 POOL于成都窝 ---------- 初雪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