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使没有天堂 “没有,没有红色蜡烛,也没有人见过杰回来……”尼克尔向维特苦笑道, “我不明白,老大,那些和阿贝失踪有关吗?——是杰绑架了阿贝?” “我不知道。”维特瞧着大厅中的人,“昨天在这里的人,今天都在吗?” “唔……老大,你知道‘圣玫瑰’是一个出入自由的地方,老实说,一会儿 消失一会儿出现的人很多,大家都不会太留意,不过,只有一个人可以肯定昨天 在这里,但今天不在。” “嗯?!” “那个怪人——自称‘天使屠夫’的流浪演员。”尼克尔苦笑道,“今天的 确没有一个人见过他,而且他没有遗留下任何东西!” “那个混蛋!他的目的——真的是阿贝吗?!”维特的心往下沉,因为关于 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没有任何可以追查的线索。 “老大,”尼克尔迟疑了一下,轻轻道,“让那两个小子留在亚历的房间里 没问题吗?我看亚历的脸色很不好,阿贝失踪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 “没关系,尼克尔,是亚历请他们留下的。”维特看着年轻人陆续走出门, 去院子里分头寻找阿贝,他的心绪很乱,从今天一大早亚历摇摇晃晃拍开他的房 门说阿贝不见了开始,他一直没法集中精神来思考。 “要报警吗?老大。”尼克尔搓着双手,喃喃道,“是什么人呢?如果是绑 架,没理由不惊动到同床的亚历吧,有没有可能阿贝思乡,自己离开的?” “不可能。”维特斩钉截铁地道。 “我觉得有点不详,老大,这几天发生太多奇怪的灾难事件……” “也许是‘圣玫瑰’的劫数。”维特轻轻吁出了一口气,他瞧着刚才留在走 廊上观赏肖像油画的艾维兰正慢慢走下楼梯。 “我们也去园子里搜索一下吧,梅拉尔先生。”艾维兰走到他面前,笑笑, “那几个小鬼的恩怨情仇我看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 “嗯。”维特点点头。 走在枯草残墙的广阔院落里,艾维兰突然向一直沉默的维特笑了笑,“我有 个问题,梅拉尔先生。” “哦?”维特有点心不在焉,他很明白,这很可能是没有任何结果的寻找。 “副首领,嗯,亚历山大他吸毒吗?”艾维兰唇边挂着温和的微笑。 “唔!你,你想说什么?”维特冰冷的眸子盯上了他的脸,“你怀疑亚历吗?” “不不!”艾维兰被没有波纹的眸子里闪过的愤怒吓了一跳,连忙笑道, “我只是在想,如果亚历嗑了药,那么也许嫌疑人并不是那消失了一周多的法国 少年,而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 维特抿起了唇,但没有打断他。 “临睡前的疲倦加上药物的幻觉,也许只是潜意识认为来的人是那个叫杰的 少年,事实上却是别的仰慕者,而他知道你们不会把这件事公诸于众,所以他反 而放心大胆地留在这里,因为现在在场的人似乎便会洗脱嫌疑。” “你是什么意思,把每个人抓来拷问吗?”维特淡淡笑道。 “哈,当然不是,我只是说杰那条线索并不可靠。”艾维兰笑着摸了摸鼻子。 维特突然停下了脚步,直直凝住了艾维兰的眼睛,“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事实, 亚历不会认错人!因为他曾经答应了我戒毒,这几年他完全没有碰过毒品,就算 后面的事不是杰做的,我也肯定杰昨晚回过这里,他是整件事的重要人证!” “哦,”艾维兰也凝着那一泓深蓝,微笑道,“你和亚历的信赖关系真教人 羡慕啊!……老实说,我真是不太明白,你们为什么敢这样单纯地生活?” “嗯?”维特不解地蹙了蹙眉尖。 “你们的大门不上锁,难道从来不怕失窃?你们不拒绝任何陌生人,难道从 来不曾被欺骗?你们彼此信赖,难道是因为从来未遭遇过背叛?你们是乐观还是 悲观?为什么世界上的豺狼虎豹好象从来未曾进入过你们的视线?为什么你们敢 于象白痴一样生存在这个充满谎言,挤满聪明人的世界?为什么你们可以这样无 所事事,完全不关心世界的运转?!” “你想说什么?”维特微微拗起了嘴角。 “我想说——”艾维兰看着寒冷冬风中广阔庭院里东一个西一个隐约出现的 人影,慢慢笑道,“我想说,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不关门就会失窃,不警戒就会 上当,不留意就会遭受到可怕的事?——不管你们编织的梦境多么远离世事,现 实也会不客气地闯进来告诉你他的真实规则!因为人就是一种最恶的现实!” “你在说教吗?”维特冷冷哼了一声。 “不,”艾维兰长长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很可惜——你的这个梦境,快 保不住了,王子殿下!” “亚里莎的父亲经营服装厂,可是亚里莎却对那些一丝不苟的老式服装完全 不感兴趣,她花一年时间设计出一个主题系列的新潮服饰,她的父亲却不屑一顾 ……” “艾米的哥哥是一位很有才华的青年钢琴家,而艾米喜欢的是烹饪和调酒, 他的父母整天愁眉苦脸,为自己小儿子的低俗爱好羞耻万分。” “艾利克喜欢文学,从中学就开始向杂志投稿,但在大学的学科选择时,他 的父亲要他弃文而学习经济,他妥协了,但他的成绩一塌糊涂。” “库克先生是位音乐家,曾获得多次音乐大奖,写了很多很美的情歌,他和 最心爱的女孩结了婚,很快又成为了两个孩子的父亲,但是婚后他的音乐便遭遇 瓶颈,被媒体嘲笑‘江郎才尽’。” “莎莉的妈妈很早便过世,她的爸爸很疼爱她,但是她从心底里厌恶父亲的 事业,她十五岁便与人同居,还曾经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孩,但是不久他的男友死 于非命,孩子也夭折了……” “嗯,等一下,”艾瑟瞧着斜靠在床头,悠闲扳着手指聊家常的亚历,终于 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你对我们说这些干嘛?!我们又不认识这些家伙!” “他们都是‘圣玫瑰’的人,是我朝夕相处的同伴,”亚历抬起幽幽的黑眼 睛瞟了他一眼,“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圣玫瑰’是一个永远不会关闭大 门的天堂,收留所有迷茫的、痛苦的、焦躁的堕天使的天堂。” “那又如何?!关我们什么事!”艾瑟有点焦躁地跺了跺脚,他没有想到阿 贝就在咫尺之间错过相见,如果昨晚继续赶路的话,也许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亚历幽幽的眼光在他脸上和木然站在窗边书桌旁的乔恩身上转了一圈,“你 们难道——不是生存在泥泞中的天使?” “唔?!” “这个是什么?”乔恩突然从桌上拿起了一张纸,直直瞪着亚历的脸,“这 上面有阿贝的名字。” “那是我正在写的诗剧,阿贝是主角。”亚历双手枕着头,微微翘起了嘴角, “也许你们没看出来,我曾经被吹捧为‘天才诗人’。” “哦……”乔恩怔了怔,当然,他一进入这屋子便感到浓厚的文化气息,不 过他没料到主人竟是面前这带着一丝邪气,古怪轻浮的苍白少年。 “在我遇到阿贝之前,我正陷入空前的创作危机,我正在一步步验证着‘小 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句古语,有整整半年,我没有动笔写一个新鲜的字,我每 天无所事事地游荡,睡觉,找人搭讪,去各种集会凑热闹……可是,不管是在欲 生欲死的床上还是人头攒动的街头,我都感觉不到丝毫活气,腐烂着发出尸臭的 不止是这个世界,还有我自己…… “但是阿贝从天而降!这家伙就象一块点金石,将这个陈旧呆板的世界一瞬 间变得鲜活有趣起来……”亚历瞧着自己摇晃着的脚尖,微微笑道,“老实说, 我很想把他据为己有,所以我根本没有去帮他寻找亲人,看样子老大也没有,哈, 我想他也和我一样,希望阿贝能永远留在‘圣玫瑰’吧……” “你这混蛋!”艾瑟和乔恩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哈,”亚历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我真的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能找到这 里——很辛苦吧,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你、你他妈的少说风凉话!”艾瑟哇哇大叫,如果不是少年太苍白憔悴, 他早已一拳揍过去了。 “……真像你。”亚历垂下眸子,轻笑了一声,“阿贝说‘艾瑟是那种十句 话有八句是用吼的’那种人。” “呃?” “不过他又说‘艾瑟是个大好人,因为他是摇滚明星,所以习惯了那种恶霸 霸的大嗓门,只要当他是在唱歌就行了’。”亚历歪着嘴巴揶揄道。 “呃?!”艾瑟语结,他可没料到自己在阿贝心目中是这种形象。 “乔恩,你比我想象中更有魅力呢,”亚历转眸凝住了绷着脸沉默不语的乔 恩,笑道,“阿贝说‘乔恩是很受欢迎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不过,和你同 来的那位先生,嗯,珍妮的大哥,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关系?”乔恩微皱起眉,冷冷道,“他是美院教授,我是他的模特儿。” “哦,”亚历微仰起脸,沉默凝视了他几秒钟,淡淡笑道,“我只是想告诉 你,如果你们还有更深层的关系的话,他并不可靠。” “不可靠?!什么意思?”乔恩扬起眉,微微提高了嗓音。 “他绝对是那种见异思迁,如弃彼履的男人。”亚历慢慢笑道,“不管你们 把我当成坏人也罢,仇人也好,我已经把你们当作朋友,我留下你们是要告诉你 们——我会找到阿贝,如果阿贝遭遇不测,我会以死谢罪!” “呃?!”两人瞪着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决绝的火光,齐齐叫道,“别他妈 的开玩笑!” “绝对不开玩笑!”亚历举起了右手,凝着大惊失色的两人,他唇边慢慢泛 起了一丝明亮的笑容,“不过我看阿贝的面相,他绝对不是一个短寿的人!” 虽然明知亚历的信心毫无根据,但是看到那春风般的笑容,两个人莫名地安 下心来。虽然绝对不愿阿贝出事,但是,面前这似乎吊儿郎当的男孩,真的会做 到那样的决心吗?! “那个……对你做坏事的人,是你们‘圣玫瑰’的伙伴吗?”几秒的安静之 后,乔恩终于还是问道。 “这真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不过……总的说来,是我自作自受。”亚历吁 出一口气,自嘲般笑道,“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如果找不到天堂的话,自己去建 一个就行了,我们不必劳动,不用学习,做想做的事,做快乐的事,大家相亲相 爱,不分彼此……” “怎么可能有那种地方!”艾瑟打断了他。 “‘圣玫瑰’曾经是那样的地方,”亚历斜了他一眼,喃喃道,“它是堕落 灵魂的天堂,我们不理世事,吟唱着诗歌,整夜舞蹈……” “但是阿贝在这里被绑架了!”艾瑟叫道。 “是的,所以我很认真地在想,也许自甘堕落的人们根本就不会拥有天堂, 因为在空虚的灵魂外面,这里只是逃学者、逃债者、私奔者、小偷、懒汉、撒谎 精、嫖客和娼妓的聚会场而已。”亚历把目光转向了萧瑟的窗外,“因为人们以 最赤裸的欲望相见,所以人性反而更加糟糕。” “哦……”艾瑟和乔恩对视了一眼。 “可是,不管怎样,不管来的人和走的人如何理解这个地方,这里也是因为 一个天堂梦而建立起来的,就算不是天堂,也是一个梦乡。”亚历转回眸子凝住 了两人,他指了指窗外,“听见了吗?——那是人们呼唤天堂的声音。” 透过玻窗隐约传来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呼唤声,所有人都叫着“阿贝”! 艾瑟有点动容,乔恩凝视着抱膝坐在床上带着淡淡微笑的黑发少年,一种从 未有过的向往与倦怠感弥漫上了心口——也许阿贝更适合这个地方,也许伴在这 个少年身边的阿贝是幸福的! “堕天使没有天堂,他们长着天使的模样,却有一双被染黑的翅膀……堕天 使没有天堂,他们寻找着的乐土,是他们最初离开的地方……”亚历把头放在曲 起的膝盖上,合上眼睛,低声哼起了歌。 《堕天使没有天堂》. 完 2007.01.25/0:54 POOL于成都窝 ---------- 初雪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