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晓霞的土单方 我一直以为自己身体好,不会病,像牛像骆驼,到“罗布泊”死不了,在“撒 哈拉”也能活下去。 骄傲是有些原因的。五十多年来,我既不知血压多高多低,心跳多快多慢,也 忆不起在何年何月打过针吃过药。每天吃得、屙得、做得、说得、睡得快活得很! 可是,没过多久,我这种盲目的骄傲就遭到了上帝的报复,我终于病倒了。在 此之前,我虽被大哥警告过多次,但名和利,始终支使我一意孤行透支生命。这次, 病得不轻。病因与外科无关,与内科也无关。病因非常可怕地聚焦在“司令部”。 有一天早上醒来,人轻飘飘像躺在一片浮云上升了天,所见之物,全都像宇宙 中的流星旋转飞舞。看电视机,电视机像陀螺车转转;看桌上两个热水瓶,两个热 水瓶在跳华尔兹。人只要一离开床,胆水都要呕出来……嗨呀!我的乖乖!人病了 就是这滋味呀,难怪三国的猛张飞什么都不怕只怕病!妻打电话告诉了大哥和晓霞, 他们马上来了。大哥先用听诊器听了后,又拿了我的脉,对妻说:“运兰老妹,你 家里不方便,赶快用车把他弄到我家里。”大家七手八脚把我弄到大哥家里往床上 一搬。大哥像晓霞从某县回来得了急性肠胃炎一样,拿出几大瓶药来。他们三人同 时把对我的关爱都对人药瓶中高挂在墙上,通过“点滴‘’注到我的身上。一天过 去了,两天过去了……晓霞一直在守候我。我可以下地了,但两只脚走起路来像是 两根筷子在”拌猫饭“。大哥对我说:”如果以后不往肚子里多灌点东西,还是这 样日搞夜搞不把身体当回事,这种病多发得几次,你就会变老年痴呆症!“ 我晓得这是大哥故意吓我,口里连忙应允着:“以后我会注意的。”没想到这 场病好了之后,我落下个脑壳昏的毛病,像孙猴子带了个紧箍咒,一天总要被唐僧 念咒痛几回。大哥又开了中药,他对晓霞说:“你会熬药,你干脆每天给他送两次。 你要他自己熬,他又会哄鬼懒吃得。”从此一两个月,晓霞每天上午一次、下午一 次把药送到店子里看着我吃了,再去干别的事情。我感谢她,她说:“谢什么,我 有摩托车。来来去去都方便!” 晓霞每次见我把药吃了都问我:“好些吗?头还昏吗?”我总是说:“好了。 好了。头不昏了。”可是妻总是在旁边答话:“这老东西,最近话不说了,歌不唱 了,二胡也不拉了,总是像快鸟一样。每天在店子收钱,头不是枕在桌子上就歪靠 在椅背上。” 为了我的病,妻和大哥晓霞心里都蛮着急。 有一天吃中饭的时候,露子给我装来一碗饭。我说:“露子姑娘,我不要菜, 你到酱菜柜上给我拿瓶猛辣型的辣椒酱来。只想吃点辣的,辣出一身汗人要舒服些。” 晓霞对妻说:“嫂子,可惜伏天都过了,不晓得还有蛮热的天没有?”运兰说: “还有秋老虎,秋老虎有蛮热。”晓霞说:“嫂子,你留心看天气预报,哪天最热, 我就搞点发汗的东西给这老东西吃,他只怕是被热毒闭起了。”她还说了这样一个 故事:在农场的时候,有一个老农,从来都没有病过。春上到田里犁田,别人都冷 得打摆子筛糠一样。 他不冷。六月伏天,也从没有看见他发过痧中过暑。后来,我们才晓得,他在 每年起头伏的那天,无论如何要吃一个用辣椒水和老姜水煨的叫鸡公。而且是在正 午的时候坐到大太阳下面去吃。 这样,身上的寒气和热毒就可以通过汗全部排出体外,包你一年不怕冷不怕热 不发痧不得病。 晚上我在书房里,听得妻在客厅给晓霞打电话:“……明天最高温度是三十八 度……”第二天,晓霞大早起来。平常,她给我送的药都是像给曾科长熬的药一样, 用的是白沙井的水。今天,她骑着摩托车来到那天我教她学车的浏阳河边。她对一 位木划子上的打鱼的老人说:“老伯,我要煎单方用,请您到河的正中给我打一壶 水。”她左手递给他一个塑料壶,右手递给他十块钱。老人笑眯哒接过壶接过钱, 躬着身一摇一摇把木划子划到河中打了壶水来。晓霞妹妹回来后,又到菜市场买了 一只斤多重的公鸡请人加工了,又买了“五爪龙”广西最辣的干辣椒和老姜提了回 来。她把干辣椒和老姜洗干净放人锅中,倒入浏阳河水,用文火慢慢熬成汤。再现 把鸡切成块先用油炒后,再对入辣椒姜汤放盐放味精放料酒煨。快到中午,她雷急 火急骑着摩托车到店子来,把一钵子鸡肉往我面前一端。我揭开盖子一闻,好香哇! 我就想用手抓了吃。她说:“慢点,这里有风扇,要到太阳下面去吃。”她还对运 兰说:“嫂子,这里有件旧棉袄没有?要他穿了棉袄到太阳下面吃。”运兰说: “没有棉袄,只有件旧军大衣要得不?”她说:“最好哒!最好哒!”她要我把军 大衣穿了,把鸡端在手里,站在马路边的太阳下面吃。这时,露子和其他员工简直 笑得贼进来偷了东西都不晓得。 我有什么办法呢?病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药脑壳还是昏,我只好任她们两人 要怎么地就怎么地。刚吃一两块,还不觉得怎么样,因为舌头是木的。越往后吃, 哎呀呀!我的乖乖!怎能这么辣呀?偶有熟人进来买东西,都用惊诧的眼光看着我 问:“陈老板,你今天怎么变了宝,六月伏天穿军棉袄?”妻和晓霞连忙答:“陈 老板在吃单方。”忽然想起华佗为关公刮骨疗毒的故事,莫说是辣一点,就是要我 生嚼斤把辣椒又何妨?中午的太阳,把一切都晒得泛白泛白。好在晓霞把这只鸡煨 烂了,吃起来还不费劲。我把鸡吃完,她们两个还在问:“汤喝完了没有?”我只 好把钵子翻转来给她们看。这时,我那身汗就像刚从游泳池里爬上来。露子姑娘和 几个员工,又把我如同从某县回来冻得像白板肉那天一样,把我当宠物一样关进浴 室。洗完澡,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真是神了,脑壳不但不昏,一身还轻松得很! 一直到现在,头也没昏过。有一次,我们四人在一起的时候,没想到晓霞也像我一 样,有个爱表现的毛病。她对他先生说:“满意哥哥的病,华医生没治好,华太太 一个土单方就治断了根。”早几天。 我打扫卫生,才把那些七七八八治头昏的药,统统都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