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给哑巴的“见面礼” 热热闹闹吃了华方到北京舞蹈学院读书的饯行饭没几天,晓霞告诉我,说华正 的刑期已满,广州劳改部门已来信,希望家长能到广州把他接回来。听到这个消息 后,我才想起她还有这么个祸害。心想:这个“毒”回来了,她和大哥最近惬意的 生活就将会告一段落。 晓霞见我不吭声,小声问道:“我到广州去接他,你送我上车吗?”我说: “我来替你提行李。”她说:“这到广州来去两天,要什么行李?”我说:“你照 我讲的去做,保准没错。你接了他,先找问饭馆让他‘夫’一顿。再找家宾馆开间 房,让他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洗个澡,原来穿的衣服鞋袜都不要了,万一带几个臭虫 虱子跳蚤回来就会害死人,那些东西三天就要做外婆。那么他要换的,从里到外你 全部都要从长沙带去。还要记得给他带顶帽子,怕他那统一剃的光脑壳还没长出头 发。搞完这些,再把他带到牙科那里洗洗牙,让他像个人样子回长沙。你准备什么 时候走,我肯定送你。”她说:“我准备明天走。”我说:“我现在就陪你去打票, 最好是明天晚上的。现在火车提了速,在火车上睡一觉拂晓就能到广州,抓紧点当 天还可以赶回来。”于是,我和她去火车站打了火车票,第二天晚上送她上了火车。 她到广州后还没到中午就打来电话,说事情办得很顺利,她已经打好当天的返程火 车票。晚上八九点钟就可以到长沙,并要我去接她。 我按照她在电话里说的时间和车次来到火车站。出口处早已站了很多人,都像 一群鹅伸长颈根在望在等。我打了张站台票,和出口检票的小姐讲明白了我要去接 的人是个残疾,她就让我进去了。我刚走到月台,火车就进站了。长沙是这趟列车 的终点站,旅客都下来了,我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睃视着每一个人。 “眼睛睃视”很形象,这是贼和扒手不可少的职业本能。因为只有“眼睛睃视” 才会更多地发现“猎物”,这也是公安便衣在人海中很快便能盯住目标的经验和理 由。瞧,她两娘崽从十六号车厢下来了…… 说起华正,他到人世间这二十多年,着实也是悲惨。他在娘肚子里,物资匮乏 的七十年代,面带菜色的母亲,是绝对不可能像今天的孕妇一样想吃酸有酸,想吃 甜有甜,想吃鱼有鱼,想吃肉有肉。以至于现在医生对“准妈妈”们产前检查后大 多都提出忠告:注意合理饮食,避免胎儿瓜熟不能蒂落需要在肚子上横一刀。 那时,他的父亲在农场场部当医生,兼管农场几千人的内、外、妇、儿、骨。 农场所有的孕妇他都作过产前检查,鬼使神差惟独没给自己的老婆作过检查。晓霞 分娩的时候,他还在外面给贫下中农看病。由于分娩时间过长,婴儿吸人羊水,虽 平安产下但导致肺炎。父亲不得不给他注射链霉素,链霉素的副作用又使他成了哑 巴。作为每一个人,他一来到这个世界上造物主就对他的不公平。 他和母亲先回长沙,后来父亲也被招工回来了。两夫妻节衣缩食供他在全省惟 一的盲哑学校读书,因有一个“机会”,他不得不中途辍学进了工厂。谁知,进厂 不到半年,工厂垮了,树倒猢狲散,这又是造物主对他的不公平。 为了生活,他不得不像印度电影《流浪者》的主人公拉兹一样,开始了他到处 流浪的生活。《流浪者》这部电影,以抨击“法官的儿子永远是法官,强盗的儿子 永远是强盗”的血统论观点;以耐人寻味的“法律不承认良心,良心不承认法律” 的离奇逻辑铺开故事情节,再加上《拉兹之歌》、《丽达之歌》、《当爱情来到我 心间》等具有浓郁印度风情的电影插曲。可以说当过知青的人,很少没看过这部电 影和不会唱这几首歌的。 拉兹到处流浪拜强盗扎卡为师,后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华正到处流浪也拜了 一个惯盗老哑巴为师,后来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开始,老哑巴带着华正和几个小 哑巴,以推销一些印刷的名人字画和迎客松为生。他们拿着盖有私刻的,“牌子” 大得很的公章的介绍信,比方什么“中国残疾人协会湖南分会”,“中国残疾人协 会爱心艺苑”等等。他们有目的地来到一些单位,先给人家看了介绍信,再咿呀哇 啦地推销他们的字画,希望大家能对残疾人伸出同情之手献点爱心。从手势和他们 的表情看,任何人都会买他们的画。为什么?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再为什么?便宜 呀。比方说,他们带来了三幅画,他们指着第一幅伸出一个手指,指着第二幅伸出 二个手指,指着第三幅伸出三个手指。任何人都以为他们所伸出那一个手指是代表 十元钱。于是,大多数单位都将字画买下。可是在给钱的时候,就和哑巴们讲不清 楚说不明白了。你给几十元,他们要几百元。你以为一个手指是代表十元,他们拍 着心跺着脚表示一个手指是代表一百元。你想骂哑巴,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他们 天生听不到世界上任何声音。你想打哑巴,最好你想都不要想,哑巴比你还恶。假 如哑巴认为是吃了亏,现在是几个,眨眼工夫就会来几十几百个。你时间就是金钱, 哑巴有的是时间就是没有金钱。你还办不办公?你还做不做生意?他们咿呀哇啦站 在那里就是威胁就令你恐惧。“三十六计”,最好是给点钱请他们走才是上计! 这样搞来的钱,无疑比在工厂上班挣来的钱要容易多了。老哑巴带着华正和几 个小哑巴将搞来的钱,吃香喝辣嫖赌逍遥。但是,没有搞到钱怎么活呢?再说,哑 巴卖字画这些事,后来经过媒体曝光,很快就吃“穿”了。为了要活下去,老哑巴 虽然不司能伤强盗头扎卡对拉兹所讲的那样:“你去偷!去抢!去杀人! 去放火!“但老哑巴也教会了华正和那几个小哑巴精湛的偷术和抢术。 那时候抢,还没有发展到今天是骑着摩托车飞车抢夺。“飞车抢夺”案剧增, 老百姓谈“抢”色变,众多受害者的哭诉,可以使公安局长如坐针毡大伤脑筋。因 为抢犯作案一般在晚上,经过糊弄的摩托车牌照你根本看不清。你背着包或者拿着 包在前面悠悠地走,你根本不会想到突然会有一辆两人骑的摩托车上有一只罪恶的 手抢了你的包就起飚。作案时间只有几秒。等你惊魂未定明白过来,看到的是飞奔 的摩托车屁股后面正冒着一串黑烟。 所以,要破获抢案很有难度。 那时候哑巴又是怎样抢呢?一般是两个人,通常是选择下坡地段,一个蹲在坡 道中间的路边,一个站在坡道下面。女同胞骑单车,都喜欢把包放在单车前面的篮 子里。这时,蹲在坡道中间的这个哑巴,老远相中目标后,在你从他面前经过的瞬 间,他飞快用一根细铁丝伸进你的后轮,细铁丝在车轮飞转下,很快就玎玲哐啷绞 进后轮的花鼓筒。由于下坡惯性不好停车,很多人都下完坡再把车停好,想办法把 那根害人的铁丝弄出来。当你在专心致志弄铁丝的时候,单车前面篮子里的包,早 就不翼而飞。 有时,他们更胆大妄为去抢汽车。抢的方法都一样,都是分散你的注意力。他 们要抢的汽车,还非得有驾驶员坐在里面的高级轿车。他们在汽车的后轮上先做了 手脚,或钻钉子。或缠铁丝,都做好之后,这时便有一个哑巴咿呀哇啦地拍拍你的 车门,装出很关心你的样子告诉你汽车后面出了问题。待你下去看或解决问题的时 候,汽车里面的包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不翼而飞。 我有一个朋友,用他的原话说,他坐了四次公共汽车,被扒了四个手机。为什 么呢?也是注意力不集中。试想,你行走在路上,你的钱包手机会被扒去吗?我认 为是不可能被扒去的。但是,在公共汽车上,在人多拥挤的地方,特别是在上火车 上汽车刹那间,你身上的东西是最容易被扒去的。举例说,上火车的时候,也许你 背上背着行李包,两只手都提着行李,你一心,只想上车后放好行李赶快找个座位。 这时候作案的扒手有意堵在车门口,你拼命只想挤上车,他就是拼命不让你上。刹 那间,你贴着窃贼的屁股,窃贼虽面向前方,但他把手反过来,像探雷器一样在你 身一顿乱探。莫说是取走你的手机,就是表口袋的表和钱,都如同是探囊取物。 老哑巴带着华正和另外几个小哑巴,天天在社会上飘,天天经历江湖上风浪磨 练,特别是受枪战片、警匪片的影响,这时华正的“手艺”在这伙人中要算数一数 二的了。抢个把包扒个把手机这种小玩意儿,在他心里认为钱来得太少了。要干, 就干点大买卖。于是,他把目光瞄向了银行。有一天,他们一伙人在银行外面“踩 点”找猎物。见来了一部“奥迪”在银行前面的马路边停稳后,从车上下来一个约 莫有四十多岁,一身穿着好像钟表十二点过一刻那种“金利来”的男人。红光满面, 挺着肚子,腋下夹个包,手指上箍着个可以反光的戒指。不消说,一看就明白这人 不是个当官的也是个老板。有小哑巴跟了进去睃了他在取款单上填写的数目是六万, 就跑出来像海军的司旗兵一样对着马路那边打手势,老哑巴和华正一伙人都过来了。 看着那像当官又像老板一样的人,把六万元放进包夹在腋下走了出来钻进汽车。这 时,有一个哑巴搬起停放在马路边的一辆单车将一个轮子塞到了他的汽车下面。另 一个哑巴拍拍他的车门告诉他,后面出了问题。他一下车,华正和老哑巴就找他要 赔钱。就在他丈二和尚搞不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车上那个包,早就不 翼而飞。当他想起车上的包要去锁车门的时候,一看包没了,心一惊就乱了神。扭 头再看老哑巴和华正,早已无影无踪。于是,他拿出手机,颤颤抖抖地打通了“llO”, 出了一身老汗才结结巴巴向公安讲清了是一回怎样的事情。 广州是祖国南大门。守国门的公安和首都的公安一样堪称中国一流。只要是领 导下了决心要破的案子,十有八九如同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六万元算得大案,领导 下了决心,组织了精兵强将,把所有的线人一发动,更莫说还有报案人提供哑巴作 案可能性很大的重要线索。当天,所有流窜到广州的哑巴,都被非常“人性”“客 气”地请上了汽车,到了他们该到的地方。 俗话说:“三个蛤蟆闹一塘,三个堂客们闹一房。”几十个哑巴在一起倒是很 肃静,因为他们都像满妹子咳嗽——无痰(谈)。 这时,有人用手指着一个哑巴,出来的这个哑巴就被带到另一间房。面对预审 官,有人示意你先立正站好。你说你有点傲气抑或有点痞气,我偏不立正要稍息, 那就难免有穿了皮鞋的脚尖使你的脚踝骨受点刺激而令你一秒钟后便会大汗淋漓。 立正站好后,先接受预审官那鹰一样眼光把你从头到脚盯一遍,再问你墙壁上八个 斗大的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认不认识。然后,要你把双手伸平,这边看看, 那边看看,再看看手腕上有没有带过铐子有没有被绳索捆绑的痕印。如果手相看出 了问题,再攻心深挖问你这铐子印绳索印是怎么来的。就是这一招,好多的“老流 子” 心里就会乱套皮肤就会起鸡皮疙瘩。再打开电脑对相貌年龄、身高特征、指纹 脚印,只差没要你扒下裤子看你有没有痔疮。有证明的,不属嫌疑犯的,很“客气” 地打发你走。有前科的,需要待审的,先留下再作发落。华正一伙,当然难逃法网。 只是不到一天,赃款就被他们花了几千。等待他们一伙人的是法律的严惩。为此, 华正赚了四年有期徒刑。 四年徒刑满,大哥和晓霞到广州把他接了回来。他们只一个希望:儿子学好。 听晓霞说,他只学好了二十九天。在这二十九天中,他天天早起,足不出户。在家 里煮饭搞卫生,什么都干。 就在大哥和晓霞将痛苦转化为快乐的第三十天,他问大哥要了点钱,说要到衡 阳找一个老同学寻点活干。自从哑巴说要到衡阳去之后,一直都没有他的音信。按 日子算,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晓霞天天都惦着她的哑巴。怎能不惦着呢?哑巴是她 身上的肉,她怕他再出事。如果再出事,那就是二进宫了。想着想着,就会眼泪直 落……就会感到昏头昏脑,反应迟钝,经常就好像脑壳被人从后面打了一闷棍似的。 尤其在晚上,当她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有时会幻觉一下子听到哑巴在叫她,在叫 妈妈。她的心立刻怦怦跳,并且很快去打开门,看看会不会碰上孩子回来。在清醒 自己的错误后,她回来坐在沙发上,几小时、几小时地发呆发傻,白天饭也不吃, 晚上水也不喝。而且那些可恶的思绪,总是在她深夜睡在床上的时候便开始活动, 无法平静,更无终止。她天天惦着儿子,盼着儿子回来。盼来了什么呢?盼来了儿 子再次在广州“抢包”案发,法院寄来判他儿子三年有期徒刑的判决书。更比法院 判决书要她和大哥小命的是他们的儿子,隔不得十天半月就是要钱的“催命信”。 特别是那封与人打架手被打骨折了要钱诊病的“催命信”。因此,晓霞的眼睛就像 白沙井取之不尽的水,天天往外涌眼泪。 月台上一盏又一盏的太阳灯,把一切都照得惨白惨白。他们娘儿俩并没有看见 我,我大步流星在人流中向他们走去。我远远地审视这个刑满释放的囚徒,像他父 亲一样瘦高瘦高,可能瘦,比他父亲还要显得高一点。他头戴一顶白色长檐太阳帽, 穿一件灰白色的夹克衫一条米黄裤,脚穿一双白色旅游鞋,身后背着一个很大的牛 仔包,跟在晓霞后面猫着腰走着。给我的印象是:这种不伦不类的穿着,看上去就 不像个老实规矩伢子,倒像个落魄潦倒的被驱逐出境海外归来者。我大声叫了晓霞 两声,她听到了,带着哑巴向我走来。她拍拍哑巴示意他和我打招呼,我把手伸给 了他。我观其面相,两只眼睛像多日没吃东西的饿猫一样四处睃视,嘴角上挂着狡 黯的微笑,牙倒是像刚洗过的,他脸上的表情表面上看,虽然看不出一个囚徒刚从 大牢里出来的那种垂头丧气,相反,还使我从这张脸上读出了一种故装的老练,本 能的警惕,无知的自负。我拿出烟盒准备抽烟,这位陌生人的眼睛一看到烟,立刻 射出一道亮光。使我马上意识到他不但是个烟鬼,而且使我猛然想起坐山雕(秃鹫) 捕食的凶残与贪婪。我和晓霞并肩走着,哑巴跟在后面,我们朝出站口走去。我们 没有说话,我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在搜索我宝贵的经验世界…… 十多年前,我刚跨上摩托车准备启动。一“毒鬼子”(吸毒的人)将一只脚塞 到我摩托车后轮子下面大叫一声唉哟(车并没走)!我旋即下车。毒鬼子又问又说 :“怎么了难?你舒服!你坐摩托车,我才从牢里出来。”我问他:“你在牢里搞 了几年?”他答道:“五年。”我吼道:“给老子滚远点!你在牢里搞五年算个球? 老子在大有作为搞了十年!”他身边还站着的几个人一齐冲了上来。我见势不妙, 想起那句“一个够本,两个赚一个”的话来。我顺手逮了毒鬼子,两只手就像我在 山上打柴时,必须用纤担先戳好柴的一头,再举起才能将纤担戳向另一头一样,轻 飘飘地把他举过头顶旋了两圈。那几个冲上来的不是来帮忙,而是马上改口说: “老兄,算哒!算哒!朋友,算哒!算哒!”我把毒鬼子放落下来对他们说:“几 个小杂种给老子听好点,在江湖上多操操眼力,莫乱杀猪!”回家后我把这件事当 笑话说给妻听,晚餐,妻犒劳我一杯酒,一只鸡! 我有一个习惯,睡前爱把一天经历过的事在脑际中再回忆一遍,筛选出一些值 得保留的东西储存在脑壳里以后备用。从这件事思考后的结论是,吸毒的人绝对交 不得。劳改犯绝对交不得。 举一反三,还有很多的人交不得。比方懒人交不得、好吹牛的人交不得、太穷 的人……交不得等等。为什么太穷的人也交不得呢?因为穷并不可怕。穷,完全可 以开发利用自身资源,正确运用自己的大脑来“穷则思变”。但是,有的人穷,不 是像以上所说,而是应了那句老话,“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特别是那些穷得毫 无进取的锐气,穷得像广东俚语所说:“有一点吃,就不想做工!”穷得认准了 “好死不如赖活的人”。这种懒惰得可怕的人,只要在他心目中认为你是富人,他 或她就会以种种原因和借口,与你拉关系、套近乎,令你丧失警惕而先“近”了你 的身。 然后,他或她又会以种种原因和借口,实施他或她用足够的时间精心设计好图 谋你的圈套。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说,先借你一百元,准时还,再借你一千元,准 时还,最后借你一万元,可能就是肉包子打狗连鬼影子都见不着了。相反,他或她 并不违心。在他(她)们心里,你有钱,你是应该借给我的。所以,对穷人只能是 有限的帮助。国家的扶贫政策,也是对贫困地区先注入有限的资金,通过引进科学 技术,改变生存环境,最后还得靠勤劳才能脱贫致富。 像华正这种又聋又哑,一天到晚二十四个小时除非睡着了,想的就是到哪里去 抢去偷去害人的两进宫的惯盗劳改犯,如果不是大哥和晓霞的儿子,以我的处世哲 学,看见他都会转背。可是,谁叫他是大哥和晓霞的儿子呢?他们的儿子,就是我 的侄儿。更让我痛心的是,谁叫他是我们知青的后代呢?一个全中国乃至于全世界 倒数第一的作家,心中不可能没有责任感,心中更不可能没有爱。而且,这种责任 感这种爱的本身,纯粹就意味着奉献。 我们慢慢走着,出了出站口,过了车站的大广场,就是五一大道。晓霞家离火 车站不是很远,我们没有打的,也没有坐巴士。 火车站是我们这座城市的窗口,也是我们这座城市标志性的建筑和旅游景点之 一。新修建的雄伟的车站广场,名列亚洲前茅的喷泉,新拓宽的八车道的五一路, 车站钟楼上像红辣椒的火炬,都象征着长沙市人民在党的领导下,在改革的浪潮中, 永远以火辣辣的热情勇往直前。这里商家旺铺林立,这里永远是车如流水人如织。 因此,这里也就“永远”成了下九流不择手段谋生和“票贩子”“黄牛党”行骗和 牟取暴利的地方。我和晓霞妹妹说着话慢慢走着,突然陡地像刮起了一股可怕的龙 卷风。马路两边推车摆摊的、挑箩卖担的、所有做生意的都吓得尖叫着狂奔起来, 那情景又好像是人看见了蓝光在闪,地裂了缝,房屋在抖。 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穿着黑衣服的城管队员来了。 这些城管队员比当年的土匪更恶,见生意人东西就抢。你要东西,先罚款五十 至一百元(白纸条都没有)。他们像搞定额一样,抓了这一个,只要给了钱,马上 又去追那一个……整个就像鬼子进村,抢个鸡飞狗跳墙!一个炸“油粑粑”的老太 太没跑脱被逮着,开口也是一百元!老太太说:“城管叔叔……城管叔叔……你做 点好事哕!我们全家下了岗,白天摆不得,只晚上出来偷着赚点钱。你要,我三晚 都难卖一百元!”那位城管叔叔,端起锅,连油带锅丢到马路上。我实在是看不下 去了,我像京戏中的花脸气到了极至,口里喊着喳、喳、喳、喳、喳、喳、喳地冲 上去,一把逮着那黑狗的手吼道:“走!跟我走一趟!”那畜牲一愣,瞪着一双死 鱼似的眼睛望着我。“走!跟我走一趟!”我又吼了一句。他见我一脸怒色,以为 我是便衣督察,挣脱我的手就跑。其余的都做贼心虚见势不妙,吓得都只恨老娘少 生两只脚。 马路上恢复了平静,很多人都把掉在地上的梨子苹果等等东西捡起来,尽量把 龙卷风造成的灾难减少到最低程度,惟那老太太在捶心顿足嚎啕大哭…… 晓霞和哑巴先是惊呆了,后是笑饱了。晓霞问:“你要他跟你走一趟,是到哪 里去呢?”我说:“这些人别看他们神气活现,实际都是在单位上优化组合没人要 的富余人员,活脱脱的都是一些毒。真不晓得是哪位庸官给他们穿了这身黑衣服, 简直是助纣为虐。我要他跟我走一趟,难道我还会把他带到家里喝酒?那不是引狼 入室吗?我要他跟我走一趟,前面不远是《长沙晚报》社,而且新近对市民开设了 ‘夜班值班室’。党报是无冕皇帝是有别于其他歪报的,他们都是有正义感的。那 杂种如果真的跟我走一趟,我就会逮着他跑步到那里去。” 可喜的是,这些“黑狗子”,在群众的呼声中很快就解体消失了。现在,取而 代之的是经过严格培训的,以退伍军人退役军官为主体的面貌焕然一新的城管队员。 他们在维护长沙的市容市貌,惩治社会治安,拆除违章建筑等诸多方面,给长沙人 民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晓霞笑得前仰后俯,我扭头看哑巴,他对我举起了大拇指。 我心想:小杂种,给你这个见面礼怎么样?你的爸爸妈妈拜托我给你找工作, 拜托我给你找老婆。今后和你交道的日子,你如果不听话,我揍死你!并且,我还 有意在他面前模仿“泰森”的样子抖动着双拳,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小杂种,论打, 你目前还绝不是我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