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哑巴的工作和老婆 当我把为华正开列的“生意菜单”告诉大哥和晓霞后,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 们并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采取支持的态度。大哥说:“满意兄弟,着实是难为你了。 你不晓得哟……华正好起来,还像是我们的崽;他蠢起来,六亲不认,对我们都要 动拳头。他是这样的人,我们又怎能放心投资让他做生意、学手艺,开麻将馆呢?” 晓霞说:“满意哥哥,谢谢你,真的是谢谢你操心!不过,最近他还好,什么事都 帮我做。他爸爸已经和他讲好,只要是这样听话下去,每个星期给他一百元零花钱。” 我说:“对他这样的人,给点钱给他买烟抽,甚至到麻将馆去打点‘块炮子’都要 得。只要他听话,再莫出去闯祸了。只不过我为他开列的‘生意菜单’上虽然只有 六道菜,可我的头发不止白了六十根啊!”大哥对晓霞说: “你去准备点菜,我 请满意兄弟喝酒……”我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沉在我与他们换位的思考中…… 我深深感受到,华正这小杂种劣行之多的可怕。喝酒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再谈及华 正做生意的事情了。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我在《长沙晚报》上看到一篇报道:长沙有一私营福利 工厂,安排了一百多残疾人就业。工厂的工人专为“海尔”、“格力”、“伊莱克 斯‘’这些大型电器企业组装空调、冰箱、风扇等电器上的微型电机。我决定到这 家工厂去看看。我骑着摩托车,从我的店子出发,到这家工厂也不过就是几分钟的 路途。工厂是封闭式管理,上班时间,恕不会客。守传达的老倌子俨然很敬业,三 言两语想打发我走。但他经不住我那白沙烟敬了一支又一支的诱惑,总算让我把屁 股粘在传达室内的另一张椅子上。于是,我们攀谈起来。交谈中,我了解了很多我 想知道的情况外,还知道他们的厂长叫周某某。我从包内拿出我的拙作,写上”祝 福周某某先生:平安如意,事业更辉煌“!并签上我的名。然后对他说:”老人家, 请您打个电话告诉周厂长,说有个作家来赠书给他。“老人拿起了电话,照我的话 说了。他放下电话后,把我引出传达室指着前面说:”周厂长有请。您上二楼就是 厂长办公室。“我很礼貌地敲了敲厂长办公室的门,开门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年轻 人,给我瞬间的印象是很精明。我们握手后,周厂长非常热情地请我坐在大包头的 皮沙发上,并为我沏来一杯茶。我从包内拿出书双手递给他说:”周厂长,这是我 写的两本书,祝福您平安如意,事业更辉煌!请多多指教!“周厂长接过书,令我 意想不到的是他激动地说:”陈老师,这是您写的书呀!我都拜读过了,受益匪浅 呀!“一时,窘得我也很激动地说: ”粗糙之作,惭愧!惭愧!请多多指教!请 多多指教!……周厂长,我是从报纸上找到您这儿来的。报上说,你安置了一百多 残疾人,并给予他们很公平的待遇,舆论只差没把你说成是观音菩萨呀!“周厂长 笑着说:”陈老师,那是老记们吃了饭没事干瞎吹的,报纸上一登,真把我给害苦 了。每天,都有很多家长找上门或者打电话来,希望我能解决他们残疾子女的工作。 他们哪里知道,现在家用电器销路不好,因此我们厂的业务也不多,上个月全厂职 工集体休了一个月,我这个当厂长的实在是难啊!“我接过他的话说:”现在干什 么事都难啊!您的困难,我是完全能够理解的。就说长沙市,残疾人有二十八万。 除了盲人、脑瘫、弱智的,谁又不想到你的工厂来工作呢?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我 知道您有很多困难,但我既来了,也容我把话讲完再走。“周厂长非常客气地说:” 陈老师,您有什么事请慢慢说。“ 于是,我一边品着那香喷喷的龙井茶一边慢慢讲起来:“我有两位知青朋友, 他们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子是个哑巴。原来在广东打工,最近回来了,闲在家里 没有活干。大家怕他学坏,从报上看见您的l 先进事迹后,他的父母和亲戚朋友包 括我都希望您能给他一份活干。 “哑巴的父亲是个学贯中西的名老医生。如果您能解决他儿子的工作,实际上 您就是免费聘请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家庭医生来为您和您的全家人服务。因为您治好 了他父亲的心病,那么,他的父亲就会治好您和您全家人的任何病。即使他父亲不 能治好的病,您也会得到很好的、很中肯的建议。这是其一。 “如果我没有记错,您现在的办公楼、厂区、生活区,是原来某电池厂的。如 果我没有估计错,电池厂倒闭后,这些产业,您是向电池厂承租或者承包的。无论 如何,您每年必须从利润中拿出一部分给电池厂。有时,并不见得出了钱就顺心, 说不定还要怄气。人家喊要房子就要房子,您有什么办法?谁又不想拥有一份产权 属己的产业呢?您是一个福利工厂的厂长,从中央到地方,都给予大力支持并给予 很多优惠政策,这就注定了您的前景广阔得很!您年轻,可口可乐有句著名的广告 语,年轻没有失败!到时工厂发展壮大了,您如果想买块地建自己的王国当独立自 主的国王,哑巴的小姨妈就是我们这座城市管土地的局长。这是其二。 “我在报上看到,您的工厂主要是靠残疾人用手组装一些家用电器产品内的微 型电机。当然,我没到您的生产车间参观。不知道您的硬件投入如何?不过我在想, 在今天高科技飞速发展的年代,这种依靠残疾人手工劳动的工作,到底能维持多久? 会不会被淘汰?所以发展才是硬道理。哑巴的大姨妈和姨父都在美国,而且都是搞 生命科学的博士。现在全世界对生命科学的研究开发都是热门,”脑白金“在中国 就是家喻户晓的生命科学的产品呀!他们每一两年都要回国省亲,到时您以他侄儿 领导的身份与他见见面,听听他的意见,说不准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狡兔三窟,有备无患。方方面面多认识些朋友,这对企业今后要转型转产都是有好 处的。这是其三。 “还有,哑巴的亲舅舅、舅妈都是资深的会计师,他们都是理财方面的专家。 您办企业,出钱都难请这样贴心的人来当您参谋帮您策划啊!哑巴的表舅是某某厅 的处长,一个某某厅的处长的本事,无论是在黑道白道上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往那里一站,没有摆不平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难快刀切豆腐两面光。您如 果有哪环卡了壳,只要一个电话,他能不来?这是其四。 “我为什么说这些呢?因为我所说到的这些人,他们固然有权有本事,但是他 们当中就实实在在是没有一个人有本事,能够给哑巴、给一个残疾人找一份工作, 而您给哑巴一个工作易如反掌!而哑巴与这些人,又是实实在在有无法改变的血缘 关系!您解决了这么多人的心头之患,这么多人对您除了千恩万谢外当然就是报答。 周厂长,我哕哕嗦嗦说了这么多,是把哑巴的家庭概况说给您听听。以后如果厂里 要招工,可别忘了一个作家已经先给一个哑巴排了队挂了号。告辞了,告辞了……” 周厂长听我把话说完后说:“陈老师,难得您这样的热心人呀!我破个例,您明天 带哑巴来,先到劳资科报到。”我说:“周厂长,这实在是令我意想不到,也实在 是我想听的一句话呀!给您添烦了,我代表关心哑巴的人从心里感谢您!”他说: “应该,应该。” 我没有回家,骑着摩托车飚到大哥家里,大家听了这个好消息都非常高兴。华 正也非常高兴。大哥拿出瓶酒来说:“满意兄弟,我今晚一定要敬你几杯。”晓霞 也说:“满意哥哥,我也要敬你几杯。”我说:“好!解决了华正的工作,我们大 家都要喝几杯……” 第二天上班前,晓霞带着哑巴就到了我店子。我像“摩的” 司机一样,要她两娘崽坐在摩托车后面,飞快就到了厂里。在劳资科报了到, 还领了两套工作服和一把镊子。一位女同志对我和晓霞说,把华正分到了四车间, 并带着我们又把华正交给了四车间的车间主任。车间宽敞明亮,两张长长的工作台 的两边,坐着几十个穿着统一工作服的残疾工人正在专心致志地工作。工作是流水 作业,有的微电机虽然只有一颗红枣一颗花生那么大,但是由很多的零件组成。从 第一道工序开始,每人只装配一个零件,一直到最后的零件装完再交给检验的。 哑巴被安排的那道工序是装配齿轮。黄豆大小薄如云母的齿轮都放在工作台上, 只要用镊子镊起来套在传动轴上就交给下一道工序,这实在是简单得很的工作。我 的乖乖!我站在哑巴后面看了个把钟头,那把镊子死活就是在他的手上捏不稳,更 莫说用镊子把那黄豆大小薄如云母的齿轮镊起来套在传动轴上。他干得挤眉弄眼坐 立不安做狼崽子叫,我和晓霞在后面看得都急出了一身老汗。我拿起那把镊子试试, 当然那把镊子也不实用,口子宽而且厚。“若要善其事,必要利其器。”我想:这 把镊子的口子要窄一点薄一点就好用了。立马,我又想到修钟表师傅用的那种镊子。 车间主任也站在后面看,他以为我和晓霞是两夫妻,他对我们说:“你们的崽看来 势只怕做别人不过,我们这里是基本工资加计件工资,做得快的一个月有千多块钱, 一般的也有六七百。 中午厂里还免费提供一餐中饭。“我连忙对主任说:”主任,费您的心多多管 束,谢谢您!“晓霞用手势要哑巴莫躁,多向别人学习。这时,哑巴旁边的两位残 疾人都笑着在帮哑巴的忙。告辞的时候,我和晓霞轮番对主任又说了很多感激的话。 出了厂门,我对晓霞说:“我们到钟表店去,问问有没有修表的镊子卖,有卖 的,我们赶快给哑巴买一把送来。”她坐在摩托车后面说:“满意哥哥,我好久没 坐过你的摩托车了,你的‘本田王’到底比我那‘小木兰’要好坐些。”她一边说, 一边又像我教她骑摩托车那晚一样,双手抱着我的腰,把头贴在我背上。我对她说 :“鬼耶!快些坐好,万一碰个熟人,别人不晓得你是我的妹妹,还以为我驮了个 ‘画胡子(情人)’。”她打着哈哈说:“妹妹也好,‘画胡子’也好,别人怎么 想随他,我想怎么坐随我。” ‘ 到了钟表店一问,没有修表的工具卖。找了修表的师傅一打听,修表的工具要 到上海才有卖。而且单单是买一把镊子人家也不卖,要买就是几百元一套。我和晓 霞来到我店子里,妻坐在柜上看见了晓霞就问:“华正的事搞好了没有?”晓霞答 道:“谢谢哥哥嫂嫂操心,都搞好了。”妻说:“搞好了,大家都放心了。” 晓霞坐在妻的旁边,她们一边讲话一边做生意。这时我又骑摩托车出去了,我 找了很多修锁配钥匙修理小五金的师傅,出重金才买了人家一把旧镊子回来。我把 镊子拿在手里仔细想,这把镊子要磨成什么样子才好用呢?我到厨房里把磨刀石拿 来,这块磨刀石还是那次我在晓霞家,发现她家里的菜刀切番茄都费力,我就买了 两块磨刀石,一块帮她把刀磨快后就送给她,一块留着自己用。我打来一盆水,蹲 在店前的路边将镊子在磨刀石上慢慢地磨。我一边磨一边看一边想,很多人包括妻 都在问我:“老东西,你在干什么呀?”我说:“我要学那老婆婆把铁杵磨成绣花 针……” 当然,晓霞知道我在干什么。磨了个把小时,把镊子的口磨薄了,磨窄了,我 还磨了一点角度,然后我拿来一个空烟盒。用剪刀把它剪成像黄豆大小的碎纸撒满 一地,要我店子里的姑娘用镊子把地上的碎纸镊起来,并问她们镊子好用啵?地上 的碎纸很快就被她们一点一点镊起来了,大家都说好用好用,我再把它给了晓霞。 我心想:哑巴这个小杂种,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找到一份工作,真不知是他家的祖坟 葬在什么风水宝地上?而且工作轻松。 一个星期休两天,一个月能拿到几百元,多好啊!比起我的工作,不知要好多 少倍。白天,我要在店子里雷打不动地做七八个小时的生意。晚上,我为了“祭文 好听点”要写书。还有晓霞、我的母亲、兄弟朋友的很多事情都要我这个“能干鳖” 操心,我几乎每天都要累得“三硬一软”。何谓三硬?脖子硬。手脚硬。 腰杆硬。何谓一软?也就不便说了请大家猜吧。 华正干了一个月后,果然被车间主任言中,人家都有七八百元,他只有人家的 一半。他差点又发“蠢”,他爸爸写了几个字给他看才没有蠢起来。“只要你天天 去上班,我每个星期还是给你一百兀。”哑巴又找了我,要我去和周厂长说说,换 一个工种搞搬运。我心里想:这个小杂种,真的是鬼名堂多。你那双手为什么放进 人家的口袋拿东西又那么灵巧,为什么拿镊子镊齿轮就做别人不过了?我只好又厚 着脸皮去和周厂长说。周厂长又给面子,又把他从装配车间调去搞搬运。这样,他 一个月的工资也和大家一样多。而且这搞搬运,不是八小时都有活干,事情干完了 还可以回家。他也写了几个字给他爸爸看:“每星期你给我一百元不能少。你不给, 我就不去上班。”后来我才知道,哑巴写的这几个字,大哥和晓霞差点都被他吓死。 三个月后,有一天晓霞到我店子来。我问她:“华正怎么样? 还安心工作吗?“她说:”每天早出晚归,都还好。“我说:”我早就想到他 厂里去看看,你今天来了,我要儿媳来接我的班,我们就到他厂里看看。“她说:” 我也有这个想法,去看看就更放心些。“儿媳来了,我交接完班,我俩又坐摩托车 来到华正厂里。 守传达室的老倌子我们已经认识了,他对我们也就少了些警惕。我照样请他抽 白沙烟,我们一边抽烟我一边问他厂里的近况。他说:“厂里最近业务不好,工人 都是做半班。搬运的那几个人,每天往火车站、汽车站、快运点送完要发的货,也 都早早回家了。”我和晓霞对望了一下,也没说什么,便告辞了守传达的老人。我 们站在摩托车边,她说:“华正下了班,能到哪里去呢?满意哥哥,他今年二十七 岁了,我想给他成个家。有个家,他下了班就会往家里跑,免得又到外面惹是生非。 喂,我送个大猪头给你,我买双好皮鞋给你,你帮他做个媒怎么样?”我说:“猪 头我不吃,皮鞋我不穿,媒我也不做。不过,我可以给你出点子。你先生是怎样承 包那个中医部的?有什么棘手事,只有发动群众,走群众路线呀!要不,你就替你 崽到电视台打征婚广告:某男,二十七岁,五官端正,身高1.7 米,在电器厂工作。 踏实肯干,不善言谈,家境好。欲觅二十五岁以下,贤慧女孩子为妻。只要广 告一打,保证多的是妹子来排队。“她说:”老兄哎!我和你讲的是正事,你还拿 我开心,我不理你了。“我说:”那你就照你刚才许我的条件,一个大猪脑壳,一 双好皮鞋,找那些和你下到农场里的女知青去讲,保证你儿媳就会进屋。“ 大概也就是十天过后,晓霞打来电话,要我到她家吃晚饭,看华正的女朋友。 当我下了班到她家的时候,她家里还有两位客人。经大哥介绍,一位是晓霞的表弟 大华,也就是那位处座。另一位是大哥厂里的同事,现在在集贸市场当管理人员, 外号张大侠。他们三人望着我进屋,同时哈哈大笑起来。顿时,令我愕然。张大侠 说:“刚才听大哥讲,你麻将打得蛮好,我爱的也是这个。吃了晚饭,我们要会会 高手,切磋切磋技艺。”我说:“快些莫提我麻将打得好了,提起我就伤心。至今 人家都叫我‘送米太郎’、‘根本不符’、‘荷包里掏’。所以,输怕了我也就戒 了蛮久了。”大哥说:“你们都不要听他讲鬼话。”张大侠说:“你是不是知青? 你要不要活好每一天?你戒麻将?我看你要到棺材里去戒(盖)。你不玩,我们三 缺一么玩?处长我们也是头次见面都给面子都答应玩,你给不给面子?”听张大侠 一说,我像戒了好久毒的烟鬼又闻到了海洛因味,瘾一下子就发了。我说:“结识 新朋友,巩固老朋友,面子肯定是要给的。大哥,你找点棉花给我,让我把耳朵塞 起,到时好放你们每人几个大炮!”张大侠说:“这才像老‘知马子’讲的话!” 吱呀一声,哑巴睡的那间房的门开了,出来一位姑娘,随她身后哑巴也出来了。 我看那姑娘,从发型衣着,一眼就能看出是乡下的良家女子,她正对着我们大家很 腼腆很礼貌地微笑。她身材单高,脸蛋蛮靓,要是与哑巴有缘分,真是天生一对, 地生一双。这时晓霞从厨房出来,拍拍她示意要她和华正摆桌子端菜,然后她就对 我们说:“这姑娘姓汤,家在常德乡下。母亲一直带着她做缝纫,现在手艺在她们 乡下已有点名气。她是我们下放在一起的雷知青做的介绍,她妈妈和那位雷知青是 远房亲戚,现在到他家里去哒。这姑娘样子、各方面都好,就是没读过书,不认得 字,也不懂哑语。”大华表舅说:“我看这姑娘蛮不错,样子也要得,也很本分, 华正找了她,真是福气。没有文化,以后过了门,要华正慢慢教她。”只有张大侠 天上一句地上一句乱讲:“这么漂亮的媳妇进了屋,只怕华医生会当‘烧火公公,!” 大哥说:“你那烂嘴巴莫乱讲,还烧火公公?我和堂客分铺都好多年哒。” 华正和小汤把菜都端上了桌,于是,大家就停止了斗杂嘴,开始喝酒吃饭。菜 蛮丰盛,有油炸鹌鹑蛋,糖醋带鱼……酒也是一瓶五星浏阳河。还没吃张大侠又像 鸟叫似的说:“嘿呀!我的乖乖! 真不晓得晓霞还有这么好的烹调手艺,这油炸鹌鹑蛋我还没吃过,今晚要多吃 点。“小汤把酒斟满,把饭装好,大家团桌而坐便开始饮酒吃饭。通常在这种情况 下,我是不饮酒的,更莫说要保持一个清醒的脑壳打牌。我最恨那些牛饮之徒,一 看见不要钱的酒就舍命地吞。一顿饭吃几个小时还在那里唾沫横飞。我往肚子里倒 进一两碗饭,就坐到一边看电视去了。看完了新闻联播,又看完了《焦点访谈》, 我望了一下墙上的钟都快八点了,桌上他们三个还在那里慢慢谈慢慢喝。这时我心 中实在是有点来火了,于是转弯抹角阴里阴毒地说:”莫以为是不要钱的酒就舍命 吞,不要钱的饭就舍命胀,这里的东西比五星级宾馆的东西还贵哟。酒是五十元一 杯,饭是五十元一碗,鹌鹑蛋是五十元一个。 莫看现在不要你买单,等下在牌桌上一分钱都不能少。“张大侠说:”华医生, 你摆的是鸿门宴呀?我不吃哒!“ 华正和小汤把桌子收拾好抹干净,摊好麻将垫把麻将倒在上面,我熟门熟路寻 出一、二、三、四万,拿起骰子一丢先订好方位后说:“摸风再坐,省得手气背埋 三怨四。”四个人按摸的方位坐好后,我又对他们说:“先把规矩讲好:全开放, 有六六顺,有四喜,有板板糊,有碰碰糊,有将将糊,青一色七小对不要将,‘间 ’上花得好多赔好多,‘鸟’看最后五墩下面那个。五元一炮。比赛开始。” 麻将虽戒了蛮久,但一坐在桌上,我就像会游泳的人虽然很久没游了,但一到 水里是不会沉下去的。我依然是老战术,打短平快。把牌一扶正,有牌吃就吃,有 牌碰就碰,先听了牌再说。 我坐在大华的下手,他见我又吃又碰,就不晓得出牌了,我打什么他就打什么 了。我不倒一坎牌,如果口里还唱着“耐心地等待着”,他就以为我是大房子,出 牌的手就有点像拉二胡揉弦发颤了。如果再激激他说:“这放炮只要你的钱又不要 你的命,你怕个卵?”他就更加懵里懵气地操着那塑料普通话的官腔说:“他妈的, 乍办呢?我真的是不知打哪张牌了……”结果往堂子里打一张牌,张大侠符了,把 鸟一看又中了。四个人打麻将,手气好的那个肯定是容光焕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手气背的那个,肯定是越打越哈,越哈越怕,越怕越输。打五块的,手气背的那 个一晚可能输三四百元。但我们这几个,还不至于输得没早饭米。打得大的就不同 了,我在店子里曾听得雷包头说过,他有一手牌放了一炮,(四百元一炮计番的) 输了三万六。尤其,现在有人设局,用麻将来“掰砣子比大细”。有人带“笼子”, 专找那些家当有几百几千万的大款。设局的人,最怕的是你不玩。只要你玩,那什 么都好说了。输光了立马就有人借,只要你签字,不怕你不还。有的人被带进去输 红了眼控制不住感情越输越想玩,那输起来就像水库开闸泄洪一样。第二天,说不 定你的房产、公司、工厂、商店就跟别人姓了。很多贪官,栽在赌博上的也不少。 有位劳动局的官,把老百姓用来买“社会保险”的钱输一千多万。就是把他枪毙了, 他那狗命能值一千多万吗?“人玩人”“钱玩钱” 的确是人很难抵抗的两个弱点。 打麻将时间过得很快。我起身对开水,热水瓶空了,我要晓霞烧点水,她不在, 她出去了。又打了没几牌,突然从哑巴房里传出如同是“天崩地裂”的声音,床板 哐哐发响,两个哑巴呼呼在出大气。我们四人不得不中止了打麻将,静下来判断到 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大侠起身将耳贴在门上细听,突然他说:“背时哒!背时 哒!今晚肯定我输定了!吓得我们要死,还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是两个小杂种 在里面‘搞路子’。搞得吓死人。 他们好快活啊,我的卵把子都硬成舵把子了!“大华对大哥说:”姐夫哥,你 只等着抱孙伢子。“大哥笑得眉闭眼闭。我说:”晓得讲话的谈恋爱最少还要谈年 把半年,不晓得讲话的谈恋爱就像外国人试婚一样是搞兑现的硬买卖!各位只准备 钱来喝喜酒,我们还是打牌。“说说笑笑,我们又继续打牌。嘭!张大侠又放大哥 一个‘七小对’。把‘鸟’一看又中了。我说:”不多!不多! 七十大元!还放两炮,我看你的卵把子还像不像舵把子?“气得张大侠说:” 老子晓得会背臭时!“ 开始我还赢了几十元,后来一边打牌我一边想着哑巴这件事,如果华正有个这 么好的老婆能管束他归真,以后我再去找周厂长讲讲好话,把小汤也搞进厂,一家 人该是多么好啊!刚才看见晓霞要拍拍小汤她才晓得摆桌子,我突然想起有一种叫 “人工耳蜗”的高科技产品,将它植入聋哑人耳内,利用微电脑技术刺激人的大脑 神经,不但可以使聋哑人听到声音,有的聋哑人还可以发出声来。我又想,按大哥 承包了医务所中医部的收入,这些医疗费用都不会有困难。 打麻将走神肯定就放炮,散棚的时候我是零比零。大哥赢了两百多,大华输了 百多,张大侠输了百多。我自言自语高兴得很地说:“以后要记事啊,不要钱的东 西少吃点少喝点就会少输点。 莫以为真的是不吃白不吃,东西贵得很啊!“气得那两个小子要死。但,四个 人又都笑着讲好。下个星期五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