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姚小姐,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九十三条规定,犯罪嫌疑人 对侦查人员的提问,应当如实作答。所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坦白交代,争取 宽大处理。”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陆陆续续地在我的对面坐下,双目如同审视罪犯 一般紧紧地注视着我,我视若罔闻,只是静静地看着冰冷的房间里的某一个角落, 心中充满了无限凄凉。 “你是第一个发现周女士病房的人吗?”那人中等个子,穿着一条警察制服, 腰间扎着一条很宽的牛皮带,脸上有些疲倦。 我依旧沉默不语。 “你是如何发现的?当时,有人在你旁边吗?”见我不语,他继续不死心地追 问。 我眼神呆滞,憔悴不堪,魂魄涣散地盯着他,入狱两天,他们将我关在一个满 是白色的房子,我安静地像个已经死去的人,对于发生的一切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 长的梦……一想到周意清的枉死和姚煜悲愤的指控,我夜不能眠,食不下咽,眼泪 止不住地往下淌,撕心裂肺地疼痛在看不见的灵魂中不停蔓延到血液深处…… 我一次次地咬伤自己的手腕,想要强迫自己勇敢接受并面对这可怕的事实,可 嘴里传来的血腥味,我却还是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可怕的梦,曾经……我真以为自己 能做到像胸前这朵罂粟花一样毒,一样的心狠手辣,只要伤害别人,就可以换得自 己片刻的安宁,只要除去所有和我作对的人,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金钱和权力的 顶峰……可就在得知周意清死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竟然是那样地不堪一击, 从来没有的撕心裂肺的痛钻入了四肢百骸……许久的幻梦在姚煜含泪指控我的那一 刻好似打碎的玻璃杯完全破灭…… “姚小姐,请你跟警方合作,假如你是被冤枉的,你不回答,只能让我们将你 当成嫌疑犯,还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他试图打动我,不停地说道。 闻言,我缓缓地抬起了头,眼角一溜清泪缓缓地流了出来,内心顿觉凄苦无比, 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其实他说得很对,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好恨,恨姚煜被愚孝蒙蔽了理智,恨他 不听我的解释便妄加判断将我定罪,原来我才是一直被他玩弄在手中轻而易举便能 碾死的蚂蚁!而我还对他偶尔的温柔信以为真……我开始想念周意清温暖的手,她 常常在午后的阳光下宠溺地抚摸我的头,说我其实是一个傻气的孩子……现在,我 终于明白,我真的是个傻瓜,只会利用她对我的爱的大傻瓜…… 妈……你怎能就这样离我而去……这十几年来,我并不是不知道你对我的好… …是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不该还不知足地窥视姚家的财产……我不该将你对我 的爱当成是理所当然……当成是对曾经受过的苦的一种弥补…… 现在,我有一个澄清的机会,无论那是一线曙光,还是跌进更深的黑暗,抑或 是会让自己遍体鳞伤……我都不能轻易地放弃,因为……妈妈,你——尸骨未寒! 因为,害死你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因为,我恨姚煜眼神里的嘲讽和冰冷,我 要找到证据洗清我的罪名,我要让他睁大自己的狗眼,看清楚到底谁才是姚家的害 虫! 我不甘地用手拭去眼泪,深深呼吸了一口,强迫自己镇定,“那天,是我第一 个发现妈妈病发,我下去送一个朋友,没想到回到病房后,竟然看到她脸色卡白呼 吸困难,我连忙按了救护铃然后冲到外面叫救命……” 我还未当天的情景说完,那个警察顿了顿好似找到了疑点,立即打断,“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什么样的……我停了下来,一愣,眼光骤然之间变得凶 恶起来…… “姚小姐这个表情……似乎有想到什么?” 是他,会是他吗?如若是他,那为何妈妈是在他走了之后才病发的,先前,我 明明一个上午都跟他和妈妈在一起聊天,他怎么能从我的眼皮底下将照片拿给我妈? 忽然,我忆起了华擎泽曾递给我妈的那个水果篮子!莫名的恐惧感紧紧揪住我的心 脏。 “他是华才容兴的少东,华擎泽!”我吞下喉头的哽咽,睁着氤氲迷蒙的双眼 注视着警察。 “姚小姐,恕我直言,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他……”什么关系,我能说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没有关系,势必会将 妈妈那天病倒的事实透露出来,可是如果我说他是我男朋友,他也许就是谋害我妈 的真凶。 “据我所知,有报道说他是你的男朋友,对吧?”见我说不出口,旁边一位好 心的女警接了过去。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唇际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此时此刻竟然感觉不到害 怕,只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华擎泽你要这样陷害我,那就别怪我将你也拉下水, 反正如若不将你拉进来,也许这一辈子我就只能蹲在这个暗黑的监狱里,别说让妈 沉冤得雪,就连我自己也会死在这里! “那这张照片是你拿给周女士看的吗?” “不是我。”我轻飘的语调如一缕丧失心魄的幽魂。 “那为何这张照片上,检查出来只有你和周女士的指纹?而你却完全没有任何 不在场证明……姚小姐,这样的形势对你很不利……” 闻言,我一惊,这些照片是小芦找人拍下来拿给我的,就算小芦没有看,那么 照相的人的指纹也是应该没有抹去!为什么……会只有我和周意清的指纹?看来, 那个陷害我的人,真是处心积虑,千方百计地想要置我于死地! 忽然,一个警察敲了敲门走近来,对着审问我的人悄悄地附耳,不一会又走了 出去。 “你大哥现在在局里,说想见你。” “婉琪……”他们将我带到一个探监的小屋,姚烨疾步地走了进来,他的一双 眼睛布满血丝深深凹陷着,一看便知熬了数夜,一见到他憔悴的面容,听到他叫的 名字,我勉强忍住眼泪,心底却觉得如同雪一般的寒冷,泛出一股不可名状的酸涩。 “哥……你还当我是婉琪吗?”我冷冷地盯着他那张能令我想起姚煜的脸,只 能用淡漠来伪装自己的慌张,捏紧的拳头放了又收。 “弟弟说的话,我不信,所以今天我代替爸爸来问你……你真的……不是我的 妹妹吗?”他哽咽地掐着我的双肩,艰难地将话一字一句地讲完。 “不是。”我承受着强大的压抑凝着地说出藏埋在心底已久的话。 他顿时迟疑地盯着我,想要瞧出些什么,我感到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着,他蠕 了蠕如嘴唇,双目黯淡,好似一口气堵在胸口,窒息的难受。 终于,他还是开口问道,“那么……那么……真是你害死妈的?” “哥,你信我吗?”闻言,我不直接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瞅着他,心中的那 抹酸楚渐渐扩深。 “婉琪……” “我就只问这一句,你信我吗?”此刻,我的心就像有一把刀在刮剥着,感觉 就像是被凌迟处决的囚犯,已经血流不止,痛感却源源不断绝,刀下不够深,就得 不到解脱。 我闭上眼,一行泪悄悄地流了下来,静静地等待他宣判死刑…… “我信你!不管怎样,我都把你当做亲妹妹,这么多年,姚家也从未亏待过你, 就连爸爸,也始终不曾相信,是你害死了妈……”他忽然激动地将我搂在怀里,两 行咸泪流了下来。 “这就够了。”我像小时候那般偎在他的怀里,想着连日来受的所有委屈眼泪 唰唰的不停落下来,他拍着我的背,我却又笑了,无论如何,天使始终是天使…… 可是,却不是属于我的天使…… “婉琪,桦嫣,已经将你……和弟弟的事全部都告诉我了……虽然,我一时之 间还无法接受这些事实,可是弟弟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其实我看得出来他 将你送进监狱的这几天,心里也不好受,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任何人也不见… …”他忽然开口。 “哥,不用说了。”我脸色冷萧,阻止了欲再说话的姚烨,心底蔓延开无尽的 哀伤与苦涩。 他不好受? 哈哈,他不好受?他要是真不好受,那也绝不是因为将我告进监狱,而只是为 了妈的死……我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他不爱我,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怀疑我、指控 我;他不爱我,所以在整盘棋无路可走的时候,再也没有理由留下我这渺小的棋子, 在他的心中,我什么也不是! 姚烨心疼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地说道,“妈的葬礼定在后天……” “哥……我想出去,我要送妈妈最后一程……”闻言,我的情绪激动起来,感 觉泪水又不停地从眼中掉了下来……这刻骨铭心的痛沉淀为一辈子都可能无法愈合 的伤口。 他伸手抹干我脸上的泪,“我会帮你想办法找担保人……”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