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初冬的天依旧是那样高,云也还是那样的淡,人烟稀少的马路上不时刮来阵阵 冷风。风,肆无忌惮地钻进我单薄的大衣内有些冷,我闭紧嘴,风却像是一只有力 的手,逼迫我不时地张一张嘴,我不予理会使出吃奶的力气迎风狂奔,一心一意想 要逃离姚煜令人窒息的掌控。 远远的我招了一个出租车,便立即跳上车去,心急如焚地催促道,“师傅,快, 去8I区的金百合。” 我要去找王静晨,此时此刻,只有她才可以帮我。 可就在我快要关上车门之际,姚煜也快步地追了过来,他将车门拉开,伸手握 住我冰凉的手,一脸的杀气腾腾,“你想到哪去?给我下来!” 我推开他,神经像弦一般的绷紧,焦急地朝前面叫道,“师傅,快开车。” 可惜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我抽回手关门的动作快,他则 比我更快,赶在吃闭门羹前,庞大的身躯先一步地挤进出租车后座狭小的空间。 我悻悻的白他一眼,两眼快要喷出火,“你!” “不准开。”他朝前座吼。 “师傅,不要管他,快开,我给你双倍的价格。”我急忙掏出身上所有的钱, 想要撼动前座正盯着我们犹豫不绝的老司机。 “三倍,不准开。”姚煜的唇边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他也掏出身上的一 叠现金递到老师傅面前,像是示威一般朝我扬扬眉。 一看到他眼中那一缕得意的神色,我一肚子火,他以为他有钱就了不起,欺负 我现在是穷人?“你!你这个王八蛋,师傅,你别相信他,他不是好人……” 面对这样的情况,那个老师傅脸上有着明显的错愕,蓦地,他叹了一口气打断 我们的争吵,“噢,小姐,我看你还是跟他回去吧,年轻人说话要缓和点别太冲, 以前啊我也和我的老婆这样争吵过,可是她去世了。现在,我每天都在后悔曾经这 样对她,想做些什么来补偿,可是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 闻言,我胸口淤积的一口血差点没直喷到他脸上,“不拉就算了,我懒得和你 啰嗦!” 这是什么鸟情况!?有钱赚都不要,还来说一堆莫名其妙奉劝人的道理,我白 了那个老师傅一眼,他不会以为我跟姚煜只是简单的情侣吵架……shit! 我将钱收回钱夹生气地从左边下了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姚煜立即冲上前来 将手臂搁在我的腰肢上,微微使劲,我一次次拉开他的手,又一次次被他滑溜如蛇 的手缠上腰。 我拧紧眉头,急躁的挣扎扭动,耐心接近冰点。我抬腿狠狠地给了他一脚,他 完全没料到我会这么做,一吃痛,便松掉对我的禁制,我趁机快步地横越双向车道 来到路中央想要奔到对面街区。这时,一辆黑色的大货车却像一个怪兽一般忽然从 后面直直地朝我冲过来,那轰隆隆的喇叭声,我却像是听不见似的想要继续奔过去, 可因为过于焦急,脚上的高跟鞋忽然咯吱一声被踩断了跟,脚踝立即传来一阵刺痛。 我回首,黑色的长发如丝般滑动,闪光灯在四方亮起,世界变成一片银白交错,我 发出一声害怕的惨叫。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下一瞬间毫无预警地被拉进身后一道厚实的怀中, 坚硬强悍的胳膊如铁钳锁住我。 “你是傻子吗?看见车竟然不躲!”姚煜的脸上苍白铁青,他狂喘着粗气,足 以看出方才有多用力才将我拉回来,他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几乎把全身的重量压 在我的身上,我感到肺部的空气像要被挤出来,有一种快窒息的错觉。 我挣扎的想推开他,他却不理会,反而更加用力的抱紧我,仿佛怕我会从他的 怀抱中消失一样。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出他环抱我的手极其轻微的颤动,和那心 跳如擂鼓的声音流露出内心的恐慌。 在这一瞬间,我迷惑了,他明明是冷酷又残忍的,就算将别人推入地狱也能不 在意的欣赏人死前的挣扎,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却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眼底的焦 躁和惊慌。 此时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感到惊讶,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下午方紫烟在 休息室里伤心欲绝吼出来的话…… 不,我不信。 我甩甩头不屑的闷哼一声,随即推开他,没想到脚踝却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 差点软倒在地上。 姚煜见状,匆忙上前扶住我,不等我反应便伸手扣住我的腰,一把将我抱了起 来,径直将我放在道路一旁的长椅上。 我看到周围的人已经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生气地想要起身,却被他双手 压住肩头,他一脸阴沉地盯着我说道,“别动!我看看。” 他脱下我的鞋,那小心翼翼地神色好似在害怕碰到我的伤口那般,他半蹲在地 上静默的察看我的伤口,他的手掌轻轻地扶住我肿得火红的左脚,拇指摩挲着我脚 踝的内侧,一股热气上涌,教我浑身一阵虚软,立即想要往回缩。 “放手。”我咬牙低咒,他的手却不小心触碰到我的红肿部位,我翻了个白眼, 痛得倒抽口凉气。 “你别动了!?你没看到你的脚已经肿起来了?别再这样固执了!要是刚才, 我没有及时拉住你,你知不知道会怎样……”他暴喝一声,沙哑的声音隐约透着痛 苦的悲鸣,我被他的咄咄逼人不禁吓得微微失神。 “固执?哈,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比固执深一百倍,我恨你!我恨你! 就算你查出了真相后悔曾经那样对我,我也绝不会原谅你!” 闻言,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俊颜上噙着森冷得骇人的狂佞表情,阴鸷的 眸光直直地想要看穿我的灵魂深处。 半响,他假装不闻地拾起我已经断裂的高跟鞋,像是发现了罪魁祸首,还未等 我回神,竟然又脱掉我的另一只鞋将它们一并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箱里,“以后, 不准再穿高跟鞋!” “凭什么。”我拉回视线,双手捏紧,顿觉一股酸气在胸口发酵。 他的语气有着压抑的紧绷,咬牙切齿地吼道,“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常识?怀孕 了竟然还穿这样高的高跟鞋,你是想摔死我的孩子?” 四周的私语声越来越大,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我怀了他的孩子,给我这样 的难堪! 我略微沉吟,隔了会又坚决地反驳,“谁说他是你的,不要脸……” 真是,丢人! 闻言,他的眼神闪过一丝黯淡,随即又恢复一贯的冷硬,“好,他不是我的, 是我们的。” “你!”我一时语塞,青白交错的脸上难看至极。 夜凉如水。 我让自己置于黑暗之中,这样的黑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度过的那无数个安静的可 怕的夜晚,那样的深沉的墨黑,也是跟今天一样,黑暗得几乎想将我吞噬。我睁开 疲惫的眼,静静地注视着窗外,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天空黑得如此深沉,夜雾袭来, 冷冷冰冰。 那天以后,姚煜根本不让我再回那个小公寓,他让我住在他在金云山上买的私 人别墅里,指派了两个佣人,一个司机,还有四名保镖彻夜守在大门外。 这里的风景很美,比以前住的姚家有过之无不及,五天了,我却无心欣赏,只 觉得食不下咽、度日如年。 他没有出现,可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彻查照片的事,我知道自己根本阻止不了 他,我已经分不清心里纠结的到底是怎样的情绪,既矛盾、又心疼,我想要知道真 相,但又害怕……这像是一种永无止境的煎熬,是是非非,我忽然觉得很累。 忽然,门轻轻地裂开一条缝,我缓缓地闭上眼假寐,从眼角的虚缝中看到一个 高大模糊的黑影走了进来,是姚煜! 黑暗中,他的一双眼眸显得特别沉,他像是怕打扰我轻轻地走到床边不发一语 地坐下然后静静地盯着我沉睡的脸。 这沉闷的气氛让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半响,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 他却伸出手,抚开我额前的发丝,唇贴着我的耳朵,带磁性的低音像海水一样深, 他轻轻地喟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一句话让我瞬间变了脸色,狂乱的情感在我的胸口翻搅,对于这措手不及的情 绪,我慌乱地揪紧棉被不知该如何处理。他走后,我骤然睁开眼坐起身紧紧地盯着 那扇门,心里蓦地窜升出一丝恐惧,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 我顾不得脚上仍然红肿的伤,下床一瘸一拐地追了出去,慌乱地找寻他的身影。 终于,在二楼的走廊尽头看到了他,他烦闷地不停狂吸着烟,烟在那粗狂的指间燃 烧,烟雾袅袅上升,就如盛开的罂粟,他的俊脸在烟雾中忽隐忽现,细细看去眼角 似乎还有一滴来不及擦干的泪。 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在这冷凝的夜里,发出沉重的声音,他立即灭了烟,冲 上前来扶住我。 “是谁?”我挥开他的手,靠在墙边用力撑住自己虚软的身子,“你已经查到 了真相是不是,我问你是谁?” 他开口,语气中有一股浓浓的哽咽,好似已经失去了以往的冷静,“这件事, 我自己会处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一股热气由我的心脏扩散至脑门,眼前微微出现朦朦胧胧的雾气,喉咙如同哽 住东西般难受,我抓紧他的前襟猛力地摇晃,“是小芦对不对!?你要怎么处理! 你又想对她怎么样?” “你冷静一点。”他忽然伸手,紧抱着我。 我眼瞳中的水雾晕开了眼前的景致,我不安地挣扎,“不,你要我怎样冷静, 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找到她了?她在哪里?” 他盯着我,脸上写满了惊恐,“没有,我只是得到消息,赵小芦那里,还存有 一份跟你的一模一样的照片,我的人查出在10月13日的时候,她在网上跟一个人做 了一笔交易,将其中的一张照片卖给了那个人,从而获取了四百万的报酬金。那个 人是在网吧跟她联系,她们交易的地点应该是在荒郊野外,我暂时无法查出,到底 是谁。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闻言,我咬牙,一记锅贴热辣辣毫不留情地刮上他的俊脸上。 我颤抖着,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滚烫的眼泪炙疼了眼,只在蒙胧间看见他 惊慌、懊悔至极的表情。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