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我一个人,挺着大肚子笔直地站在曼陀罗的大门口,风轻轻地吹着孕妇装的裙 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我没有钱重新装修它,也没有办法卖掉它, 所以几个月之后,它依然是一片废墟。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其他人要是知道,一定 不会让我一个人单独冒险。我只是,将一张写好了原因和地点的纸条交给了赵婶, 让她在傍晚的王静晨下班的时候转交给她,我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在心里默 默地祈祷,希望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准备了了一个电击棒和一把刀放在一个黑布袋里随身携带。我不是傻子,踏 上这条路无疑是让我和自己的孩子陷入危险之中,只有这些东西,让我觉得安全, 因为我再也,不敢相信她…… 我看了看表。 三点过十分,她没有来。 我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没有一个人,气氛变得异常诡谲,我深吸一口气, 理了理心绪,定了定神气。 终于,我看到一个面容有些憔悴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踏在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 响声,她穿着一件黑色风衣从伸出墙头的半棵桂花树下缓缓地朝这里走来,细碎斑 驳的光影落在她的脸上,掩住了她的表情,她的身姿还是那样风流多韵,摇曳生花, 只是浓妆艳抹的丽容再无往日靓相。 我抬眼,彼此之间却不言语,只是满腹沉重地凝着对方,那感觉就像有只无形 的手正一丝一丝地抽剥着我的心,毫不留情。 不一会,她瞧见了我的大肚子,她的声音仍旧美妙动听似百鸟歌唱,只是她的 眼底,有着一丝明显的狰狞,“你,竟然怀孕了……” “为什么陷害我?”我不回答,只是心却不由自主的猛力加速血液倒冲。 她点燃一根烟,一步一步地踩上来,每一步,都让台阶发出闷响,每一步都如 踏在我的心上。然后她妖娆地走到我的面前凑近我的耳旁,语音徐慢却是勾魂摄魄, “为什么?哈……很简单,因为你该死!因为我要得到更多的钱!” “我为什么该死?你要钱,除了不让你贩毒,我哪一次没给过你!?”我木然 地盯着她没有过多的表情,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我拼命地告诉自己,必须要坚强, 必须要忍耐,可她背叛的事实摆在眼前,始终还是让我觉得像被人扇了耳光一般难 堪。 她冷笑一声,瞳孔逐渐深沉,像条毒蛇般钻进她的意识,逐渐啃啮她的神智, “你跟我同样是孤儿,同样被卖到犯罪团伙,凭什么你可以不被卖到酒楼,而我要 承受这样不堪的命运,凭什么你可以代替姚婉琪享受姚家的荣华富贵,我却要像一 条狗似的仰仗你的光芒而活!?告诉你,我受够了……” “就因为这个?我自问待你可不薄!你竟然这样回报我!”我全身颤抖着不可 置信地直射她的眼眸,而后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渐渐用力。她浓密幽长的 睫扇,如蝶翼一样轻盈地舞动,隔着烟雾,叫人看不分明。 现在,我的心很乱,至今还难以相信她会为了钱背叛我!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再若无其事地喷到了我的脸上,而后她猛地甩开我紧扣 的手,我差点重心不稳地摔倒地上,她的眼底仿佛有无数寒剑射出,她捏紧了拳头, 嘶吼着,“不……我恨你的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竟在看到你的照片第一眼就要 我帮他得到你!凭什么……凭什么?” “你爱的男人?”我愣愣的呢喃,心像被沉痛地敲打了一下似的,满眼苍凉, 为什么? 她盯着我,忽然反手掐住我的双肩猛力地摇晃,满目猩红的怒视着我,风将她 的发丝吹得有些凌乱,“是华少!沦落风尘这么多年,他是第一个正眼看我的男人, 他甚至不嫌弃我的出生和技女的身份让我当他的情妇,我以为……可以这样平静地 跟他过一辈子,可是有一次,他在我的房里见到了你的照片……从那一天起,他就 不要我了……因为你!他不要我了!可笑吧……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 她的脸上,全是我从未见过的狰狞,她尖锐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我白嫩的肌肤里, 美丽的脸孔变得扭曲,“你知道吗,我被强歼的那一天,姚煜的人将你带走以后, 华少带着一群警察冲了进来,他看见一身衣衫褴褛的我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苏罂 呢,她在哪里……’” “芦……”我一怔。 她冷冷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继续道,“我真想知道……你究竟有什么魅力!你 不过就只是拥有这张脸,为什么会将这群男人迷得神魂颠倒!连从未对谁动过真心 的他……也为你失魂落魄!你知道吗,我甚至撕破了脸皮威胁他说要告诉你他的真 面目,就是为了让他再一次回到我的身边,可他却为了不让你知道他的坏,竟然狠 心将我囚禁了起来。” “所以,你才消失了这么久……原来是,被他囚禁了起来,我还以为你……” 闻言,我不可置信地推开她的纠缠,我的双眼的瞳孔都紧缩成了一线,愤怒顿时冲 向头顶,所有压抑频临爆发。 她沉下脸,攒起冷酷的眉,浑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敌意,“没错……他告诉你 我跑了是吗?笑话,在C 城,除了他,谁还敢在警察眼皮底下玩失踪……” “原来……是这样。”我茫然轻抚着手臂上被掐出的几道瘀血,痛楚却是在心 里越敛越深。 忽然,她冷鸷地低吼,“你不过是一个跟我一样的恶毒女人,凭什么能够同时 得到华少和姚煜的爱,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其实姚煜很爱你,他爱死你了…… 就你这个傻瓜,被蒙在鼓里还不停地找机会伤害他,甚至想要篡夺他的财产……哈 哈……” “你什么意思?”倏地,我的心脏急速的猛跳。 她睨了我一眼,我从她的眼底,看到了恨意,“那一次,你让我派人去勾引他, 没想到他看也不看地挥开那个女人,对她说,他只碰他爱的女人。而他碰了你…… 这就足以证明他爱的那个女人——就是你!” “你胡说……”她的话像是一枚空袭炸弹,尽管我心快得像要跳出胸腔,但还 是力持镇静。 她缓缓咧开一个幸灾乐祸的笑,“我没有胡说,不过你后悔也来不及了。因为, 现在你……马上就要去蹲牢房……再也没有机会跟他在一起了!哈哈……” “什么牢房?”听见她刺耳的笑声,我的心仿佛在瞬间被人生生撕裂了。 忽然,不远处警报刺耳地嚎叫起来,那声音从远至近,沉默在四周蔓延开来, 我感到心魂俱丧。 不一会,曼陀罗的门前竟然出现了一大群警察,他们穿着制服笔直地站在台阶 下面,一个比一个神色凝凛。 其中的一个出示了证件,看着我们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接到举报,说曼陀 罗的店主长期从事毒品交易活动,你们谁是姚婉琪小姐。” 赵小芦嗤笑一声,她立即用食指指着我,阴沉地道,“警察先生,就是这个女 人,她就是大毒贩华擎泽的女人,我亲眼看见,她在这家店的包厢里,藏有大量毒 品。” 我不可置信地听着她冷冽到极点的声音,我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紧握成拳, 异常沉默。 这样让人心酸的话语,更胜万千锋刃刺入心间,尖锐而细密地疼痛,源源不绝 地袭来。到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想陷害我,看来,她是真的很恨。 可是…… 那名警察使了一个眼色,他身后的一群警察立即分成几个小分队冲进了曼陀罗 里四处搜寻。 不一会,他身前的传话器响起,“报告长官,在曼陀罗里一个黑屋子里的确搜 到用木箱子装载的大量海洛因。” “好,将它们抬出来装进车里,注意带好手套保留证物。” “是。” 那名警察立即转头对我说道,“小姐,请你跟我们到局里走一趟接受调查。” 我闭上双眼,下唇已被咬得发白,额头上渗出滴滴冷汗。 “哈哈……”忽然,赵小芦又苍茫地笑起来。 我低问,这烫人的悲伤让我几不可微地颤栗了一下。“芦,你笑什么?你做了 这么多,很开心吗?” 她压低声,眼里有着道不尽的痛恨,“我为什么不开心,我就要亲眼见到你去 蹲监狱,我能不开心吗?这样多的海洛因,就算不是死刑,也够你在牢里待一辈子, 上一次……我本来想假借他人的手,让你坐牢,可是没想到,竟然是华少将你救了 出来……我好恨,你说,要是你不存在,他会不会再正眼瞧我呢?” 我的泪水忽然顺着眼角流下来,在我清冷的脸颊伤淌出蜿蜒的泪痕,“可是, 小芦,这些年我们一起努力打拼,一起面对任何困难,这样的感情,难道还比不过 区区一个华擎泽?你难道还不明白,他只是在利用你……芦,收手吧,只要你诚心 改过,我会帮你在警察面前求情。” 话落,她又扬声大笑,而后,她缓缓地凑近我的耳旁,细声说道,“苏罂,别 假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如果我不这样做,难保有一天你不会这样对我!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既然不能流自己的血,那么我只能牺牲你了,这些可都是 ……你教我的。” 我睁大眼静静地盯着她那媚人眼波和唇边的笑纹,让人恍然又回到了跟她在一 起的岁月,处在云雾之中。 曾经,我们一个似在微风中轻轻漂浮的芦苇草,似冰媚骨;一个似在空气中纠 缠出漫天盛放的罂粟一样冶艳而妖娆,如妖似毒。只要有我们在的地方,无不是在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将男人与权势玩弄于鼓掌之间,让人欲罢不能。 可是今天,我还可以悬崖勒马,她却已经无药可救! 忽然,我走上前,冷到极限的音调溢出我如樱花般的唇瓣,淡然中藏有一点冷 酷,“是吗?可是芦,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家店,是你的名字。” 她的笑容渐渐僵硬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曼陀罗,写的是你的名字——赵小芦。警察先生,在曼陀罗里贩毒 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不可置信地瞪凸了眼。 我听见自己笑道,“为什么不可能,在一开始,这家店,就是买给你的。”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