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蓦然回首 很多的疾病都是在夜晚悄然而至,身心俱疲的我在夜里发起了高烧,腹痛难忍, 我坚持着爬起来,找了片药,可仍然未见好转。汗珠一滴滴往下落,全身的衣服很 快湿透了。人在生病的时候,总会本能地联想到死亡,我将屋子里的灯全打开,希 望能减少内心的恐惧。去医院吧,一个以思想和精神为傲的人,在这种时候也只能 求助于医生了。一看表,十二点三十五,这午夜时分,哪里还会有车呀?我自然地 想到轩,对他的依赖已经成为惯性,我拿起电话,刚想拨他的号码,又停住了,我 从来没有在他回家以后给他打过电话,而且前一天晚上的怨恨依然满腹。这就是情 人呀,我可以跟他花前月下,缠绵悱恻,但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正搂着另一个女 人共赴南柯。我打了柳冬的电话,这就是朋友,他不会经常陪伴你,不会跟你耳鬓 厮磨,但当你最困难的时候,向你伸出手的往往是朋友,尤其是,我找他,一点心 理负担都没有。 柳冬接电话的时候象在梦呓:“谁呀?”,我有气无力的求助声让他顿时清醒, “你别急,我立刻过来”。只用了二十分钟,我就已经坐上了柳冬的车。他一边开 车,一边说笑话逗我,男人和女人就是不同,他们不会详细地去问病情,他们总是 在行动,在尽力地去为她人做点什么。而女人却不一样,换了我,一定会柔声细语 地问他,你怎么了?怎么不舒服?哪里疼?怎么疼?夜里的医院,寂静阴森,医生 也是睡眼朦胧,他按照程序给我做了检查,用触惊不怪,触怪不惊的语气吓唬我: “你这是肠梗阻,幸亏来的及时,否则,等到肠穿孔。”看我已经吓的面色土白, 又动了恻隐之心:“快去挂两瓶水吧”,他将病历及药单处方都递给了站在我旁边 的柳冬。“嘿嘿,他把我当你老公了吧?”,在打吊针的时候,柳冬坐在我旁边的 椅子上象捡了个大便宜。我笑得有气无力,疼痛已经减轻了很多,但人却疲软如泥。 我有点恨轩,恨他将我带入了一个深渊,恨他曾经对我柔情蜜意,信誓旦旦, 而一旦我成为他的负担,便逃之遥遥,只留我独自承受这两个人共同种下的苦果。 “你跟他吵架了?还是分开了?”柳冬突然严肃起来,转了话题。我被他问得 一楞,象见到久别的亲人,把跟轩的事情倒了个一穷二尽。“我也是过来人,其实, 两个人的这种事情,最好的结果就是都慢慢淡了,否则,一定会有一方受到伤害。” 柳冬是想到了他自己和那个大学教师的事情禁感慨。“如果让你再去恋一次, 你还会吗?”我本来想说婚外恋,可他现在从法律上根本就没有婚姻,尽管他和前 妻仍然过着家庭生活。柳冬摇摇头,又摆摆手:“不会了,绝对不会了,太累了, 我爱不起了,还有说实话,现在心也麻木了。”很多女人都抱怨男人的无情,就象 很多男人抱怨女人的无义一样,男人和女人总在互相埋怨,但其实他们需要共同的 东西,他们被共同的东西所伤害,只不过男人会选择沉默,女人则选择发泄,所以 这个世界上满是怨妇,我也不例外。送我到家门口,我没有让他进去,自从上次的 尴尬之后,我开始告诉自己,他是个正常而健康的男人,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 “如果一个东西,让你身心大乱,让你迷失自我,就放手吧。”柳冬丢给我一 句金玉良言。 放手?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但做起来谈何容易。象是有感应,晚上轩给我打了 电话,我一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泣不成声,将夜里的惨状一一告诉他。他一直静静 地听,直到我停歇下来,才叹了口气说:“我马上过来看你!”。轩进门的时候, 手里捧着一束百合,清新的花枝和他仓黄的倦容就象一幅对比鲜明的工笔画,他在 我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如释重负地说:“不烧了。”我恩了一声,点点头,斜 靠在床栏上,半闭着眼睛看他。只那一夜,突然彼此之间似乎有了距离。他的面容 变得陌生,变得遥远。“吃饭了没有?”,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又摇摇头, 笑得勉强:“没有,不想吃,也不想做,儿子我也是给他吃了点水饺。”轩腾地站 起来,很着急的样子,“这怎么行,我给你去煮点粥。”他去了厨房,我则静静地 躺在床上,想我这个人,想他这个人,想我们的过去与现在,想我们看不见光明的 未来。 一碗绵白泛着清香的山药粥被轩端到面前,我闻了一下,“好香”,可并没有 想吃的欲望。轩有点霸道,拿了一个勺子,自己先试了一口,显得很沉醉的说: “真好吃,来,我喂你。”,也不管我是否同意,送了一口进我的嘴里。也是奇怪, 开始两口吃的无味,可越吃越觉得香甜,轩的笑容越来越丰富,我看见他眼睛里的 怜爱。他一勺一勺地喂着我,就象一个慈爱的母亲,一个温和的父亲,我陶醉在这 甜蜜的温馨中,前日的不快早就忘到九天了。吃完饭,他用一个温热的毛巾替我擦 了脸,然后,拽出我在被子里的双脚:“来,我给你捏脚。”我下意识地将脚缩了 回去,我怕痒,以前也曾想过去做脚疗,但因为脚不能被人碰只好作罢。轩继续霸 道,又将我的脚拉出,我不再反抗,任由他动作,他先在我的脚上擦了点油,然后, 轻轻地捏着,他一边捏,一边柔声地说:“你先闭上眼睛躺一会。”我闭上眼睛, 感觉着他时而轻时而重的挤压,真是奇怪,我竟然一点都没有感到痒,只觉得全身 渐渐的放松,一股暖流渐渐地从脚底往上涌,我听见轩坏坏地说:“你知道吗,民 间有句话,女人的脚被一个男人捏过,她就会永远爱他。”是呀,我会永远爱你的, 我这样想着,坐起身,趴在他的后背上,“我也知道一句话,男人一旦背过一个女 人,就表示会永远爱她。”轩背起我,慢慢地站起身,缓缓地从房间里一头走到另 一头,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眼泪涌了出来,浸湿了他的衣领,流到他的胸前。 第二天,我去了单位。办公室的同事出差了,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头虽然还 有点昏沉,但已经感觉好很多,人也逐渐恢复了精神。快到中午,轩打了个电话过 来:“怎么样?”他一听我的声音便问。“还好。”我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 一听他的声音就不自禁开始撒娇,将声音调的很虚弱,他有点不放心:“你先好好 休息,老黄的父亲下午火化,我可能要送老黄回老家,如果他们不要我去,我晚上 再去找你”。我原本并未打算轩会再来看我,虽然对他依赖,但如果他不给我这个 希望,我还是知道我不能要的很多。只是他这么一说,我就开始等待盼望起来,在 这样的爱情里,女人只要看到希望,就会拼命地想抓住。下午快去接儿子的时候, 轩又打电话过来:“宝贝,对不起,我今天来不了,我晚上要跟他们去老家。”我 有点不高兴,盼了一天,盼来的竟然是失望。“你在哪里?”我闷声的问。“在等 他们取骨灰盒。”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无可奈何地跟他道别,让他一路小心开车, 他让我一再保证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挂了电话。 女人的直感总是灵验的吓人,特别是象我这种敏感的小女人。放下电话,我反 复回味着他的话,觉得不安,觉得心慌,不知道为什么,我本能地觉得他在骗我。 脑子里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喊:“去揭穿他,去揭穿他。”我的思绪涣散,我 感觉到自己在迅速地穿上外套,走出大门。我没有理智,完全地被冲动与怀疑所支 配。 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不到五分钟就到了他单位的门口,一下子冲到他平时停 放车的地方,没有看到他的车,我稍微松了口气,笑自己的多疑。一边骂自己,一 边向外走,准备再去打车接儿子。然而,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我看见那辆我熟悉 的不能再熟悉的车在缓缓地向我的方向开来,车里坐着的正是轩,穿着我为他买的 一见米色外套,眉头紧锁,目光深邃。他没有看见我,车从我的身边开过。我拿出 手机,拨了他的号码:“你在哪里?”,我竭力使自己显的平静。“还在等他们”。 他用的仍然是颤音。“还在殡仪馆吗?”我努力克制自己。“是的”,轩的这 两个字几乎在哼。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那你知道我在哪里吗?”,我几乎是在 大叫。 “在哪”。轩的话语充满不安。“就在你的身后”。我想到那句诗,蓦然回首, 灯火澜珊处。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