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伏兵(3) 于树先目光不复此前的平静了,冷得令人发颤,说:" 查下去,你担不起。 " " 我的肩膀能扛多少,我比你清楚。" 刘作竣说," 货总价值两千万,税额 近五百万,成晟,你告诉他,这是什么后果。" 马成晟是海关学校出来不久的新人,办案没什么经验,但背那些条款正碰着 他的强项了:" 与走私罪犯通谋,走私货物、物品偷逃应缴税额在五十万元以上 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偷逃应缴税额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罚 金或者没收财产。" 刘作竣说:" 你都听明白了,这次的金额远超五十万了。我不想让你有这个 下场。" " 谢谢您了,无功不折罪。" " 要有功也简单。" 刘作竣微笑," 远阳船务,或者说你吧,谁是你老板? " " 我。" " 情天义海嘛。" " 过奖了。" 于树先闭了嘴,心里却是苦笑了,情是情,义却未必。 遇上这种态度,刘作竣也束手无策,他的证据够让于树先认罪,却不足以更 进一步。天差不多亮了,审讯在此也算告一段落了,在被带出门的刹那,刘作竣 又喊住他,说:" 这口锅太大了,你扛不住了,随时找我。" " 谢了。" 于树先并没有不回头。 刘作竣听着走廊上远去的脚步声,摇摇头,他当然理解于树先的苦衷,只是 这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那是一个流传的故事,1997年的那个傍晚——那 时他还没转业到海关,审单科例行检查,发现一船货有些可疑,扣下不足一小时, 有人上门求情,被副关长刘文明拒之门外。当时天时已晚,刘文明有事先回家了。 当晚,刘家发生液化气爆炸,刘氏夫妇和女儿,还有保姆丧命,独十七岁的儿子 刘聪因住校而幸免。次日,刘聪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而那批货第二天就被解禁 提走,一夜之间,报关单与货物竟然找不出任何破绽。警方最后宣布的结论是, 爆炸是因为煤气泄露。 刘作竣搓了搓脸上紧绷的皮肉,拿了漱洗用品进洗手间打理了一下有些疲倦 的脸,镜子里,他看起来精神了一些。回到办公室,一边换便服,一边抬头看了 看墙上的钟,换过衣服,出了海关大楼。 清晨六点,大雨之后街道寂静安谧,一片清凉,路灯亮着疲惫的光芒,错落 在一溜儿的法国梧桐间,树叶上还滴着水珠,水珠透亮,而清晨的薄雾散着路灯 晕黄的光,这样的景色唯有在大雨之后的沄城清晨才能看见的——这是一个多雾 的城市。 刘作竣笔直的身影,孤寂而清凉,立在苍老古朴的思澄教堂前。 每个礼拜日的清晨和日落时分,整个沄城都能听见东侧的钟楼响起祈祷的钟 声,在钟声响起时,教堂周围便笼罩在浓重的宗教气氛中,这是回避不了的。刘 作竣当年便是在这附近,被这钟声所引,跳进了这道庄重的门,然后欲罢不能了。 他推开黑色院门,院里树木常青,没有鲜花的簇拥,走过了尖形肋骨高叉的 拱门,朦胧的晨光,穿过门掌式花窗棂和上面镶嵌的七彩玻璃。进了教堂,刘作 竣放轻了脚,在左侧的长椅上坐了,远远凝望着十字架,又是静默。然后便靠在 椅背上睡着了,熬了一夜,毕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 当教堂的时钟敲响六点的钟声时,他猛然惊醒,回望一眼,又低了头。 一个身影进了教堂,是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汉子,裹着夹克,帽沿压得很低, 遮了大半边脸。他沿着墙根,轻手轻脚,向着刘作竣走来。 刘作竣仍闭着眼,说:" 你来晚了。" " 是你来早了,我的车整点回沄城的。" 汉子在刘作竣身后坐了,双臂趴在 椅背上,下巴抵着手背。 " 昨晚,辛苦了。" 汉子依旧低着头,说:" 是辛苦,挣钱都不容易。" " 奖金没那么快。" " 没带奖金,你来干吗?" " 既然是约定的,就不用取消了,让你忏悔一下也是好的。" 汉子笑,有些放荡,声音不免大了些,回荡在寂静的教堂。他说:" 酒肉穿 肠过,手段不是问题,我探得消息卖钱,取之有道。倒是你,一个无神论者,不 怕耶和华砸了你的饭碗吗?耶稣说要宽恕,法律却要求你执法如山。要么是一个 合格的执法者,要么是虔诚的基督徒,你是哪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