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果然,那人递过一张名片来:晚报社,专题部记者,倪亚雄。 她点点头,“难怪你认识我,还有这么多新名词。” “这可算不上新名词。您日理万机,可能不看报纸。” 她是不大看报纸,没那么多时间。不过她的消息并不闭塞,她经常上网,对于 来自上层的新动向新提法她还是相当留心的。按照这个人的分类,她显然应属于 “海归”一类。自己的留学生经历在本市早就不是新闻了。从他话锋里透出来咄咄 逼人的气势,显然这也不是那种不了解内情的人。她开始警惕起来。 她翻动着那张精致的名片:“我以前见过你?” 他的表情又夸张起来,好像特别委屈似的:“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事实上我要 求采访已经被你拒绝过很多次了。” “是采访我吗?”她笑起来。“可我本人没什么可报道的。难道你不认为传媒 总盯着领导人报,讨厌吗?” “如果您是个普通读者,这话说得有道理。可一个市长就不该这么想。特别是 一个海归派领导人,不利用现代传媒那简直是傻瓜。” 她愣住了,心想这人确实有点名堂。“还是多宣传群众吧。”她说。然后她妩 媚地点点头,随便喝了一口,就走出来了。 “欢迎再次光临。”他说,“这酒吧有我的股份。” “哦?”她笑着指指广告牌,“酒吧倒是很有创意,不过要合法经营才好。打 擦边球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 “是的是的,我们坚决贯彻领导指示。”他夸张地连连哈腰。 就这么着,她认识了这个记者。 倪亚雄自称也算是半个海归派,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他去美洲和澳洲转过。 接下来就是死缠烂打,老是打电话要给她做专题,说是如果在美国认识她,“说不 定咱俩早就同居了,”逗得她哈哈大笑。 在本地,还没人和她开过这种玩笑。偶然来那么一下,也挺有趣。至于想采访, 她当然没法答应,在他这种小报上登专题弄不好真能惹出一身骚来。不过人家要上 你家里来做客,就不好拒绝了。 他带来一架特大的相机,进门就咋咋个不停,连她在厨房里都不放过,还让她 和蓓蓓摆出一副探讨毛衣编织技术的姿势。不过总的来说,这家伙并不令人讨厌, 谈吐幽默,鬼话连篇,逗得蓓蓓开心无比。似乎他已经是这家人的老朋友了。 就在她炒菜的时候,他靠在门框上,突然想起来似的,冒出一句话来:“那边 好像已经定盘子了。” 她抖了一下,锅铲差点掉地下。一时,眼皮跳起来,竟想不出话来回答。 “盘子”,是官场俗语,一般是指方案。下半年就要开“两会”了,此时的 “盘子”当然指的是下届政府人选,她不可能装傻。 再说,这话也确实击中软肋。 他进一步指出,“看来你这个市长是当到头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答,“我无所谓。”可话音已经劈碎了。 “这话言不由衷吧?”他说,“我知道,你还信不过我。可我是诚心实意的。” “你究竟听说什么了?”她勉强笑着,可脸颊分明在抖:“本报内部消息?我 忘了你是灵通人士。” “好像是给你一个专职副书记,安慰一下呗。”他哼了一声,“其实你想想就 明白了。那边对你的不满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你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这人说起话来老气横秋,完全不拿自己当领导。可是在这种场合,细节已经忽 略不计了。她急于知道更多,越多越好。“那边”,当然是指市委大院。而市委大 院也就是书记李明阳。书记不满意,市长自然是坐不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