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当然,这样的认识是不便说出来的。谁都不会承认自己是为了利益在战斗,他 们都高尚得很,纯洁得很,只有主义没有功利。首先匡老就不会承认。但他们瞒不 了她,她游历过美国和加拿大,懂得现代经济学最基本的原理。 匡老是本市资格最老,也是任职时间最长的市委书记,他赶上了这最后20年。 本市的历史简直就是匡老个人的沉浮史。所以他才最珍惜这段辉煌,不允许任何人 玷污它。一座城市,谁最热爱它?是为它操心并且说话算数的人热爱它。这就好比 一个孩子,当然是孕育了他抚养了他的父母才真正心疼他。这样的人一座城市只有 两三个,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决定一座城市的命运。说人民的城市人民爱,那是鬼话。 这也就是匡老为什么不放手让李明阳去做的原因,他生怕李明阳篡改了他的“新思 路”。而自己,恰恰是“新思路”的组织保证,是匡老政治生命的延续。所以他们 才把自己看作卡在喉咙里的一根刺,非要拔出去才痛快。 说起来李明阳也够惨的,端着个皇帝的架子,咳嗽都不敢大声。他当然也想走 出匡老的阴影,有一点自己的建树,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可惜历史并没有给这个混 蛋留出空间。因为,因为她陈启秀回来了。因为这个混蛋居然把自己当作眼中钉, 居然。而当初,自己是那样诚惶诚恐地向他讨教,渴望得到他的帮助。 仔细想想,她真是很委屈。她不想夹在任何人中间,也不想有任何背景,她是 真心实意想为老百姓办些好事的。可他妈的你躲都躲不开。在政坛上你清高不了, 你必须是某等线上的人,你不能不给自己抹上色彩。那么好吧,既然这样,她就不 能不应战。 这是你们逼出来的! “停车。”她看见设计院时突然发出指令。 司机小陈整个身子都伏在方向盘上,却赶紧回头问:“没撞着你吧?” “哪能呢?”她拍拍小陈,轻捷地跳下车。“从前我也是个像模像样的运动员 呢。”然后三步两步跨上台阶,说,“你先回吧,待会儿我自己回去。” 小陈说,“我在这儿等就是了。” “不用。今天是周末,你去玩去吧。替我打个电话,让蓓蓓来家吃晚饭。” “我可以去接她。” ‘那不行。这丫头可挑剔了。“ “你放心,我骑自行车去。” 她点头,缓缓转过身去,总觉着有点不对劲。推开茶色玻璃大门,她看见里面 有一双发直的眼。想想又索性走回去,盯着小伙子红起来的脸:“听我说,为你换 这套房,我可是把房管局都得罪了。你干吗还不办事呢?” 小伙子像遮挡阳光那样捂着眼睛嗫嚅:“没劲。” “怎么才有劲?”她笑了。“百货大楼新到一批花呢套裙我看挺是样儿,赶紧 陪人家去逛逛。要我帮忙吗?” “她什么也不懂,简直不像个女人。” 她说:“你懂得什么女人不女人?别傻了。女孩子嘛,总是要撒撒娇的。” 小陈瞪起眼:“是真的。” “什么呀,真的假的你结完婚就知道了。”她简直连推带哄把他弄上车,看着 他打着火,才往楼里去。她感到那双眼还留在腰部以下。这全是夹克衫在起作用; 把长裙拉得更长了。她把夹克衫扯了扯。这样不行。这样怎么行呢?她难道不是凭 脑袋打天下吗?可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得意,熨帖多啦。 小陈是警卫科挑来的驾驶员,当过兵,又是孤儿,他们认为这样才可靠。也许 是同宗吧,她倒是像姐姐一样给他关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