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蓓蓓说,“就是。” 默生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人嘛,都是一样的结构,生理上一样人格 上也是一样,怎么可以受到不一样的对待呢?” “你们还有完没完?”她终于忍无可忍,冲进里屋摔上房门。 就像受到震颤似的,电话发出格格的鸟鸣。她的卧室里新近换了一只仿啄木鸟 叫声的电话机,电信局长特意说这是全市第一台。当时默生也特别满意,专门让同 事打个电话过来试试。他说到晚上就把客厅里的电话拔掉,他最烦电话机在半夜里 突然哇哇大叫。用到这个特权的时候,他就不认为天赋人权生而平等了,完全是在 美国学来的双重标准。她恨恨地想。 电话那头说:“是小陈吗?” 她立刻弹起来。“是匡老啊,您在哪儿啊?” “在家,刚刚到,赶紧向你报到啊。”匡老笑声爽朗。 “怎么样?”她双手捂起耳朵,生怕听错了,心也悬起来了。 “不怎么样,哈哈,不太乐观。” “我想到会碰钉子的。”她低声说。 “那么就把钉子碰弯好了。你下午来吧,电话里说不清。” 放下话筒,手指还在揿键上敲。太快了,老爷子回来得太快了。应该迟几天, 应该多磨几个来回。碰钉子是不奇怪的,资金啦位置啦综合效益啦,总会找出理由 来的。问题是声势还不够,就像一个美丽的皂泡刚刚离开吹筒,需要特别小心。 吃完饭蓓蓓玩去了,默生照例是午后一大觉。她一边刷碗一边就打起瞌睡来。 太累,真的累死了。这些日子跑啊说啊上蹿下跳啊,春天来了,可春天里究竟有些 什么她还没看清楚。 倒在床上,还没合眼,啄木鸟又叫了。 “我是亚雄啊。”声音甜甜的,腻腻的。 “什么事?”她有点烦。 “全部通知齐了。三点整。” 她愣住了,一生气记者会差点给忘了。“我正要告诉你,取消吧。” “你在开玩笑?”倪亚雄尖叫起来。 “我跟你开什么玩笑?笑话。” “这……这是你床头的台灯吗?你知道……”倪亚雄又磕巴了。 “你辛苦了,我有数。”她摔下电话,可再也无法合眼了。怎么想起来安排这 么个人? 在匡老家。 “他还在休息。”保姆小声说。 “我知道。”她还是走了进去。匡老不是那种知识分子型的干部,这方面他无 所谓的。 匡老闭着眼,手软软地指着小沙发。脸上褐色的老人斑有点像印尼的群岛,这 个发现她愣了半天,心里有些歉疚。可她实在太着急。她都快急疯了。 “泄气了吧?”匡老说。 “没有。”她干干地笑一声。 “没有?” “真的没有,”她解释,“我是不放心。或者说不甘心。” 匡老这才支起身子,盯着她眼睛说:“先说你的事。这次省委算是正式征求我 意见了。看来李明阳,是铁了心要把你换下来。我当然不同意。具体也就不去说它。 后来他们就问,给你换个地方怎么样……” “我哪儿也不去。”她冷冷地说,“现在就是不知我的继任者是谁?” “韩,赵,谁都有可能。谁都无所谓。”他笑了起来。“反正你又不走。” 她也笑了,这一刻反倒心平气和了。“我不认为他们比我强。” “其实你根本就明白,你太突出啦。”匡老肯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