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脚伤 那是最漫长的暑假,因为没了可以陪在身边的人,所以度日如年;那是最短暂 的暑假,因为心不在焉地过着,所以时光飞逝。 短暂也好,漫长也罢,他们就这么静悄悄地升入了高二。 报读文科的人远比报读理科的要少很多,全年级十个班只有三个文科班,即一 二三班,理科是后面七个班。其中一班为文科尖子班,四班和五班为理科尖子班, 学校特别派了带过好几届高三生经验很多的老师来给尖子班上课。 林逸和沈离的成绩不错,都分配在了一班。小佳和小三是体检生,对读书不是 特别在行,分在了二班。衣洋和殷飞不出所料,都在四班。 这样被打散了的一群人都开始了各自忙碌的备战,彼此在学校里见面的机会都 很少了,更多的时候只能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就此淡出了生活,只在记忆里还 烙印着对方的痕迹,那么难以忘记,那么刻骨铭心。 沈离还可以不时去殷飞家里借些东西,聊会儿天什么的,但对于衣洋,她却再 没勇气去接近了。 身为沈离的同班同学,而且还更是衣洋的朋友,林逸是很想帮他们出些主意的。 小悠在意的人承受着感情带来的痛苦,他实在不想让她为此伤怀,所以想要帮忙。 衣洋那边在上学期就已经试过,那家伙是软硬不吃,行不通的。如今林逸只好 试着在沈离耳边不断说起衣洋的优点,希望这样可以能让沈离回心转意。 “离离,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他的嘛,怎么现在就放弃了?”林逸口水说干, 沈离都没给个反应,弄得他很郁闷。 “当替身你愿意吗?”沈离思索了一下,问。 林逸来了精神:“你是为这个?唉,我说,就算我之前是说了很多狠话,但是 你就真的没感觉到他对你的心意吗?他对着你时的笑容是因为想起了小悠,还是因 为在他面前的人是你,难道你就真的分不出来吗?” 沈离一愣,林逸变来变去的态度让她很不适应。“我不知道……” “离离,你太容易被你身边的人影响了。我说你是小悠的替身,你就真的这么 认为了,这是你不信任衣洋的表现。你们之间的问题说穿了,就是你的不自信。” “林逸,当你发现你喜欢的那个人或许不是真正喜欢着你时,你还可以像现在 这么冷静吗?” “可以,因为从过去到现在,小悠在乎的一直是叶柯,可我还是陪在她身边, 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这番坦白叫沈离彻底没了语言,林逸正在进行着的是怎样的畸恋啊。“永远得 不到恋人的心,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以前会,现在不会了。说明白点,人生又有多长久。每个热恋中的人都在说 着天长地久,许着海誓山盟,那些又能当真吗?我想要陪着小悠的心情不是作假的, 所以当我的心说我想要保护她时,不管会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守着她。”脑海中自 动浮现出小悠白皙的脸庞,林逸嘴角溢出浅浅微笑,“小悠也常常像你今天这样劝 我,说着不值得,可我放弃不了,因为这是唯一真实的感情。” “唯一是多么绝对的存在,除了那份感情之外的任何东西都是多余吧。你是用 这样的心情守在她身边的吗?即使她爱的不是你,只要她幸福快乐就好,你是这么 想的吗?可是林逸,女生是很任性的,在感情世界里容不下一点瑕疵。” 林逸叹口气。“离离,你太较真了,这世上有什么是绝对毫无瑕疵的?纯金的 浓度最高也就99。9%,你能指望所有事都达到这个纯度吗?生活里不止是黑与白, 很多时候我们看见的、遇上的都是灰色地带。” 沈离摇头,表示不信。 “你被保护得太好了,你还不懂这些。”林逸揉乱沈离的发型,“男生和女生 毕竟不同……你要求的绝对完美的爱情现在的衣洋给不了,所以你宁愿舍弃。而我 明知小悠心中的那个人不是我却仍还守着她不离开,那是因为我看得比你开。或许 我比你幸运些,至少小悠给过我承诺,让我可以继续下去。” 沈离眨眼,好奇地追问:“什么承诺?” 女生好像都爱八卦,一提起别人的感情秘闻就开始双眼泛光。林逸无奈地交代 道:“她答应我,说我可以陪着她,直到她死。” “死?”一个陌生又并不该陌生的字,说出口只要一个简短瞬间,要经历却可 能会等很多年。可是有些时候当意外降临,你才发现,死神一直在你身边。“她对 你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感情吧,不然也不会对你生死相许了。” “你也这么觉得?我就说嘛,我林逸的魅力怎么可能会失效,你等着看吧,小 悠迟早会是我的。” “她现在和你订了婚,想不是你的也难吧。” “这个和那个不一样,一个是形式上的,一个是实质上的,不能混为一谈。” 林逸摆手。 “可是真的是没什么区别啊,就维持现在这样算了。”沈离打击他的狂妄。 两人一来二去的闹着,没有注意到附近那些不太友善的目光正死死地望着这里。 “水性杨花,勾三搭四,不能原谅!”那个黑影凶狠地低咒着,眸光更加毒辣 起来。 所谓文理分班就是把要读文科的人给分出来,然后把剩下的人给整合到其他班 级的,这样一来就可以很有针对性地传授知识,让学生们能更好地备战高考。然而 这样做的一个显而易见的坏处就是会破坏学生间的人际关系,导致很多要好的朋友 们彼此分别。 沈离是被整合的那群人对这样的离别感受更深,于是和殷飞策划了一次活动, 准备维护好文理科的关系。她经常往理科楼跑,却再没胆子去看衣洋一眼,每次都 是站在门外请别人把殷飞叫出来,不敢去看衣洋的脸。跑得勤了,四班的人便开始 称她为殷飞的小女朋友,殷飞笑着斥骂他们,沈离低头不敢揣测衣洋的表情。 那天下了晚自习,天色渐渐黝黑,沈离和往常一样在门外等着殷飞。 路过的几个女生瞧见了她,冷哼一声:“甩了林逸就立刻搭上衣洋,现在被衣 洋甩了就来找殷飞,沈离你还真不是一般的不要脸!” 侮辱的语言让沈离惨白了脸,她抬头,认出那个带头的女生正是当日跳高赛时 说自己喜新厌旧的人。“我没有……” “没有?那你老往这儿跑做什么?不就是又看上殷飞了嘛,何必遮遮掩掩的, 你这点把戏谁不清楚。”那女生低低嗤笑着,旁边的那些人也附和着嘲笑起沈离来。 “你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啦,可以玩了一个又一个的,有没有羞耻心啊?” “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当初是林逸度量大,还特地做了那份公告让我们不好 违背了他的意思对你动手,否则你哪能嚣张到现在。” “就是,林逸对你可是好得不行,你现在被衣洋甩了却还不接受他,反而跑来 勾搭殷飞,太不要脸了。” 女生们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一个拉扯着沈离的头发,一个扬手就要给她点教 训。 “住手!”那高高扬起的手被人拦下,衣洋低喝着斥退这些疯狂的女生,“不 要脸的是你们才对,我们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多嘴了?谁敢伤害离离我就要她 好看,还不快滚!” 先前还气焰嚣张的女生们狼狈地走开了,剩下沈离低垂着脑袋面对衣洋。 略俯下身,衣洋用手轻触着沈离的面颊:“没事吧?” 沈离摇头,咬着嘴唇不敢出声。她怕一张口那些反悔的话就会从嘴里说出来, 于是死死地咬住下唇,力度重到嘴唇渗出点滴血迹,她却还毫无感觉。 衣洋对着沈离不吭一声的态度心里浮出许多叹息。原来做不了情人就只能当敌 人的话是真的,你看,现在我们就连朋友都已经不是了。 “许老今天交代了很多事让殷飞做,可能会忙到很晚。天黑了,一个女生很危 险,你先回去吧,不要等他了。” 语毕,那颗小小的完美头颅仍是倔强地不肯抬头看自己一眼,那张红嫩的双唇 也执拗地不愿对自己说一句话,衣洋气馁地转身,返回班上去了。 待衣洋的脚步走远,沈离才敢放肆自己的感情,任意地打量着他。 我说不出口,我怕我会再哭泣,然后你就会察觉到我的矛盾,明白我的困惑, 最终又回到反复不清的螺旋里。衣洋,我们不能再那样了,所以请原谅我的疏离。 眼角还是有着潮潮的湿意,为着那些难掩的伤心和莫名的情绪。 沈离回头走向楼梯口,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意思了,不如离开。 心神恍惚地往下走,不过几步,后背一股大力推来,沈离摔下楼梯。好在只剩 下几级了,摔得并不是非常严重,但触地前左脚发出一声细微的咯嚓响动,再想如 常地走动已是不能。 好痛,就像是被人生生折断了脚踝,软软的,再不能支撑身体的重量。 痛到泪水弥蒙,眼前像是起了一层白雾,什么也看不清了。 恍然间是谁来到自己身边,关切地询问着,而后小心地抱起自己,不让那受伤 的脚再在地上拖来拖去。 努力地眨去泪水,沈离愣住了,是你吗,衣洋?是你在为我心疼着,是你在为 我难过吗? 说不清是怎样的情绪,明明已经转身走开,却还放不下她。于是衣洋下楼,想 要确定她是安全的,不需要他的担心。 可是才下了一层楼,就被一个慌张的身影撞到,没来得及看清是谁转眼却看见 她紧攀着楼梯扶手,小脸上是一片惨白,没有了神采,左脚不自然地耷拉在地上, 显然是受了伤。 他冲过去,不敢随意动她的伤处,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忙地往下跑。 她本泪水盈眶,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无礼,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离离,我是要送你去医院。”他无奈地叹气,就算是关心,也不可以吗? 听了他的话,她怯怯地收回了手,无力地依靠在他胸前。细致的脸庞,楚楚动 人的身姿,让他的心禁不住为她疼痛。 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替她受下这刻的痛楚,可是不能。因为他的一时大意害她 受了伤,令他懊恼不已。 坐上出租车,报了地址,他拿出手机和殷飞知会了一声。沈父摆明了不喜欢他, 所以只能请殷飞带为转达。 她的脚一定很痛,一路上她的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却仍坚持着不喊一声疼。 这幅坚强模样反让他更加心疼,他揽住她的肩膀,希望可以减轻她的痛苦。 她讶异地看他,大眼睛里满是他不能明了的光亮。这次,她没再拒绝他的帮助, 轻轻地倚在他的肩膀,微抿住了嘴唇。 静默无言,暧昧不清,这样平和的瞬间让他们倍感珍惜。 到了骨科医院,挂了急诊,照过X 光片,医生看了看,说是并不严重,软组织 挫伤,不要随便跑动,上几次药就好。 接过光片,黑色背景下脚骨纤细,脚踝处有着明显可见的错位了的痕迹。 衣洋指给医生看,医生摆手:“我这儿正要给她复位,上过药,两天后来换药, 不会有事的啦。” 沈离低头看着被包裹得像颗特制棉花糖的脚,觉得有些好笑。纱布包扎后已经 没那么疼了,药水冰凉凉的,清爽宜人,叫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高中生普遍都会随身带一百来块,衣洋和父亲的关系虽然不是非常亲密,但是 父亲总认为对他关心不够,所以只能在金钱上给与他绝对的满足。因此,这次到医 院来衣洋就用平日的零花为沈离办好了挂号、照片、医药的所有费用。 医生做完了检查和上药的事,衣洋抱起沈离往回走。 既然已经检查过了,说是问题不大,沈离便不想麻烦衣洋照顾,嗫嚅着开口: “我没事了……你放我下来吧……” “医生刚才说过不要跑动。”淡淡的,没有情绪。 沈离看着他坚毅的下颌,知道说不过他,之后放弃再做挣扎。 招了回程的出租车,他万分小心地将她抱进车内,像是安放一件贵重的瓷器般 异常谨慎。确定没有弄疼她后,他暗松了口气,从另一边上了车。 已是华灯初上的时间,窗外光影不断流转,沈离侧眼偷偷看着衣洋的脸。那深 爱的面容在明暗变换间展现着不同的感观,忽而温柔,忽而冷漠,捉摸不定。 感觉到沈离的视线,衣洋偏头看向她:“怎么了?脚还疼吗?” “没有,药水凉丝丝的,不疼了。”她摇摇头。 “那就好。”他试着伸手去触摸她的伤处,她瑟缩着躲开。“不能碰吗?” “脚脏……”她低声地说着,表情无辜地看着他。自己并不是想要躲避他的碰 触,只是不想弄脏了他的手。 他笑,宛若那些争吵、那些折磨统统都没有存在过一样,温和地对她露出了笑 脸。 “离离,做不成恋人我们至少还是朋友,请让我继续守护你,可以吗?” 她如被雷击中,震惊地瞪大了眼,半天没有反应。 “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让我关心你,让我保护你,好不好?”他的声音温柔多 情,若说没有任何痴想那是骗人的,可是她一再拒绝着自己让他再没有勇气去奢望 那刹那的回首了。 我唯一的祈望就是陪着你、保护你,请不要连这微薄的心愿也一起否定。 “衣洋……”她终于把他的话好好听清,却仍不敢相信这份不能接受的挚爱深 情是属于自己的。“这不值得……” “嘘……”他以一指止住她更多的残忍话语,与她额首相贴,呢喃低语。“值 不值得由我来决定,你只要告诉我,好,还是不好?” 他的眼睛灼灼地逼视着她的,让她不能再逃避。 这般绝望的执着多么地令人心酸,守望着永不回头的背影会让你开心吗?沈离 开不了口说出拒绝的话,却也张不了嘴吐露答应的词,就这么僵持着。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潋滟双眸,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唏哩哗啦 的,落了一地。 温暖柔情的守候,咄咄逼人的掠夺,你全部拒绝,要我再想什么办法来争取你? 好累,好倦,好无措。 你是我得不到也放不下的人。 他苦笑着松开手,拉开距离,倚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闪烁灯光,不再去看她满 是破碎星光的眼睛。他怕在她的泪水里,自己最后的尊严也会丧失殆尽。 她看着他坐得远远的,不再看自己一眼,心中突然剧痛难挡。 我不能接受你的保护。虽然我渴望着你的关怀,可是我再不愿做个卑鄙的小孩, 我不想再利用你的温柔。 沉默车内,两人的影子在光影交替间不断重叠,交错,宛如两人之间难以斩断 的情丝纠葛,错综复杂。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