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司家惠和康泰在机场分手之后,她看着康泰和刘柳坐上青源市公安局派来接 迎他们的汽车绝尘而去。她抿着嘴笑了,她知道自己跟踪采访的计划已经实现了 一半,有了康泰的约法三章,也就有了她收集案件资料的机会。 司家惠坐出租车进了城,她首先买了一架望远镜,一顶大草帽,一副大墨镜, 然后又租了一辆捷达汽车,随后她开车在青源市里转了两圈,熟悉了道路,大街 小巷,以免今后因为道路不熟而跟丢了目标,最后她选定了一家距青源市公安局 最近的饭店下榻。 饭店位于公安局的斜对面,只隔着一条马路,司家惠预定了一间十层高的客 房,并且要求窗户面向马路,这样她就可以站在窗口居高临下将公安局的大门口 的各种状况一览无余。 司家惠是胸有成竹,她觉得凭着自己的反应灵敏,足智多谋,即便不踏进公 安局半步,也能把案情摸出一个所以然来,她心里暗想:“只要你康泰一出来, 我就跟着你,我既不和你说话,也不和你打招呼,我就不信,你还能不让我走路, 只要我知道你都到了哪里,去干了什么,就是猜,我也能猜出一些情况来,汇集 到一起就是材料。” 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出现了这样的场面,康泰和警员在前面跟踪嫌疑分子, 后面一个头戴大草帽,脸上戴着一副大墨镜的女人紧随其后,康大警探的身后有 了这么一个业余女侦探,看来有些好笑,那情形有些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兔 子,你等着瞧! 然而,事情还真让司家惠料到了几分,也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司家惠持之以 恒还真搜集到不少有价值的材料。 河边山坡下发现外地民工的尸体,当时冯处长在现场勘察,司家惠闻讯也赶 了过去,目睹了这一场面,掌握了第一手资料,并且知道外地民工是被谋杀的。 康泰清晨去泽溏村,她早就等在公安局的大楼外边,当她看见康泰他们驱车 出来,她立刻开车一路跟了上去,那动作之神速,反应之快,堪称一流,和克格 勃差不多,没让她当警察还真有点可惜了。 康泰到了泽溏村,她怕暴露目标,没有跟进村去,而是隐蔽在村外的树荫里, 等待康泰他们的汽车离去,她才进村探听消息,此时,孙福贵之死,已在村里传 得沸沸扬扬,她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全过程的信息,并且还了解到还有两个同孙 福贵一同出去打工的村民没有回来,警察正在找他们。 司家惠从康泰所有的行动迹象分析,凭着她作为记者特殊的敏感和嗅觉,她 已经可以大致推测出,吴萍的携巨款潜逃案还没有着落,康泰并没有在青源市发 现吴萍,否则他就可以采取行动将其归案,而今康泰不但没有直接采取任何抓捕 吴萍的行动,而且全是奔忙于同吴萍的案子全无关连的案子上,所以,她判断这 些案子从表面上看同吴萍的案子没有关系,实质上是看似无关,实则有关,而且 很有可能案子是越来越趋于复杂,这就是司家惠此时给吴萍这个案子下的断语, 还真有些专业性。 司家惠庆幸自己跟着康泰来到青源的决定是太正确,太及时,也太英明了, 否则她会丢失一个大好机会,就会以为吴萍携巨款潜逃案就此简短的了结了,并 不知道这其中还有着那么多的曲折和插曲。 司家惠在了解吴萍案子的同时,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替康泰把陈蕊怡找出 来,虽然康泰并没有委托她,但寻找陈蕊怡是她心甘情愿。司家惠是因为陈蕊怡 的关系才认识了康泰,她的老公是康泰高中最要好的哥们,按理说康泰还是他们 的半个媒人,司家惠如今的幸福生活似乎还有康泰把他的哥们引到她身边的功劳, 自古就有“点滴之恩,将涌泉相报”之论,而司家惠这百年好合的姻缘,她当然 是不会忘记的,所以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替康泰满世界地去找陈蕊怡的原因,她可 不想自己过着幸福的日子,眼看着康泰和陈蕊怡分道扬镳,两下散伙。 然而,在陈蕊怡的父亲去世之后,陈蕊怡突然和康泰分了手,解除了婚约, 康泰无论如何争取,陈蕊怡是铁定了心拒不回头,这事令司家惠也大为不解,康 泰去了几趟青源,都没有找到陈蕊怡,不要说康泰心中不爽,就是她也觉得陈蕊 怡太过分了,替康泰愤愤不平。 司家惠来到青源就想尽办法去找陈蕊怡,她知道陈蕊怡的手机早已关机,打 也是白打,于是就到陈家以前居住的地方去找,但陈家搬家了,邻居们无人知晓 她们搬到哪里去了,司家惠知道陈蕊怡曾经与青源的一家演出公司签有合约,并 且在青源还租有一处高级公寓,她首先把电话打到演出公司,奇怪的是电信局的 声控告诉她,那是一个空号。 司家惠越是找不到陈蕊怡,她越要找到她,她愤愤地想:“即便你不想与康 泰见面,也不应该不想和我联系呀,总不能连表姐都不要了吧?在京安市的时候, 我们可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 司家惠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她会不会出事了?发生了意外?出了车祸?被绑 架了?飞机失事?冰海沉船?所有可能遇到的灾难都被她想到了。本来胡思乱想 就是女人的天性,可以把没影子的事想得如同目睹了一般,司家惠也是如此,仿 佛陈蕊怡已经遇难了。 第二天,司家惠采取了行之有效的措施,她首先按照陈蕊怡以前给她留下的 地址找到了她所在的演出公司,但演出公司已经搬家,没人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 了,司家惠脑子灵机一动,她通过114 电话查询台找到演出公司的新地址,她真 庆幸爹妈给了她一个好脑子,比一般人能多转好几圈,否则她真的应付不了这些 复杂事情。 她顶着烈日,按照新地址跑到演出公司,逢人便打听陈蕊怡的去向,被问的 人都摇摇脑袋,还有的人抬起疑惑的目光盯着她。 最后,司家惠在演出公司里转了一大圈,可能心诚则灵,她终于找到了一个 知道陈蕊怡下落的人,但此人只知道陈蕊怡不久以前和演出公司解除了合同,至 于她现在又上哪里去了,就不知道了。那人还挺好心地说:“演艺界的人流动性 大,天南地北地跑,说不好她去哪里了。” 司家惠疑惑地说:“演艺界的人不少,但跳芭蕾舞的人可是不多,全国也没 有几家芭蕾舞团,她能到哪里去?” 那个人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种讽刺的意味:“如今学芭蕾舞的人,就非要去 跳芭蕾舞吗?我们这个演出公司,也不是芭蕾舞团,陈蕊怡还不是一样做过,现 在为了赚钱,出名,所有的演员都想去演电视剧,不分是学什么的。”那人晃晃 头,鼻子里哼了一声,对司家惠幼稚的想法,嗤之以鼻。 司家惠讨了个没趣,但最起码她已经知道陈蕊怡离开演出公司了。她给康泰 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陈蕊怡目前的情况,她记住了康泰的话,不许给他打电话, 只能发短信,否则就把她轰回京安市去。 康泰硬梆梆地回了一条短信:“我没有委托你去做任何事情,你的举动,纯 属个人行为,我无权干涉,你好自为之。” 司家惠气愤地把手机扔到床上,小眼睛瞪得大了一倍,她站在窗前指着对面 公安局的大门,生气地说:“你们都吃错药了,把我的好心都当驴肝肺了,让我 好自为之,我有什么好自为之的?搞搞清楚,是我在帮你的忙。”司家惠被气得 呼呼地直喘气。 司家惠能不生气吗?她顶着火辣辣的日头,在大街小巷跑了好几天,陈蕊怡 没找到,这本来就够让她着急上火的了,没想到康泰还愣是不领情,一个死活找 不到,一个好歹不领情,司家惠一屁股倒在床上。 于是,司家惠追踪陈蕊怡的事情到此结束。 仲夏之夜,满天星斗,月光俯瞰着大地,高楼大厦喷吐出绚烂的光泽,如同 一座座水晶的宫殿,矗立在大街小巷,街道上霓虹灯与彩灯交织辉映,一片令人 炫目的五彩缤纷。 ——咖啡厅里回荡着轻柔的音乐,灯光在绛红色地毯上投下了一条暗淡的光 带,咖啡馆里很安静,每一张咖啡桌上放置着一盏坐卧在一个透明玻璃碗中的红 色小蜡烛,小小的火苗在昏暗中一闪一闪的,像一簇簇窜动的篝火,幽雅的音乐 轻轻的飘洒着,同空气中弥漫的香醇的咖啡味道缠搅在一起,是一片沁人的香浓。 在靠墙的角落里,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熔化的蜡水滴落下来,漂 浮在玻璃杯中的水面上,像一朵朵绽开的梅花。 桌子两侧面对面地坐着一对男女,女人略显消瘦的肩膀微微向前倾斜,修长 迷人的颈项偏向一边,有着一种贵族美,一缕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她那亮晶晶低垂 的眸子和长长的头发,从侧面望去宛如一幅古老的油画。 男人中等身材,瘦长脸,两只不大的小眼睛却炯炯有神,透露着精明强干, 手腕上的劳力士手表和一身笔挺的皮尔卡丹西装都显示出他的身份绝非一般平头 百姓。 女人的脸色有些忧郁,凄楚的神情更加楚楚动人,在她那明亮的眼睛里透露 出一丝仿佛久经风霜的悲凉,一丝淡淡的冷酷。 男人半偏着脸,一双眼睛长久地凝视着女人的面孔,他将自己的手按在女人 的手上:“你别犯愁,有我在,全都能解决,不要紧张。”男人的声音混厚,富 有磁性。 女人抬起头看着男人担忧地说:“你能行吗?要不然算了吧,我很担心。” 声音里流露出失望。 “怎么不行?你太多虑了?我们一直不是很好嘛,这次怎么了?你对我缺乏 信心?”男人皱起不大的眼睛,稍稍提高了声音。 女人把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手里抽出来:“不!不是缺乏信心,是——”女人 踌躇了一下,“我反反复复地考虑过,权衡利弊,虽然我们可以瞒过众多人们的 眼睛,但仍然令我担心。”女人的语速急促起来。 “你放心,有我在不需要你来操这份心,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摆平,你就等 着好消息吧。”男人自信地说。 女人的脸色依然严肃:“不!我对你不是很放心。” 男人激动起来,拧起眉毛,也可能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当你试图阻止的时候 似乎越加激发起一种欲罢不能的欲望,男人把身体俯向女人:“你还对我抱有怀 疑,是吗?你觉得我做不到?”男人沉下声音,“我们都走到今天这步了,你怎 么还会怀疑我,你也太小看我了。”男人的声音里明显的包含着不满。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女人连忙摆手,和缓了声音说,“我可没 敢小看你,你绝对是个人物。”女人笑了一下。 男人说:“你别多想了,我们已经走到今天,现在即便想退回去都是不可能 的了,况且为了你,我也不能退回去。” 女人说:“我们担负着很大风险,你知道吗?也可能事情最后的后果会很糟。” 女人的面色又严肃起来。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我也知道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哼!”男人带着 轻蔑微微一笑,随之又向女人点点头。 “你不要掉以轻心。”女人的神情显示出女人本能的懦弱。 “你畏缩了?怕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男人说,显现出男人和女人之间 的差别。 “是,以前我不是这样,我很大胆,我不顾一切,我要得到我想要的,我比 你更疯狂。”女人抬头看着男人停顿了片刻,她的眼神很复杂,“现在我有的时 候真的很害怕,怕极了,我觉得自己会受到惩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女人声 音有些颤抖,但她还是极力抑制着。 “哈哈,哪儿来的十八层地狱,你还信那些?”男人笑了起来,嘲笑地说, “谁见过十八层地狱是什么样子?我没见过!”男人再一次把女人的手握在自己 的手掌里,更加把脸凑到女人的脸前,劝慰地说:“蕊怡,别怕,有我呢,有我 在你不用怕。” 陈蕊怡默默地点点头:“是,我们已经走到今天这步,也没有退路了,我们 只能往前走,但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事。”陈蕊怡加重 了语气,“更不能让你老婆知道,一句口风都不能露给她。” “那当然,我疯了,让她知道我们的事情,我找死呢。”男人说完,又哈哈 大笑起来,那样子显得轻松,胸有成竹。 这是一个夏季的夜晚,陈蕊怡和一个男人坐在京安市一家豪华饭店的咖啡厅 里,咖啡厅里人不多,气氛幽静,浓郁的咖啡味道四溢开来,增加了那么一分浪 漫的色彩。 陈蕊怡服饰华丽,举止高雅,已经脱离了几年前的稚气和清纯,男人从头到 脚全套的名牌装备也显示出经济基础和社会地位,男人的情绪不错,对陈蕊怡显 然是百般殷勤,而陈蕊怡的脸色并不很好,忧郁中带着一丝倦怠,嘴角露出的笑 容里也隐藏着一抹伤感。 男人把服务生刚刚送过来的冰咖啡特意为陈蕊怡多加了一块方糖,又用小勺 搅拌了几下递到陈蕊怡的面前说:“喝吧,今天晚上我们不会睡得太早,这里环 境不错,多坐一会儿。”男人说着向四周扫视了一眼,一边看着陈蕊怡,一边用 咖啡勺把咖啡一勺一勺送到嘴里。 陈蕊怡端起咖啡杯慢慢地抿了一口,四周很静,只有轻柔的音乐,陈蕊怡轻 蔑地瞟了男人一眼,撇了一下嘴,讽刺地教训说:“那勺子是用来搅拌咖啡的, 不是用来喝咖啡的,你没有学过吗?” 男人放下勺子,不以为然地说:“说实话,这种贵族的讲究我没有学过。” 男人闭上嘴,脸上显露出不满,“你是不是觉得我比不上康泰。” 陈蕊怡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眼睛里冒出了一股愤怒,她瞪视着男人,厉声 说道:“你提他干什么?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吗?”说着气呼呼地抓起桌子上的香 烟盒。 男人看见陈蕊怡生气了,知道自己失言,忙赔上笑脸,伸手从陈蕊怡的手里 拿过香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香烟递到陈蕊怡的手里,又殷勤地打燃打火机替陈 蕊怡点燃。 陈蕊怡没有去看男人,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又慢慢地从嘴里 吐出来,一个个白色的烟圈顺着她红润的嘴唇冒出来,以她的姿态和娴熟的程度, 俨然是一个吸烟的老手,同几年前舞台上的那个清纯的白天鹅,判若两人。 咖啡馆里的灯光随着音乐的节奏渐渐的暗淡下来,一首荡人回肠的乐曲《回 家》飘荡起来,悠扬的乐曲夹带着浓郁的咖啡香味,仿佛把人从巴西的热带丛林 之中,又带回到家中温暖的壁炉旁边,让人感受到一丝家的温暖和咖啡的香浓。 这时男人从皮包里取出两个精致的小匣子推到陈蕊怡的面前,而后面带笑容 地看着陈蕊怡,两个小匣子均用金属材料制成,匣子不大,呈长方形,深灰的颜 色,但匣子的外部全部用银箔包裹起来,上面凸现出花纹,显示出它的昂贵和精 致。 小匣子非常漂亮,绝非一般俗物,两个匣子也是一般模样,一样大小,并且 都被一把如同神话故事里面一样小而精致的银制小锁锁得严严实实,想必小匣子 里面存放着极其贵重的物品,否则与它的精美绝伦不相匹配。 陈蕊怡端详了半晌,慢慢地将手放在其中一只小匣子上,抬眼望着男人说: “这是什么?”她简单地问。 “这是给你的。”男人说。 陈蕊怡没有说话,把手又在小匣子上加重了一点力气,仿佛在强调她的问话 :“这里面是什么?看着很贵重嘛。” 男人脸上浮出一丝得意地微笑:“反正不是空的。”男人一耸肩膀,摊开双 手,“你想想,我能送给你一只空匣子吗?” “让我保存?” “不!是送给你。” “给我?” “是!给你!归你所属。”男人点点头,也加重了语气,“全部属于你,从 此之后我把所有权都交给你,让你支配。”男人向陈蕊怡竖起一根手指,然后放 在嘴唇上,“这次你可以放心了吧,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陈蕊怡点点头,似乎已经明白了男人竖起手指的意思,但她还是问:“你怎 么这样做?这样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 “不!不是不可以,我只是感到意外。” “是有些意外,但你不应该吃惊。” “凭什么?” “凭我对你的感情,凭我对你的爱。” 陈蕊怡低头沉默了。 男人把身体俯过来,又伸手握住陈蕊怡的一只手,认真地说:“蕊怡,我爱 你!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女人,你应该清楚我有多么爱你,虽然你不愿意让 我提到康泰,但我还是要提到他,我比他更爱你一千倍,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 为了你,他能做到吗?他肯为你这样去付出吗?你应该清楚他做不到。” “是,他是做不到。”陈蕊怡默默地说。 “而我可以为你去做一切,在所不辞,我还有什么不能给你的呢?我做这些 都是我心甘情愿,我愿意,我一点也不后悔,我觉得我所做得一切都值得。” 陈蕊怡脸上的表情虽然一直都很平静,没有被男人感人肺腑的话语一石击起 千层浪,但在她闪烁的目光里还是隐隐约约地显露出一抹被感动的神情,面孔上 也浮起一丝温情,这一次她没有把手从男人的手里抽出来,而是娇媚的一笑说: “真是难为你了,其实我心里都有数,我也是很感激你的。” 男人把脸凑过来笑着说:“那就好好感激我吧!”说着把握着陈蕊怡的手托 起来放到自己嘴边吻了一下,眼睛凝视着陈蕊怡的脸。 男人又交给陈蕊怡两把银制小锁上的两把小钥匙,两把小钥匙重叠在一起才 只有小拇指那样大小,真可谓是精致无比,男人叮嘱陈蕊怡说:“这钥匙只有一 把,没有备用的,你千万不要弄丢了,钥匙不要随身携带,要放在安全地方,但 为了避免忘掉放置钥匙的地方,你最好储存在电脑里,小匣子最好存放在银行的 保险箱里,那个地方最保险。”男人是千叮咛万嘱咐,又帮陈蕊怡把两只小匣子 放在皮包里。 陈蕊怡对男人的循循教导也是频频点头满口答应,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好脾气, 没敢有半点的怠慢之色,想必她也深知这两个小匣子的分量与价值非同一般,绝 非儿戏,断不敢有半点疏漏与麻痹大意。 此时,陈蕊怡的脸色充满了喜色,眼睛也放射出一股亮光,显然她对男人送 给她的那两只小匣子很高兴,即便她不善于喜形于色,但仍然掩饰不了她那一份 愉悦的心情,她早已掐灭了香烟,端起咖啡杯,如同饮酒一般,将杯子里咖啡一 饮而尽,然后含笑地看着男人说:“这要是让你老婆知道了,她可就真的疯了, 你就死定了。” “白痴才会让她知道,她做梦吧!”男人仰头又笑起来,眼睛迷成一条缝。 陈蕊怡也笑了,在她的笑容里,蕴藏着那么一种占有的欲望,一种拥有的满 足,在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驾驭一切,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一丝惬意,然而也并 没有去掉那一丝淡淡的冷酷。 陈蕊怡把母亲和姐姐搬到了新居,把以前的老房子锁起来,她依然没有告诉 任何人新的地址,邻居们也不知道她们搬到哪里去了,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想通 过邻居得知她们目前的居住地址也是枉然。 新寓所都已经装潢布置好了,应有尽有,样样俱全,中间的客厅宽敞明亮, 面向院子从上到下的大玻璃,阳光直射进来,采光非常好,通过明亮的窗户可以 瞭望院子里绿茵茵的草地和茂密的树荫,使你眼前开阔,很利于病人修养。 三间住房,其中两间大卧室都是坐北朝南的方向,每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 阳光就会顺着玻璃照射到床上,使你在一天伊始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灿烂 的阳光,令你的心情为之一振,领略大自然的美好。 可想而知,陈蕊怡为了能够购置到这种利于母亲和姐姐养病的住房是煞费苦 心,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把能做到的都做到了,可见陈蕊怡对母亲和姐姐的爱 心和感情是非同一般,令人感叹。 陈蕊怡到医院把母亲接出来,医生告诉她,陈母医治的这个疗程效果很好, 暂时一个星期之内可以不需要再到医院去做透析,陈蕊怡听了非常高兴,她把母 亲直接接到新居,一路上也没有向母亲透露半点口风,为的是给母亲一个惊喜。 陈母是中学数学老师,可能是数学这门科学需要耐心,细心,掰开揉碎了给 孩子们讲课,所以陈母的脾气很好,对人和蔼,一看就是一个心慈面软的老人。 陈母个子不高,戴着一副圆形的白边眼镜,短头发捋在耳后,由于家里突然发生 的变故对她的打击太大,头发在一夜之间全都变白了。 自从家里出了事,本来就患有肾病的陈母身体每况愈下,肾病也越来越严重, 后来转成了尿毒症,只能依靠透析治疗维持病情,医生对陈母病情的结论是,只 有换肾才能得以治愈,但是陈母年龄大了,找到适合的肾脏相当困难,因此只能 采用透析疗法,也是维持陈母的生命最后的途径。 陈母每隔三天就需要住院透析一次,且陈母又属于过敏体质,身体虚弱,每 次透析都反应强烈,非常痛苦,还会出现休克状况,十分危险,令陈蕊怡紧张得 很,惟恐母亲在某一次的昏迷中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去了。 而陈母对透析治疗却抱有极大的抵触情绪,她认为透析只是在维持一个人最 低限度的生存形式,不但不能得以治愈,还劳民伤财,极为痛苦,人生几乎变为 经受折磨的过程,陈母感觉自己已经经历了人生的各种痛苦,大女儿的瘫痪,不 久于人世,丈夫的去世,小女儿的吉凶未卜,这一切对她已经构成了一个惨痛的 折磨,她不想再经受人体上的磨难,因此陈母断然拒绝以透析来延长自己生命的 这种手段。 陈蕊怡苦口婆心劝慰母亲,亲自到医院监督母亲透析,然而当透析要开始的 时候,医生却发现陈母不见了,陈蕊怡是找遍了整个医院,病房,都没有陈母的 影子,陈蕊怡又奔回家里,家里也没有陈母的影子,最后陈蕊怡在母亲病床的枕 头底下找到了陈母留下的一封信,陈母在信中阐明了自己的两个观点和要求,第 一,停止透析治疗,第二,要求医生为她采取安乐死。陈母表明作为一个只能以 透析才能够生存下去的人,她不想再这样既不能使病情得到治疗,还要拖累得全 家狼狈不堪,债台高筑,不但毫无意义,而且痛苦不堪,倍受折磨,她请求医生 为她进行安乐死,结束这痛苦的境地。 母亲的举动不但使医院极为震惊,陈蕊怡更是被母亲给震撼住了,完全大惊 失色,惊骇得魂不附体,几乎晕厥过去,她没有想到母亲居然想到了死,想到要 结束生命。但母亲与别人不同的是,她不想采取自杀这种自残的方法,而是要以 光明正大的手段结束生命。 事实上,作为透析患者向医院提出安乐死的病人,陈母并非首例,早在七八 年前,就曾经有五六位需要采用透析维持生命的老人联名上书,要求安乐死,患 者们的理由是透析治疗痛苦难耐,并且价格昂贵,而维持住的只是一个脱离正常 生活,毫无意义的生命,在那五六位患病的老人中,有家庭经济条件好的,还能 支付得起昂贵的透析费用,而一些经济条件不好的家庭,便因为透析,债台高筑, 百孔千疮,狼狈不堪。 陈蕊怡发疯似的到处寻找母亲,最后在父亲的坟墓前找到了如同一尊泥塑的 母亲,陈蕊怡奔到母亲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脸色煞白,她颤抖着声音说 :“妈,您怎么可以这样做?您怎么可以——”陈蕊怡的上牙和下牙不停地抖动, 几乎说不出话来,而眼泪似乎也被吓得冻住了,凝聚在眼眶里。 陈母似乎对自己的决定泰然处之,她淡漠地说:“难道我要依靠透析活下去 吗?维持这毫无意义的躯体?”她摇摇头,“这不行,这不是办法,我讨厌。” 陈蕊怡凝视着母亲,扑到母亲跟前抱住母亲的双腿,乞求地说:“不!妈妈, 您不能这样想,您知道有的病人依靠透析能生活十几年,您也可以的,一定可以, 虽然透析过程很痛苦,但毕竟这痛苦可以使您活下去,您不可以放弃的。” 陈母惨淡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孩子,你不知道透析会给你背负多么大 的负债,并不是每一个像我这样的病人都可以进行透析治疗,还是顺其自然吧, 我既不想拖累你,也不想这样活着。” “不!妈妈,这不行!您不能这样对待我们。”陈蕊怡的声音嘶哑,尖利, 仿佛是一个绝望的人在呼喊着救命。 “蕊怡,我好累,好难过,靠那样的办法活下去,我很难过。”陈母喃喃地 说,“也可能停止了会对我更好一些。” “妈妈——难道您要去找爸爸吗?难道您不想要我和姐姐了吗?难道您不再 关心我们,心疼我们了吗?”陈蕊怡被惊吓住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您要和爸 爸去团圆,不再受痛苦的煎熬,去陪伴爸爸,可您想过我和姐姐吗?您不再管我 们,把我们扔了,扔在这冰冷的世界里。”陈蕊怡声泪俱下,泣不成声,两行热 泪一串串地流下来,满脸都湿了,“妈,您不可以这样,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对 待我们,不可以这样自私。妈!”陈蕊怡凄凉地叫了一声,那声音令任何人都会 心中颤抖,凄然泪下。 陈母不说话了,只是无声地垂泪。 陈蕊怡跪在母亲面前,摇着母亲的双腿:“妈,为了我们您一定不要放弃, 为了我和姐姐,为了咱们这个家,您一定要接受治疗,您要忍着病痛咬牙坚持下 去,有您在就还有这个家,请您一定不要抛弃我们。妈妈,既然您把我们带到这 个世界上来,您就不要抛下我们不管,把我们孤零零地留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 您想想,如果没有您,姐姐怎么办?您让我一个人怎么办?”陈蕊怡已经泣不成 声,泪水早已打湿了她的前襟,她抽泣着,双肩抖动,脸上被泪水冲开了两条小 河,一串串泪水砸在地板上,砸在每一个人心上。 在女儿的一声声悲痛地央求和泪水下,陈母最后还是撤回了自己的决定,开 始按照医生的方案,定期进行透析治疗,至于费用,陈母已经不再去问,完全由 陈蕊怡安排,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那个能力再顾及那许多了,她能做的就是多活 一天,陪着女儿们,给女儿们一个家。 陈母坐在汽车的后座位上,她把脸扭向窗外,车窗外的一座座高楼大厦,一 排排茂密的树木,陈母发现汽车的行驶方向并不是回家的路线,她扭头奇怪地问 女儿道:“蕊怡,这不是回家的路呀?你要带我上哪儿去?”陈母的声音轻微, 平稳,但能听出在那里面隐藏着心酸。 陈蕊怡笑了,眼睛看着前方,侧过半个头说:“妈,这是回家的路呀,我不 带您回家,还能带您上哪儿去?姐姐还在家里等着您呢。” 陈母更不明白了,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她摘下眼镜用手揉了揉眼睛,又带 上眼镜双手扶住陈蕊怡司机座位的靠背,伸着头看向两边的街道,最后还是满腹 疑团地指着前面说:“可这不是回家的路呀?” 陈蕊怡更笑了,她咯咯地笑着说:“妈,咱们是回家,到家您就知道了。” 陈母靠回到座位的靠背上,点着陈蕊怡的后脑勺说:“你这丫头,又在闹什 么花样呢?” 陈蕊怡只是一个劲地笑,并不解释,她把车开得飞快,在后视镜里观察着母 亲,母亲靠在座位上想着心事,丈夫死了,女儿残了,小女儿的命运吉凶未卜, 这一切的不幸把母亲给压垮了,好像几天的时间饱尝了人间沧桑,她越来越苍老, 越来越呆滞,有的时候她会一个人默默无言一动不动地坐上很长时间,仿佛一尊 年久失修的泥塑,失去了欢笑,失去了旺盛的生命力。 陈蕊怡领着母亲跨进家门,陈母的眼前骤然一亮,大房间里春意盎然,仿佛 春天开在了房间里,一片片绿茵茵的叶子从窗台上垂落下来,绿葱葱,水灵灵的 散发着水样的清幽与香气,米兰那小米粒一样的白色小花,像星星一样洒满在绿 叶之中,晚香郁像一个个倒挂的黄色小铃铛在绿叶下摇摆,窗外的阳光照在一片 绿葱葱的花草上,在碧绿的叶片上洒下了一点点金色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在绿 色的丝绒上跳跃,一闪一闪的。 姐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腿上盖着一条毛巾被,看见母亲走进来,她的脸涨 红了,情绪激动:“妈,妈妈——”她嘴里喊着,挥动着双手,迎着母亲扑过去。 陈母正在惊奇疑惑地打量着新居,猛然听见大女儿的呼喊,扭头看见大女儿 正在向她张开双臂,那样子就要扑到她的跟前,但她马上意识到,那只是一个扑 过来的动作,女儿的双腿已经不能动了。 陈母连忙紧走了几步奔过去,母女俩人拥抱在一起,姐姐搂住母亲说:“妈, 您可回来了,我想死您了,您吃苦了。”说着眼圈红了,一串泪流了下来。 陈母抱住女儿的肩膀,拍着她的后背说:“妈不吃苦,不吃苦,这没什么的。” 她上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托着女儿的脸仔细端详了半晌,然后颤巍巍地说: “你瘦了一点点,但瘦的不多,脸色比我走的时候好一些,不那么发黄了,头发 长了一寸,只是好像少了些。”陈母用手捋着女儿的头发,“是掉头发吗?” 陈母观察的很仔细,女儿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印在她的脑海里,只要发生 小小的变化,她都会有所觉察。 “噢,我没事,我最近服用的这种中药,服过之后精神感觉好多了,就是掉 头发,没关系。”姐姐道。 “这是咱们家吗?”陈母扫视了一眼客厅说。 “是,是咱们的新家,是蕊怡给咱们买的,把老房子锁起来了。” “我们又搬家了?”陈母的声调降了下来。 “是,康——”姐姐想告诉母亲康泰来到青源了,但刚说了一个康字,她便 停下话,她又改变了主意,不想再提起已经过去的事情。 姐姐让母亲坐在自己身边,拉着母亲的手说:“妈,蕊怡做事有她的想法, 这些您就别管了,我们也没有能力去干涉,让蕊怡去处理吧,只要我们母女三人 好好地生活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别的咱们什么都不要管。” 陈母点点头,喃喃地说:“你现在天天在我身边,我守着你反而放心了,她 每天在外边跑,我反而不放心。” “妈,看您,所有的人不都是在外边跑吗?”姐姐笑了。 “是,话是这么说。”陈母点着头说。 小红把饭菜摆放在桌子上,其实只有三个女人吃饭,陈母又有许多菜肴要忌 口,还不能喝水,医生限制陈母每天只能饮用一小杯水,多喝一杯水就有可能要 了陈母的命,这对一个感觉器官正常的人来讲是一件极为无情,极为残酷的事情, 但是陈母别无他法,为了保住性命,只能强忍着痛苦,不去喝水,不去想水。因 此,陈蕊怡在母亲面前从来不喝水,不吃水果,在客厅和餐厅里也不摆设饮水的 茶具,饭桌上也从来不出现汤水之类的食品。 为了迎接母亲出院,又为了祝贺乔迁之喜,陈蕊怡破例吩咐小红做了满满一 桌子菜,但依然没有煲汤和水一类的食品,陈蕊怡还特意自己下厨做了一个烩海 参,是红绿黄白,色香味美。 陈蕊怡把母亲扶到餐桌旁坐下,又把姐姐抱到轮椅上推到桌子跟前,陈母端 详着崭新的住房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手托了托眼镜,从陈母进到新居里,对舒适 的新居既没有表示出欣喜,也没有过多的评论,那表情与焕然一新的新居不很协 调。 陈蕊怡扭头看着母亲笑了,她用筷子夹起一块母亲以往最爱吃的红烧鸭子放 在母亲的碗里说:“妈,您尝尝,我只放了一点盐,您吃一点不要紧的。医生说 您这次治疗的很好,也没有发生休克现象,这一个星期都不用再去医院,您就好 好在家里静养吧,您看——”陈蕊怡指着窗外,“外边的天气多好呀!您每天散 散步,身体很快就会恢复起来的,您要有信心。” 陈母没有说话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女儿,一个瘦弱,单薄,脸色苍白,坐 在轮椅上,一个虽然健康,漂亮,脸上挂着笑容,但眼睛里明显带着忧郁和凄楚, 而那种忧伤是深刻的,深埋在心里的。 姐姐也在一旁劝慰着母亲:“妈,您别为我担心,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明 天我就陪您到院子里走一走,花园里可好看呢,蕊怡买得这房子可真是好,我喜 欢死了。”姐姐尽量做出高兴的神色说道,但眼角却有一丝晶莹的光在闪。 陈母看着兴致勃勃的两个女儿,心里知道大家都在努力掩饰起自己的痛苦, 为了让彼此放心,让彼此高兴,陈母在心里感激两个女儿,她觉得如果不是命运 降临给她们不幸,她的两个女儿会是世界上最好的,最优秀的女孩,而她也会是 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 为了让女儿们高兴,陈母也提起精神,脸上呈现出愉快的神情,她慢慢地吃 着饭,称赞道:“嗯,真的很不错,挺香的。”她伸手抚摸了一下陈蕊怡的头说, “我女儿能干了,我这就放心了。” “是吧!妈妈,好吃吧!那您就多吃点。”陈蕊怡高兴了,她由衷地笑了, 嘴边的笑容舒展开了。 姐妹俩人守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把饭菜一点一点吃下去,看着母亲吃得舒 服,吃得满意,她们的脸上呈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吃完饭,陈母坐在客厅里,这时候她才细细欣赏着新房的布置,陈母端详了 一阵客厅,又把眼睛转到窗外,然后问陈蕊怡说:“这房子好是真好,但这需要 多少钱呀?很贵的。”陈母把眼光疑惑地扭向陈蕊怡。 “这有什么,妈,只要你和姐姐过的舒服,就是我最高兴的事。”陈蕊怡眯 起漂亮的眼睛得意地眨了眨,“妈妈,钱的事,不用您管。” “我当然管不了,我每月除了那点退休费什么也没有。可是你哪来的这么多 钱呀?我住医院已经花了很多钱,你姐姐也需要你付医药费,还有这生活费,保 姆费。”陈母用手一指客厅,“还有这一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你妈可是教了 一辈子数学,我会算账的。”陈母瞪了陈蕊怡一眼,然而在责问中带着深深的疼 爱。 陈蕊怡扑哧一声,咯咯地笑了起来,把两条漂亮的,跳芭蕾的长腿伸到沙发 的扶手上随意地摇晃着:“妈——您这个数学老师,可算不了现在的这些账目, 别说您只是中学老师了,就是大学教授也未必能算如今的这些账目,这里面学问 大了,您就是——”陈蕊怡说着说着突然停住话,摇晃的双腿也戛然停止,她迅 速地瞟了姐姐一眼,把腿从沙发上轻轻地放下来,缩在一起,那表情好像犯了大 忌。 其实陈蕊怡的这突然表情,并没有逃过陈母和姐姐的眼睛,她们心里都知道, 陈蕊怡不愿意在姐姐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双腿,惟恐姐姐看见了会心里难过,然而 陈蕊怡的这种掩饰和回避更让陈母心里感到酸楚,疼痛,虽然腿在每个人身上的 存在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天经地义,但在这个家庭里,一切的不幸都起源于这 腿字上,她有着一种预感,这个家庭的兴起和衰退都将围绕着这腿字,可能最后 也将毁灭在这个腿字上。 陈蕊怡把腿缩在沙发底下,她降低了一点声调说:“妈,您就别操心这些事 情了,只要您和姐姐生活得好,比什么都强。”她的声音更低了,“无论您身体 有多不好,只要有您在,就有这个家在,您不在了,这个家也就没了。”她的嗓 子有些发涩。 陈蕊怡的话虽然很轻,说得也很淡漠,但陈母和姐姐都听得真切,仿佛在她 们心里投下了一颗炸弹,把她们的心炸裂了。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姐姐的眼圈红了,双手按在那双给自 己带来灾难的腿上。陈母太理解陈蕊怡这话里的意思了,是啊!这个家虽然经历 了噩运,经历了灾难,虽然如今残缺不全,但只要有她这个母亲在,两个女儿就 还拥有一个家,一个有母亲有女儿的家,如果她没有了,不在了,这个家就真的 没了。 陈母咳嗽了一声,佯装一副轻松的样子,仿佛并没有听到刚才陈蕊怡那令人 心悸的话,她昂起头提高了声音说:“好,我这个数学老师算不清楚,我也就不 算了,只要是女儿孝顺我的,我就高兴。” 陈蕊怡站起身,蹲到母亲跟前说:“真的!妈,您喜欢?”陈蕊怡的眼睛放 出亮光。 陈母抚摸着陈蕊怡的头说:“喜欢!这么好的房子妈妈为什么不喜欢,高兴 还来不及呢,我的女儿是最能干的。” “太好了!您能喜欢,我就放心了。”陈蕊怡拉着母亲的手,撅起嘴巴说, “我知道您不喜欢老搬家,在一个地方住惯了,邻居们也熟悉了,不喜欢挪动, 所以,我还怕您生气呢。” 陈母摸着陈蕊怡的脸颊,女儿的皮肤很柔软,很光滑,她的心里又颤动了一 下,使她想起了女儿无忧无虑,整天伴随着欢笑的童年,陈母深情地说:“妈妈 喜欢,女儿所有的一切妈妈都喜欢,只是以后别再搬家了。”说着陈母笑了。 陈蕊怡也大笑起来,连忙摆着手说:“不会的!不会的!以后再也不搬家了, 这次就在沙家浜扎下去了。” 母女三人都笑了,她们笑得很开心,很清亮,声音环绕在这个缺少欢笑的房 间里,显得异常的爽朗。 阳光照射在室内那一片绿茵茵的花草上,使房间里荡起春色的盎然,母女三 人亲昵的相依着,轻声细语,互诉衷肠,陈蕊怡不时爆发出笑声,虽然这个场面 很祥和,很幸福。虽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着笑容,但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在这祥 和的笑容里面隐藏着某种令人辛酸的东西。 陈母回到自己的卧室休息,姐姐把陈蕊怡叫到自己房间,姐姐靠在床上,拉 了拉身后的靠垫,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些,她抬起眼睛说:“蕊怡,你每天都回公 寓去住吗?” “是啊!怎么了?”陈蕊怡扭过头,反问道,“我不住那里我能住哪里?” 姐姐说:“你回家住吧,以前咱家的房子小,你住在外边,现在房子大了, 有你住的地方,何必还住在外边,又多花一份钱。” “我晚上经常有事,回来的晚,会影响你们休息,我也会感到不方便,我还 是住在外边吧。”陈蕊怡说,“不过,我也可以偶尔住在这里,那套公寓先留着, 方便一些。” “有什么麻烦的,大家住在一起还可以热闹一点嘛。”姐姐说。 陈蕊怡坐到姐姐的身边,拉着姐姐的手说:“我会天天来看你们,不会让你 们寂寞。” 姐姐抚摸着陈蕊怡的脸颊,感动地说:“你真是个好妹妹,虽然我没有腿, 但有你这么一个妹妹,老天爷对我已经很恩惠了,我知足了,再没有其他奢求。” 片刻,姐姐又转口说,“蕊怡,你真的决定不再见康泰了?” “是!不见!”她回答得很坚定,毫无商量余地。 姐姐摇摇头叹了口气:“哎!其实你也没必要这样,你现在很健康,不一定 会发病的,何必要自己掐断自己的幸福呢?” 陈蕊怡说:“不完全是为这个,我肯定不会和他结婚,我们结束了。” 姐姐侧过头,凝神望着陈蕊怡的眼睛说:“你不再爱他了?嗯?你不爱他了? 我不信。”姐姐紧追了一句。 陈蕊怡的手明显地抖动了一下,脸色在刹那间仿佛凝固了,她垂下眼睛,没 有马上回答,过了半晌,她喃喃的,好像是对自己,又好像是对姐姐说:“爱情 这个东西太奢侈了,我们无福消受。在现实生活中,人的生存是首要的,生存需 要很多必须的东西,人不能只依靠单纯的爱情活一辈子,生离死别是生活中最残 酷的现实,靠爱情是解决不了的。” “蕊怡——”姐姐痛苦地叫了一声,声音在颤抖,她明白是残酷的现实生活, 使她抛弃了对爱情的信念和追求,也是为了母亲和自己的生存,使她唯一的妹妹 放弃了自己的爱情,姐姐感到很难过,很痛心,像万箭穿心,但她又能说什么呢? 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是的!陈蕊怡的话没错,她们母女三人的处境和生活只靠爱 情是解决不了的,她们要想活着,就要有必须的生存条件,而这一切都只能靠陈 蕊怡一个人。 陈蕊怡拉起姐姐的手,充满深情地说:“姐,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就是没这 个事情,我也会和康泰分手,虽然我们已经谈婚论嫁,但我们只是谈,并没有实 施,觉得不合适了,就可以不谈了,这不是很合乎道理吗?” 姐姐瞥了陈蕊怡一眼:“他如果到了青源一定还会再找你,可咱们又搬家了, 这次他是再也找不到了,这样也好,他也就死心了。”姐姐的声音似乎很有些同 情康泰。 “姐,”陈蕊怡用手圈住姐姐的肩膀,“姐,人都希望人生顺利,昌顺,没 有人愿意承担风险,没有人愿意和我们一起共患难,我们也没有权利把不相干的 人扯进来和我们饱尝痛苦和磨难,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姐妹和妈妈才能相依为 命,才能同呼吸,共命运,无论爱情有多么伟大,多么辉煌,也是两个血管里的 血,不同血型的两种血液是永远也不能溶合在一起的,姐,你知道吗?你明白我 的话吗?” “知道!我明白!”姐姐点点头。 陈蕊怡的姐姐,比陈蕊怡大三岁,陈蕊怡的父母亲都是中学教师,本来一家 四口人生活得和和睦睦,安安稳稳,陈蕊怡从小就特别喜欢跳舞,无论她走到哪 里嘴里都哼着歌曲,脚底下跳跳蹦蹦,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她在小学一年级的 时候就缠着母亲去学舞蹈,但不知道为什么母亲总是反对,不但坚决反对,并且 毫无商量的余地,每当陈蕊怡提出跳舞的时候,母亲的脸色都会大变,呈现出一 种恐慌,一种胆战心惊的惧怕神情。 从那时开始,小小的陈蕊怡就感觉到母亲对舞蹈二字有着一种畏惧心理,是 谈舞色变,从此懂事的陈蕊怡不再和母亲提起跳舞的事了,但她并没有放弃要跳 舞的念头,于是她背着母亲偷偷的参加了学校的舞蹈队,开始学习芭蕾,时间不 长陈蕊怡就凭着自己的聪慧和先天的舞蹈天赋脱颖而出,成为了一颗小明星,紧 接着她就被选进了市少年宫的舞蹈队,开始系统的接受芭蕾训练,从此和芭蕾舞 结下了不解之缘。 陈蕊怡跳舞的事情虽然背着母亲,但自然瞒不过母亲,陈母深深感到陈蕊怡 对芭蕾舞的迷恋与跳芭蕾舞的天资是如此的难得可贵,如果遏制住女儿这份真切 的追求,扼杀住女儿对艺术的这份向往,实在是太残忍了,女儿的这种不懈的努 力令陈母很感动,在复杂的心情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作为老师的陈母,她当然知道应该如何引导和教育女儿,然而她有着难言之 隐,有她无法启齿的原因,这个事情压在她的心里令她恐惧,令她惧怕,令她寝 食难安,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当她不允许女儿跳舞的时候,当她看 见小小的陈蕊怡睁着失望的眼睛,她的心也跟着抽紧了,眼睛湿润了,比女儿的 心还要刺痛。 事实上,陈母反对陈蕊怡学习舞蹈不是没有原由的,陈母有两个女儿,两个 女儿一样漂亮,一样的可爱,也一样的能歌善舞。 有的时候,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幸福来到的时候是那样的迟缓和艰难,而灾 难降临的时候却是在一瞬间,几乎就是一瞬间,一切就都发生了,改变了,永远 无法扭转,而发生的这一切便组成了人的命运。 陈蕊怡的父亲有两个哥哥,大哥有一儿一女,二哥有两个女儿,四个孩子都 比陈蕊怡姐妹要大几岁,几个孩子从小欢蹦乱跳,健康成长,毫无异样。然而, 当孩子们长到八九岁的时候,灾难突然降临到她们身上,首先是大哥的女儿,她 开始感到腿痛,并且两腿无力,走着走着就会跌倒,刚开始的时候医院没能诊断 出病因,只以为是女孩身体素质较弱,活动量过大而致,便让孩子减少体育活动 注意休息,但是,似乎这并没有缓解病情,女孩的腿痛越来越严重,如何医治都 不见效,只几个月的时间女孩便不能动了,瘫痪在床上,双腿瘦得像两根竹竿, 仿佛风一吹就有折断的可能,双腿没有肌肉,没有力气,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 量。一个欢蹦乱跳的孩子瞬间中便瘫痪了,成了残疾人,不能上学,不能活动, 再没有欢笑,全家笼罩在痛苦之中。 然而,事情似乎到这里并没有完,时隔不久陈父二哥的两个女儿也相继出现 了大哥女儿的症状,病情与大哥女儿的病情完全一样,甚至连时间都是一致的, 几个月后二哥的两个女儿也先后瘫痪在床上。 如同晴天霹雳,震撼着陈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大家都惊恐万状。前后不到 一年的时间陈氏家族里的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相继瘫痪,而且不完全是瘫痪, 瘫痪的病人只是身体不能动,但身体瘫痪部位的肌肉还是有的,而这三个女孩双 腿的肌肉在迅速萎缩,变的皮包骨头,不忍目睹。 三个女孩子的病情很快受到医院专家们的重视,经过几家医院专家们的联合 会诊,专家们经过细致的检查,做了多次实验,翻阅了大量的资料和搜寻网络上 国外资料信息,最后做出结论,这是一种罕见的遗传病,病情颇为复杂,在我国 的遗传病史中占据的比例很小,属于很少见的一种遗传病症,此病症的发病期在 孩子八九岁的时候,小时候没有任何症状,完全没有迹象,同正常孩子别无两样, 只有到了八九岁的时候病症才会突然发作,首先是腿痛,然后双腿的肌肉迅速萎 缩,最后导致瘫痪,并且从理论上推理,这种病症完全不会影响大脑,病人的思 维能力和智力发育完全正常,可以接受任何新生事物,瘫痪之后的寿命应该不会 同健康人相同,大约是在十年至二十年之间。并且此病目前还没有根治的办法, 也没有遏制住病发的办法,而且这种遗传病在理论上应该是传男不传女,但也不 知道为什么到了老陈家这种遗传病突然风向逆转,变成了传女不传男。大哥的一 个男孩已经长到了十六七岁,且身体健康,身材挺拔,而三个女孩却相继落难, 一个没有幸免。 至于这种遗传病症是否每一个孩子都会被遗传,目前在医学上也没有一个准 确的结论,但从遗传学上讲,有家族遗传病史的人,也不见得每个人都会爆发遗 传病症,这也要取决于内因的遗传基因,和外因的诱因,应该说,并不是每一个 人都会诱发遗传病症。 还有一点无法解释的问题是,这种遗传病症具体是几代遗传?是隔代遗传? 还是隔两代遗传?谁也说不清楚,陈家兄弟三人还有一个小姑姑,四人之中没有 一人患有这种遗传病,而再上一代,陈蕊怡的爷爷也非常健康,也就是说,陈家 两代都没有人得这种怪病,至今陈家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家族的血统里有这种遗 传病症的潜伏基因,也无法知道在老陈家的血缘中潜伏着如此骇人听闻的病症。 出了这样的事,犹如天塌下了一般,陈家上下所有人都统统陷入到极端的恐 惧之中,人人草木皆兵,如临大敌,见到女孩子就心惊肉跳。当然陈母更是恐慌, 每天面对着欢蹦乱跳,无忧无虑的两个女儿,陈母不知道哪一天同样的厄运会降 临到自己孩子身上,陈家已有三个女孩瘫痪,而自己的两个女儿又如何呢?她们 的命运又如何呢?是否能躲过命运中的这一劫?陈母几乎要崩溃了。 “腿”对于所有人来讲都是那样自然,每个人都有一双腿,似乎没有人会为 自己健康的双腿而去感谢上苍,仿佛在所有人的眼里腿的存在都是理所当然,天 经地义。 为了避免陈蕊怡姐妹俩人的精神压力和恐慌,陈家父母对陈蕊怡姐妹严密封 锁了消息,甚至断绝了亲戚间的来往,而陈蕊怡并不知道这一切,依然迷恋着舞 蹈,陈母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极为恐惧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也会患上这种遗 传病,会在舞蹈中失去双腿躺倒在病床上,而那个时候迷恋芭蕾舞的女儿将如何 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 陈母每日如履薄冰,瞪大了双眼,盯着两个女儿的双腿,仿佛在保护着一件 易碎的宝物,惟恐一错眼珠女儿的双腿会不翼而飞,经过一段长时间的痛苦折磨, 经过激烈的思想抗争,陈母渐渐的从恐惧中站了起来,她要为女儿赢得双腿,与 其这样消极地等待灾难的来临,不如向病魔发起挑战,在女儿还有健全双腿的时 候,要让所有人看见女儿双腿的魅力,用这双腿向人们表达世间最美好的艺术。 陈母深思熟虑之后,大胆的向女儿表示,要全力支持她跳舞,不但要跳舞,还要 认真地跳,勇敢地跳,跳世界上最高贵的芭蕾舞。 陈母开始全身心地支持陈蕊怡学习舞蹈,并且将她送到全国最好的京安市芭 蕾舞学校学习芭蕾舞,让她进入芭蕾殿堂。 几年过去了,陈蕊怡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芭蕾舞演员,两个女儿的双腿也是好 好的,没有任何病变,陈母渐渐地从恐慌中解脱出来,再后来渐渐地把这件事情 给淡忘了,仿佛当年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陈蕊怡和姐姐始终不知道家族遗传病症的事情,她们已经安全渡过了遗传病 症的发病期,从七八岁,进入到十七八岁,健康的成长到20岁,两个女儿都很健 康,都很漂亮,父母亲没有阻止她们的对爱情的追求,放弃结婚这件人生大事, 去等待那可能出现,也可能不再出现的遗传病。 姐姐如同所有女人一样,她有了爱情,有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姐姐要结婚了, 然而就在姐姐准备结婚的前夕,灾难再一次如晴天霹雳降临在陈家,姐姐突然发 病了,并且来势凶猛,虎视眈眈,比三个女孩子得病时来势还要迅猛,只有几天 的时间姐姐就瘫痪在床不能动了。 事情来的太突然,虽然陈家父母多年来在思想上都一直严阵以待,但时间一 长,精神自然也就放松下来,然而姐姐到底没有躲过命运中的这一劫,而她的未 婚夫也因陈家父母亲隐瞒家族遗传病史和陈父大闹了一场,态度激烈,措辞尖锐, 断然和姐姐分手,拂袖而去。 陈父平日里就有心脏病,在这天外飞来的横祸面前,终于没有经受得住这突 然的双重打击,导致心肌梗塞而去世,陈母一直患有肾病,便一病不起,陈家的 天这次是真地塌下来了。 陈蕊怡就是在这个时候得到消息赶回青源的,从此再也没有回到京安市,她 放弃了从小梦想的芭蕾舞,也毅然和康泰分了手,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并且 执意不再见他一面,更没有打算要把自己家里的灾难告诉给他,是难以启齿?还 是缺乏信任?似乎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其实天底下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难以 阐明一个结论。貌似一件事情导致了另一件事情的发生,其实不然,很多事物的 形成都是在众多微小因素的存在下最后发生质的变化的。 陈蕊怡采取了同她母亲当年一样的办法,向所有熟悉的人封锁消息,向外界 严密地封锁了消息,她搬了家,辞了职,离开了京安市,并且不止一次地搬家, 拒绝向外界透露半点口风,这种封锁消息的代价是沉重的,惨痛的,但陈蕊怡是 否也会遗传上这种疾病,只能看她的运气和命运了。 自从陈蕊怡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从京安市回到青源之后,她目睹了家庭的 破碎和姐姐的惨状,父亲没有了,母亲病倒了,姐姐成了废人,陈蕊怡在万分震 惊之中,恐惧主宰了她,她恐慌害怕极了,害怕母亲会和父亲一样,突然撒手离 她而去,害怕姐姐会去追随父亲,而在这个活生生的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 伶仃。 陈蕊怡面对着这样一个顷刻间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家庭,她的心上仿佛扎 上一把尖刀在那里割,在那里挖,心在疼,在抽筋,在流血,陈蕊怡几乎被压垮 了,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痛不欲生的亲人,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命苦,还是老天对 她的不公,她甚至怀疑是她们老陈家前世做了何种触犯天条,大逆不道的事情, 导致今生来惩罚她们,把这些无法承受的痛苦强加在她的身上,陈蕊怡几乎崩溃 了。 但当陈蕊怡看到母亲和姐姐在死亡线上拼命地挣扎,她只能咬紧牙关,强打 起精神,把痛苦和泪水吞到肚子里,即便是流泪,她都是躲在没有人的角落里以 泪洗面,以往的笑容突然从她的脸上消失,一个人用瘦弱单薄的肩膀艰难地承担 起家庭的一切不幸。 这种灾难是毁灭性的,足够颠覆一个人的一生,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永劫 不复,何况陈蕊怡以往是那样一个骄傲,自信的女孩,又是凭靠着双腿在舞台上 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可想而知这样的打击对陈蕊怡的摧残是致命的,完全超出 了她承受能力的范围。她开始变了,变得淡漠,变得冷僻,变得偏执,变成了一 个冷酷的现实主义者。 陈蕊怡面对着支离破碎的家庭,面对着母亲和姐姐每一天都有可能离开她的 这个事实,艰难地支撑起陈家的门庭,虽然家族的遗传病症捣毁了这个家庭的生 活,虽然这个家里只有凄凄楚楚的三个女人,但它依然是一个家,是千家万户, 万家灯火中的一扇窗户。 在陈蕊怡面对着母亲和姐姐生命即将崩溃的现实,她似乎更加坚信和理解血 浓于水的这句话,只有血管里流的血才是真的,她不再相信其他,她只相信和她 跳动着同样脉搏的母亲和姐姐,她要挽留住母亲和姐姐的生命,让她们停留在这 个世界上,和她一起停留在这个世界上。 为此,她将不惜一切代价!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