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正月,对于成年人来说,就是铺天盖地的应酬,和各种各样借口的破费。苏语 默没什么应酬,自然也就没什么可以破费的机会。除了除夕晚上在柳家的一顿饭, 让她有了一点儿过年的感觉,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吃吃睡睡,一溜烟就过了初十, 然后,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春节,就在浩瀚的期待中,寂寥地结束了。 幼儿园开学得晚,苏语默过了正月十五才需要开始工作,她就整天窝在家里打 扫打扫房间,上上网,做做饭,无聊也充实。 正月十一上午,柳子芽打电话给苏语默,让苏语默带柳树去看一个游戏道具实 物展览。 柳子芽说:“这个展览会在全国循环举办,我听说有特别邀请了著名的COSPLAY 团队表演,还会展示一些珍贵的古董武器。咱们J 市是第一站肯定很隆重,付杨好 不容易才弄到两张VIP 票。那种场合让我爸妈去肯定不成,而我要上班,子木最近 又不见影儿,只好找你了。” 苏语默特别喜欢柳树,让她带柳树出去玩,她肯定是愿意的,尽管她觉得让一 个三岁的孩子过早地接触这些东西不大好,“好是好,可是柳树才四岁,就看那些 是不是不大好?” “你懂毛啊,让孩子提早接触接触那些东西才能激发孩子的活力,你不觉得我 们家柳树太像个小大人了吗?跟我爸妈在一起,除了唠叨训导什么也学不会。不过, 你可别告诉我爸妈,让他们知道我让柳树去看那个,还不唠叨死我!” 额……就说怎么会找她带柳树出去玩,原来是地下活动,“我不敢对着柳教授 说谎,你把柳树送我这儿,我再带他去吧。还有,展览是哪天?要不要准备些什么?” “什么也甭带,展览明天上午八点半开始,我早上上班前把柳树送到你那儿, 你们再去刚好来得及。” 听苏语默答应了帮自己忙,柳子芽很高兴,直说等过两天闲下来请苏语默吃饭。 吃饭这事苏语默可不会跟柳子芽客气,用柳子芽的话说,他们两个挣的钱比苏语默 多,照顾一下她这个落后阶层也是应该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还真没怎么碰到柳子木,自从过了年他就早出晚归的。 苏语默想,大学生嘛,也许应酬比较多也有可能,所以,尽管她感觉有点儿奇怪, 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傍晚的时候,柳子木回来了,刚好苏语默做了几个家常菜,正准备打电话给他, “子木,你可回来了,我做了好吃的,刚想打电话给你呢。” 柳子木也不搭理苏语默,自己去洗了手,就出来坐桌边吃饭。苏语默看他的脸 色阴阴的,觉得他似乎有心思。这家伙的别扭脾气,苏语默是了解的,一般他阴测 测地时候,她肯定不会窜上去触霉头。 于是,两人一声不响地吃饭。谁曾想到,她这么不吭声,柳子木也不愿意了, “你不会说话啊,跟个闷葫芦似的,让人吃不下去。” 苏语默囧了,她这不是为了缓和柳子木这少爷的脾气啊,没想到这也有错, “说什么?” “随便说说不行啊,比方说这几天你都干了什么,或者明天……咳咳,明天有 什么打算。”柳子木的语气很不自然,甚至在说到明天的时候有点儿忸怩的意思。 苏语默哪儿能发现这些,她一边夹菜,一边说:“我能干什么?不就是吃吃, 睡睡上上网。” “明天呢?”柳子木又问。 “明天?明天倒是不能呆在家里。” 柳子木似乎来了兴致,顶着一张妖孽的俊脸看着苏语默,等着苏语默说下去。 他这样反而唬得苏语默一愣,她砸吧了两下嘴唇说:“我答应了你姐,帮忙带 柳树出去玩。” 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就是说的柳子木。他啪嗒一下扔下筷子,站了起来, “你自己吃吧!早点吃成肥猪,早点上宰猪场超生去,哼!” 这脾气发得真是莫名其妙,把苏语默弄得一头雾水,她看着柳子木走进他自己 的房间,拨弄了两下盘子中的菜,也觉得索然无味,索性收了碗筷。对于柳子木, 她是很无能的。柳子木这人看着年龄早就过了叛逆期,可是别扭起来跟个孩子似的 没什么区别。不搭理他,第二天自然就好了。 可是,明天,明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呢?苏语默这么想着摸出手机来一看,农历 正月十二,阳历二月十四,额……她终于知道了,柳子芽为什么那么开明地让柳树 去看什么道具展,原来是想要跟付杨二人世界啊! 不过,柳子木发什么脾气?难道……他竟然也是单身,想要找个同是单身的她 凑合凑合,装装样子?苏语默这么一想觉得很合理,于是她讨好地走过去敲柳子木 的门,“明天晚上我倒是有时间,咱们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 房间里没有声音,苏语默等了一会儿,见还没有动静,以为柳子木不待见她的 提议,正准备转身,房门开了,柳子木斜斜靠在门框上。笑容在他那极为精致的脸 上,又舔画了几笔神采,“今儿早上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铁公鸡都要拔毛了。 既然你这么想要请我,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不过,我明天晚上还不知道有没有空 呢,去不了你可别怪我!” 柳子木的脸实在俊美,他那一笑,炫花了苏语默的眼睛,好一会儿,她才回过 神来,说:“明天晚上大剧院见,谁有时间谁买票,中午咱们再电话联系。” 通常苏语默这么说,就是让柳子木去买票的意思了,别看她有时候迷迷糊糊丢 三落四的,小算盘拨的可是快的,买票这种需要排队拥挤的事情还是让柳子木去干 的好。不过,柳子木显然被苏语默刚刚的一愣神逗乐了,竟然没有拒绝就同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柳子芽果然就把柳树送了过来。柳子芽赶着去上班,把柳树放 下就急匆匆地走了,生怕苏语默反悔似的,不过看在可爱的柳树份上,苏语默就不 跟她计较了。 柳树被他妈妈打扮得像个小绅士,paw in paw的画册羊毛呢大衣,配牛仔裤, 又可爱又精神。那件大衣苏语默在专柜看见过,1198呢,柳子芽也真够舍得的。 柳子芽走后,苏语默蹲下一手拉着柳树的小手,一手就摸上他的脸颊说:“小 柳树,今天我陪你去看展览,开不开心?” 柳树那张粉嘟嘟的脸皱成一团,老气横秋地说:“苏阿姨,不要叫我小……柳 树,很幼稚你懂不懂!还有,我是男生,请不要摸我的脸!” 额……三根黑线齐刷刷从苏语默的额头竖下来,想当初她上到初中才知道什么 是男生女生呢,现在的孩子,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苏语默悻悻地收回自己磨蹭着柳树小脸的手指,站了起来,“咳咳,好啦,我 不摸了就是。不过,柳树,我们去看道具,肯定会有很恐怖的玩意儿,你怕不拍?” “苏阿姨,原来你怕啊,没关系,到那儿你躲在我后面就行了。” 好吧,苏语默决定不再说话了。家族遗传神马的都是浮云,脾气急躁的柳子芽 加上锯嘴葫芦似的付杨,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板一眼的柳树了呢?真是无语了。不 过,越看越觉得柳树可爱,尤其他像个小大人似的,两手揣在口袋里,半昂着头, 皱着眉看人的模样。 说不过小孩子也确实悲哀,想想苏语默还是个幼儿园老师呢,要是班上的小朋 友一个个都跟柳树似的,那该多憋屈。 苏语默没车,只得带柳树坐公交车,这下子问题来了,柳树怎么说都不愿意坐 苏语默腿上,看他面红耳赤的,肯定是觉得坐女生腿上很丢脸,苏语默实在无语, 公交车上人那么多,让柳树单独坐一个位置肯定是不行的。最后没办法,苏语默咬 咬牙决定站在柳树的旁边,牵着他的手,这车上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把柳树给弄丢 了可不是说着玩的。 于是,颠颠簸簸,簸簸颠颠,平常十几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开了半个多小时才 到。 一下车,苏语默就忍不住惊叹,这哪儿是什么“道具展览”,她难得看过的几 个名家画展都没有这么气派。看门口的简介,就知道这次的展览设计有多豪华,制 作有多精良,果然如柳子芽所说还有好多都是价值昂贵的珍品。展厅征用了一座大 厦的三层楼,各个展区都以卡通的形式,简明扼要地标注在地图上。 苏语默抬头看时,只见门口,警卫林立,所有的人都自发排着队,秩序井然。 苏语默大体看了一下,各个年龄段的都有,而且都翘首观望着,很期待的样子。 苏语默自然也是要排队的,她好奇地问派在她前头的那个老年人,“您也玩网 游啊?” 老年人也不见外,爽朗地一笑说:“我哪来的劲儿玩那个啊。” “那你还来看这个?” “这你就不懂了,这次展出的不仅是游戏道具,还有一些个人买家私藏的古董 武器,那些可都沉淀着文化底蕴,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见的,怎么能不来?” 苏语默听人家这么一说,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今儿来的这一趟高雅了。 因为是电脑检票,所以没多会儿就轮到苏语默了。柳树可开心了,终于露出了 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拥有的稚气表情,趴在透明的门上往里看,而苏语默就到包 里去找票。 可是,竟然没有!苏语默又翻遍自己的袋子,还是没有。昏头了,票哪儿去了? 排在后面的人开始抱怨。 “没票,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 “就是。” …… 苏语默面红耳赤地边道歉,边翻找,柳树也发现情况不对了,转过头来瞅着她。 可是,还是找不到。队伍里的埋怨声越来越响,一个漂亮的女职员走过来了解情况, 知道苏语默找不到票了,礼貌但生冷地让苏语默让出位置来。 小柳树的眼眶立即就红了,他也不哭闹,就咬着下唇,死死地盯着苏语默,那 种无言的谴责简直比狠狠刮苏语默两刀,还让苏语默难过。苏语默不甘心,对那个 职员说:“要不,我们补两张票吧?” 那个漂亮女的,突然露出了一个不漂亮的鄙夷眼神说:“你不知道我们的票都 是网上预购的吗?我们的展览是有人数规定的,你现在就是给双倍的钱,也买不到。” 苏语默气蒙了,后面的人又催促,柳树那娃娃又瞪着看大反派似的眼神看着她, 一时间,她真想轰开这女的闯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传来一道冷如冰凌相碰时迸出的声线,“让他们进去!” 苏语默一转身,就看见了身后的李乔,其实不用转身她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他 的声音,或者说得再玄乎一点,他的磁场,只要出现在她的接受范围内,她就能感 觉得出来。 可是他,李乔,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脚步,就那样冷冷地说完,冷冷地经过,冷 冷地,瞥都没瞥她一眼。陌生人,哦不,甚至连对待陌生人的生疏礼貌都没有,他 就这样不急不缓,步伐稳健地走了过去。 李乔的身后跟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年轻的男人,还颇为古怪地朝苏语默笑了 笑。 苏语默以为自己调整得很好了,可是当李乔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还是忍不 住僵直了身体。 孙雅然也跟在后面,她看见苏语默后,就停了下来。 她还是那样子,说话时总习惯性地微翘着一边的唇角,那种高高在上的意思一 下子就出来了,“啊,苏语默,你也对这个感兴趣?” 这时候,苏语默还沉浸在遇到李乔的震惊之中,李乔出现得太突然了,她甚至 连诚惶诚恐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做,他就走开了。 听到孙雅然跟她说话,苏语默尴尬地“嗯嗯”了两声。因为接到到李乔的命令, 她和柳树自然就可以一路通行了。让开位置后,苏语默就打算带着柳树进去,可惜 孙雅然似乎聊性正浓,她翘着食指,指着柳树说:“你不会在给人家当保姆吧?还 是说,这是你亲生的!不会吧,苏语默,你竟然生下私生子了!” 尽管孙雅然和苏语默站的位置不显眼,可是孙雅然这样大惊小怪地咋呼了几句, 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就连已经走上前去几步远的李乔也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苏语默急急摆手说:“不是,不是,这是我朋友的小孩。” “苏阿姨,进去啦!”苏语默只顾着应付孙雅然,柳树早就不乐意了,摇着她 的袖子催促她。苏语默如获大赦,说:“小孩子急了,不好意思啊,下次再聊吧!” 孙雅然好不容易逮着个显摆的机会,怎肯善罢甘休,她纤腰一扭,横出一脚, 先苏语默一步走在苏语默前头,一副领导的姿态,边走边训话,说:“你混得也太 差了,好好的情人节,没个男人也就算了,还沦落到帮人家带小孩。让我都不好意 思说你,想来看展览给我打个电话好了,咱们南桥是这次展览的举办单位,我给你 弄几张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用得着在这儿丢脸吗?……今天要不是我们李总看在 我的面子上,你还不是白跑了?看看,我这同学多够面子……”说到这儿,孙雅然 回头想看看苏语默对她的崇拜和感激,一回头,才发现身后哪有苏语默,苏语默早 就带着柳树不知道窜到哪儿去了,孙雅然又气又恼,但也就只得自己暗自跺脚的份 儿了。 孙雅然跺脚的这会儿,苏语默和柳树这两个,正像一大一小两只蛤蟆一样趴在 一把剑外层,又外层的玻璃上,下劲儿地看。原来,因为苏语默本身就是个路盲, 她领着柳树转了一圈都没摸出过门路来,所以,就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先看着。其实 吧,她也不想走得太快,怕再遇上李乔和孙雅然,才尽挑冷寂的地方走的。 “苏阿姨,这是什么啊?” “好像是剑吧?” “可是那标牌上面有个‘刀’字” “哪儿啊?”苏语默近视,她下劲儿眯了眯眼睛也没有看清里层玻璃上的那个 标签,所以只有信口胡扯说,“哦,原来是一把叫刀的剑,嘿嘿。” 谁知柳树这小家伙并不好糊弄,他皱着个眉斜着眼看看苏语默说:“骗人的孩 子会长长鼻子的,你骗人!” “本来就是一把……剑嘛,你没有看见它头是尖的吗?”苏语默抵赖。 “呵呵。”头顶传来浅笑声,苏语默转过头来,看到身边站着一个身材瘦瘦的 男人。 展厅的灯光颇暗,又背着光,可是苏语默还是一下子就看清了他的脸。这是一 个非常干净的男人,怎么说呢,他绝对没有柳子木长得那么精致,也没有李乔那样 子迫人的气势,可他却只有自己的光彩,就好似一汪清水,或者是初春柳梢的绿, 那么轻轻的,淡淡的一抹,谈不上多耀眼,但是一定让人舒服,他的笑也是这样。 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说的一定就是这种的男人。 也不过就是一眼,苏语默就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符合了她对男人的一切想象— —成熟稳重,清俊淡雅,高深却不外露,低调但又不显得深沉。 “这把叫蛇形刀,是马来西亚和印尼民族特有的兵器,你们看,像这种刀,刀 刃大部分都呈蛇形,有大约5~15不等的弯波。在印尼和马来西亚,当地人相信蛇刀 具超自然、不可思议的特性,并代代相传。所以,通常男人一生会拥有数支蛇刀, 分别是来自父亲、岳父的相传与馈赠,当然,自己也会定做。而这一把就是来自印 尼的,所以,又叫印尼蛇形刀,它有一段历史了,因而价值颇高。”他的声音,厚 厚润润,如温泉之水包裹住他的听众。 苏语默和柳树都忍不住对这个男人生出了崇拜之心,苏语默说:“你是专门研 究这个的吗?竟然知道这么多?” “当然不是,我只是偶然百度过这个东西而已。” “叔叔,你知道那个是什么吗?”柳树指着旁边的一个玻璃箱子问,苏语默也 好奇地凑过去看。 那人温柔地弯□体,头和柳树保持相同的高度才说,“这个啊,是来自波斯的 头盔和盾牌,你们看,这个头盔是钵状钢制的,而护颈甲是由小铁圈编制而成,还 有可上下移动的护鼻梁,帽顶也有尖刺,左右的两个细管是插缨饰用。这个盾也很 特别,它的内面有衬垫,除了可避免摩擦皮肤外,还可减少被攻击时的力道,边上 的四个扣环可连接成两条皮索,方便握持。这面盾上有严谨的几何图像,还装饰了 金银,和不少宝石,价格当然也不低……” 苏语默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她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虽然挨在柳树的头边,可 是他绝对不是说给柳树听的,一字一句涌进苏语默的耳朵里,都生出了几分旖旎来。 人这种动物就是奇怪,有的时候揽腰搭肩,肌肤相贴也不见得会有多少暧昧的气氛, 可是有的时候,不过三两句话,或者一个微笑,一个近距离的呼吸,却旋即就在心 里慌乱了一把。 她这边崇拜的话还没出口,突然就感觉脊梁一寒,一转头,她发现李乔就站在 他们刚刚站的那个柜子前面。 柔柔的璧光下,他的脸立体而又深邃,仿佛是一尊来自西方的汉白玉塑像。他 也不知道站在那儿多久了,那冰冷的目光就跟刚刚他们看的那把蛇形刀一样,锐利 得好像要把苏语默身上扎出两个洞似的。 苏语默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声音颤颤地喊了一声,“李乔。” 李乔却没有搭理她,而是把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到了苏语默身后,用一种谈不上 有多客套,甚至带着一股子隐隐的火药味的语气说:“让大名鼎鼎的王律师给我们 南桥做解说员,真是屈才了!” “呵呵。”王志宇温文一笑,对李乔的态度竟是毫不介意,“今天刚好没事, 所以就来逛逛。” 李乔冷冷“哼”了一声,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觉得特别的碍眼——刚刚对着别 的男人甜笑的苏语默让他觉得碍眼,用那样子用别有居心的眼神看着苏语默的王志 宇也让他觉得碍眼!他们站在一起多像一家三口啊,该死的一家三口!该死的苏语 默! “有空多带带琪琪,爸爸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李乔说完,再没看苏语默一眼, 就径直往前走去。他这话表面上是在指责王志宇,却又像是说给苏语默听的,他想 要告诉苏语默,人家是做爸爸的人了,不要再肖想。 李乔的态度那么冷淡,王志宇还是跟了上去,两人似乎有话要说,那些暂且不 谈。 且说苏语默,自从李乔出现,她就整个人僵成了一块。李乔靠得那么近让她有 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他的呼吸似乎透过空气喷在她的耳朵和脸颊上,她那面对着 他的整个侧脸都火烧火燎地发烫起来。 有些潜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蠢蠢欲动,她想起了那些在一起的日子里,夜夜 不离的欢愉,他的身体,他的律动,他的呼吸,都像是突然破土的藤蔓从身体的深 处缠了上来,把她整个人都控制住了,让她不能动,不能言。 可惜,他本就是她攀不上的高峰,现在,他更加高耸,而她却沉入谷底。其实 最让苏语默痛恨的,不是她和他的差距,而是她的理智,那个叫嚣着让她放手,又 告诉她,她永远也无法放手的理智。 当李乔的衣服擦过苏语默的脸颊时,苏语默才猛地回过神来,他出现到现在竟 是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苏语默愣愣地站着,心里满满的都是李乔刚刚的眼神,她恨不得自己就变成一 根木桩竖在当场算了,那样自己的目光才不会下意识地想要追寻李乔的身影。 李乔……南桥……原来,他已经混得这么好了。 有一句话说的好,相恋时的思念叫爱情,分开后的思念叫犯贱,而苏语默,她 就是一个贱到底的货!苏语默在心里狠狠地鄙视自己。 没多会,柳树对那一溜的冷兵器不感兴趣了,扯着苏语默的衣袖,想要去别的 地方看看。可是苏语默却突然提不起精神来,只得任柳树拉着四处瞎逛。 中午,展馆还有免费的午餐,苏语默和柳树吃了一些,接着逛。柳树的兴致很 浓,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可是苏语默却累得两条腿都抬不动了。勉勉强强又逛了 一个多小时,苏语默才带着意犹未尽的柳树出来。 小孩子嘛,一离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开始犯困,柳树也不例外。苏语默带 着他在展馆外面等着打车,他就开始点瞌睡了。苏语默没有办法,只得把他抱起来, 没想到这小家伙看起来没多大点儿,抱起来倒像块大石头似的,苏语默一抱着他根 本站都站不起来,只好抱着他蹲在地上等车。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银色的奥迪Q7,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摇下,随即传来不 容置疑的命令,“淮兼,孩子交给你,等他醒了,带他找他妈妈去。你,上车!” 苏语默还没缓过神来,眼见着一个男人把柳树从她怀里抱走,急得连礼貌都忘 了,大吼道:“你想干嘛,你土匪啊,抢人家孩子!” “再嚷嚷,我让人把他丢垃圾堆里去!”李乔坐在车里冷冷地说。 苏语默立即就闭了嘴,她晓得李乔说话从来说一不二,想当初她养过一只小猫, 她喜欢得不得了,就差同吃同睡了,李乔不待见它,说把它扔垃圾筒里,还真就把 它扔垃圾桶里了,扔完还不许她去捡。她养的第一只也是唯一的一只宠物,就以这 样一个光辉的结局,离开了她的身边。 怎么办呢?上车。谁让她生就了这副欺软怕硬的性子。 后悔,真的很后悔,早知道打死也不上车,或者当时撒腿就跑,也不用像现在 这样,杵在客厅里,被某人的目光凌迟。苏语默似乎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后悔,空闲 的时候,她往往会一遍遍重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然后设想,如果不那样的话会怎 样?如果这样的话会怎样?或许她有时候真的能设计到最好的方式,可惜“如果” 是谁都想要,却谁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如果再回到过去,她是不是还有离开他的决心和勇气? 是不是,还能那样头也不回地走开?分开,其实也是一种折磨。好的,时间磨平了 伤痕,消磨了记忆;不好的,就如她,仿似把那些纠结她的记忆放在酒窖里酿着, 时间越长,越红艳,越辣口。 他是有理由痛恨她的,除非他不屑。 李乔还是不说话,苏语默其实最怕他这样,他要是吼她几句,或者,做点儿什 么?不要想歪了,是真的做点什么,比方说工作啊,看报表啊什么的,或许苏语默 还不会觉得那么纠结。可是,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目光却 一秒也没有从苏语默的身上挪开。 苏语默就坐在李乔对面的布艺沙发上,以前,她和李乔住的那个公寓里,也有 这样一套布艺沙发,苏语默无聊的时候还给沙发DIY 了几个卡通靠垫,没被李乔唾 弃死。可是现在,她坐在自己喜欢的沙发上,却如置砧板。李乔,到底想要如何对 待她? 好久,真的是好久,苏语默甚至感觉似乎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似的,李乔终于开 了金口,不是苏语默熟悉的那种冰冷语调,而是,淡淡的,就像那种白开水般的清 淡。可是这种清淡得让人感觉不到情绪的声音,才更让苏语默感到胆战心惊。 “她给了你多少?” 苏语默心中一凛,立即知道李乔指的她是谁。他说的是他妈胡曼秋。 “10万……真的是10万,给的是一张支票,我本来以为凭支票拿钱得密码的, 原来不用……”苏语默本来还想接着痛斥那张支票给她带来的麻烦,可是被李乔那 样破皮剔骨似的目光包裹着,她实在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其实她也知道这个时 候说这个有点儿不着边际,可是她紧张,一紧张就容易话多,她这个小毛病,他是 知道的。 “10万?!”很显然,李乔的涵养被这个数字生生拧碎了,他的声音忽地提高, 就好像一块巨石,扑通一声坠入深谷,那声音不一定有多响,但是足够让人屏气吞 声。 他生气了,气得不轻,这是肯定的啦,哪个男人会对一个拿了钱离开自己的女 人有好感?如果当初爱得死去活来,再相遇,一定是催人泪下的虐恋情深;但是像 他和她这样处于付钱享受和拿钱生活这种关系的男女,遇到这种拿钱走人的天雷剧 情,该是什么结局呢? “其实还有……一条珍珠项链,那是我私自带走的。不过,当初说好了是送给 我的,我带走也是应该的!”苏语默憋着一口气,开始狡辩,其实,她倒不觉得李 乔真的能想起那条项链的事情,不过,早交代,早好,省的被他挖出来增加罪名。 气氛又僵了一下,李乔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失去理智。然 而心里的那股子暴怒,就像是雨后春笋吧,在他的四肢百骸窜长,这个该死的女人! “10万你就满足了?苏语默,你是太蠢,还是我太廉价!” 李乔忽的站起来,指着客厅墙上的那幅画道:“那张纸都还值100 多万,我就 值十万?!”这次他真的是怒了,整个人像是一只下山的猛兽一样,煞气四溅,苏 语默有一种感觉,李乔想要撕了她,是那种血淋淋的,可见血液迸溅的摧毁。 “我……”苏语默实在无言以对,她有点儿怕,也有点儿胆瑟,不过10万对李 乔来说也许不过就是一张纸的边角,可是对她来说,尤其是对当年的她来说,是一 笔巨款。 那年,她爸爸去世后,她家在J 市的住房就被用于抵债和赔偿,而在乡下的房 子又早就被叔叔婶婶住了。她身上只有八百几十块钱的情况下,过了整整一年,呵 呵,难以想象吧,一天只吃一根五毛钱的馒头条的日子。……10万,对曾经过着这 种日子的她来说,怎么可能只是一张纸片? 她前无进途,后无退路,才默许了他提出的“养”,这种关系。 “养”并不是个好词,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住人家的,就应该忍声吞气,抛弃 尊严。其实,苏语默是非常感激李乔的,当年她才高三,人品不出众,样貌没特色, 说得难听点就是一无是处,或许也就低眉顺眼的姿态做得好一点。他选择了她,就 像一个富家公子选择了一辆车,一个千金小姐选择了一匹马,他选择了她做他的专 属品,是掉品儿,掉架子的事情。所以,没人知道他和她的关系。 那年,他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了。偶尔,他也会在离她学校比较远的一家书店等 她,然后默然无声,却非常默契地把他需要的东西写在一张纸条上交给她,由她替 他购买。他需要的东西总是很多,从细微的日常生活用品,到一些难寻的书啊,碟 啊之类的,总是需要她花好几天的时间才能集齐。她不得不为此而忙碌在J 市的每 个角落,尽管那年,她正好高三。 他养着她,然后,她为他服务,这就是他和她的关系。所以,当有人拿出一笔 钱来让她离开时,她不就应该像是被辞退的工人一样,另谋高就吗?还有……其实, 她更想用那笔钱告诉自己,她和他的差距,不给自己做梦的机会,这便是她当时的 选择。 “苏、语、默!” 苏语默的愣神,让李乔怒火更盛,他猛地扑过来辖制住苏语默的身体,用力地, 似乎想要拧断她的骨头似的,狠戾地压着她,他的力道带着焚毁一切的火焰,他的 手沾着火,甚至,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身体……他的一切,都像是一块烧红 了的铁一样,滋滋地溅着火花,苏语默又痛又怕,尖叫出来,“啊,痛!” 她这边“痛”字刚出口,那边,李乔已经狠狠地咬在她的锁骨上,他的一只手 足够控制苏语默的两条手臂,他的另一只手毫不怜惜地就撕开了她的上衣,从那破 碎的棉衣里钻了进去,抓捏住了她的柔软…… “痛、痛!”苏语默大声地嘶叫,可是那叫声在李乔听来不过是附赠的乐趣, 她叫得越响,他咬得越恨!手下也越是用力,似乎被他捏着的不是她的肉,而只是 一块没有感觉的沙包一样,而他想要把里的沙子捏出来看看。 “痛,痛……啊,痛!” 出血了,一定是出血了,苏语默咬紧下唇,因疼痛而生的尖叫声还是溢出了唇 瓣。良久,他终于松开了口,像一只尚未餍足的魔王一般,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苏语 默说:“这就疼了吗?你那么轻轻松松离开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承受这样 的痛?嗯?”他的尾调上扬,那是他责问别人时的习惯性语气,他要的绝对不是辩 白,而是承认,和悔改,其实,不需要悔改,因为在他面前犯了错的人,他根本就 不会给人家悔改的机会。 那么,苏语默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 果然,苏语默刚刚舒缓了一下锁骨处的疼痛,李乔那带着她的血腥味的唇就压 了上来,不管不顾,就像是一只疯狂的食蚁兽一样,他的舌头,在她的唇里,如地 头蛇入侵,根本不给她回缓的机会。他想要生生从她的唇里,吸走一切她的生息。 她的灵魂,甚至她的思想,都因为这暴虐的吻,而迷糊起来。 她反抗不了,她也没有提起精神来反抗,那只在她的胸前造虐的手,猛地探了 下去。然后,没有一点前兆地,狠狠刺进了她那干燥的密地,她的臀本能地剧烈收 缩,抵抗着突然而来的入侵。 “唔唔……”好痛啊,可是很连呼吸都快没有了,要怎么喊痛? 就在苏语默以为,李乔要把她折腾致死的时候,李乔微微松开了她的唇。呼吸, 呼吸!苏语默忘了他的手指还在她的身体里,只知道张开嘴,拼命地呼吸。“呼~ 呼~ ”她的胸高高下下地起伏,她的眼,迷离似困兽。 就是这个样子,总是不忿,不满,不爽,却依然忍耐的模样,把李乔硬生生压 在心底的回忆又勾了出来。 苏语默想得不错,李乔恨不得把她撕碎了吞下去。有哪个女人会像她一样,拿 了钱就离开他,再遇时还这样理直气壮?那么,他算什么,他李乔的骄傲算什么, 他李乔的感情算什么! 要是这个女人是一块饼就好了,那么他就可以一点点碾碎她,让他看看她的心 到底是什么长的! “养”?有哪个男人,哦不对,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大二的学生,愿意拿出自 己存下的零花钱为她在外面买房置家?有哪个男人会为了她放弃家族的支持和财产, 愿意为了她白手起家,仅仅因为害怕将来会有人歧视她的地位?又有哪个男人,会 像他那样,等她的关注到无望,用那样幼稚的把戏——让她给他买东西,来吸引她 对他的注意力? 有谁可以,像他那样,恨不得倾其所有,只想要让她把目光滞留在他的身上! 他李乔什么没有?他李乔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他李乔什么样的游戏没有玩过? 可就是为了她,他小心谨慎地珍惜,藏藏掖掖地掩护,就怕外界的闲言碎语会伤害 到她。可是她呢,区区10万块,她竟然就拍拍屁股走了。 这是什么样的奇耻大辱! “啊……”李乔又压了上去,那根在苏语默的体内盘旋的手指,因为苏语默本 能地挤压,动弹不得。那种熟悉的紧致,和蠕动,把他深锁在心底的YU念都勾了起 来。他狠了狠心,强迫自己脱离了那致命的吸引,一抬手把苏语默的裤子整个地剥 了下来,板着苏语默的腰把她翻了个身,一巴掌就朝她的屁股打过去!“啪~ ”这 声音又响又脆,苏语默又羞又痛,心里不免也冒出火来。 打着她能忍,就没有脾气了吗?她也是人,也是皮肉长的! “你打我,李乔,你TMD 的凭什么打我!”李乔怎么也没有想到,以前被他吼 一下,三天不敢吭声的苏语默竟然也有反抗的一天,一不留神,那个光着屁股的女 人,像是一只被惹急了的猫一样,冒出了尖爪子。 女人打架,莫过抓、咬、挠,拽、捏、掐几个字,苏语默的力气比不上李乔, 她要是扇李乔一下,估计就跟给他挠痒痒似的。所以,她扑上去就拽住了李乔的头 发,然后发了狠似的咬在了李乔的耳朵上! 你道是苏语默想要做女版拳王阿里吗?当然不是,她对李乔的身体可也是了解 的,李乔最敏感的地方就是他的耳朵,那么,好,就让她的牙齿好好伺候他一下吧! 对天发誓,苏语默真的很少爆毛,记忆中好像就幼儿园的时候和同班的小胖子 打过一架,那次的结果是什么,现在她已经记不得了,可是这次,她不想输。 想象一下当下的情景吧,苏语默衣衫褴褛,说得更准确一点儿就是,上边斜拉 着几块布,下边,光光的什么也没有。可是,那股子狠戾,竟然不比李乔弱多少。 此刻,她的两只手堪比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正狠狠地拽着李乔的头发,而两条腿 不管不顾地圈住李乔的腰,跟一只疯魔了的野猫一般。 她的力道不见得有多凶猛,可是李乔一时不查还是被她反扑住了,倒在沙发上。 苏语默心里真的有很多愤恨,三年,哦不,应该说是记忆中所有被压抑的委屈、 不满,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凭什么她混一口饭吃这么难!凭什么她得战战兢兢忍 气吞声!凭什么李乔可以这么欺负她!凭什么!凭什么! 苏语默力气也许不大,可是咬得可不轻,因为没多会儿,她的嘴里就溢出血液 的腥甜味来。这味道一涌进大脑,就在她的脑袋里,如爆竹一样噼里啪啦地炸开, 五彩缤纷地,炸得她猛地回过神来。 她这么打,这么闹,李乔竟是分毫未动,他不怕疼吗?这么一想,苏语默下意 识地抬起头来去看李乔的眼睛……这回,她真的魔障了…… 苏语默一直觉得柳子木的眼睛非常漂亮,凤眸斜挑,桃花迷离,可是李乔的眼 比他更深邃,更狂狷,更让人挪不开视线。他的眼睛就好像是无边的大海,又好像 是无底的深渊,更好像是加注了魔法的诅咒,一入眼,便摄魂夺魄。 也许,控制住苏语默心神的不止是他的眼睛,还有他的气魄,他不言语,不动 弹,就像一只稳操胜券的猛兽瞅着一只垂死挣扎的小白兔似的。他无惧,于是,她 胆颤。 扑通、扑通,是谁的心脏跳得这样毫无章法?应该不是李乔的,那自然是她的 了,她打人闹腾了,她泄愤了,可是她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苏语默的大脑就像 是一只转得脱速了的轮轴一般飞速翻滚着,让她口干舌燥起来。 李乔微眯了一下眼睛,把那眸光眯成了更加危险的波度,“咬啊,怎么不咬了?” “我……”苏语默本能地舔舔唇,松开了爪子,可是,大腿内侧,那紧紧贴在 李乔身上的肌肤却烫得要烧起来。李乔的身上还有一件衬衫,可是在苏语默的触觉 里,竟是空无一物的,就好像她的肉正紧紧贴着他的,怎能不火烧火燎? 苏语默下意识地就想要挪开身体,可是李乔怎会让她如愿。他的一双手紧紧禁 锢着苏语默的腰,强制她保持着羞人的姿态。苏语默甚至不敢挪动一下,因为就在 她的臀后,某个棍装坚硬物体,正顶着她。 李乔又问了一声:“怎么不咬了?” 苏语默哪敢再咬,唯一的希望就是早日脱离了这煎熬罢了,她语带求饶地说: “我……不咬了!” “不咬了?”李乔的声音并不见起伏,不知道他对苏语默的这个答案满不满意。 在这貌似平静的言语下,他的手已经不再是钳制,而是细细地揉捏着指下的肌肤。 那儿还是记忆中的嫩滑,苏语默也如记忆中一般,在他的抚按下立即涨红了脸。 别看李乔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其实他的心神也不安宁。这种情况下谁能安宁? 苏语默当然不知道,在李乔的眼里自己有多么诱人,她白皙的腿压在他黑色的衬衫 上,强烈的色差,刺激得看的人,血脉愤张。可惜苏语默还不自知,总是想要挪动 身体,脱离掌控。她动,他也动,渐渐地就变成了磨蹭,熟悉的,让苏语默脸红心 跳的磨蹭。 “你……不要动,李乔……”苏语默的手臂撑在李乔的胸口,像请求,却又好 像是撒娇。刚刚让她疯魔的暴虐一下字就泄了气,只剩下软绵绵的腔调了。 李乔哪还能控制,三年了,三年的YU念聚集起来能汇成一汪湖泊,就等着在今 天这样的情况下爆发一次,所以,即便他能控制,他也不想控制。 三年了,他和她,都还熟记着彼此的身体。 男人习惯用攻击表达思念和愤怒,女人习惯用包容和迎合,抒发情感。不知道 是谁先开始的,李乔不再是那个冷冽的冰山,苏语默也不再是那个嚅嚅诺诺的小女 人,两个人身形有差距,力道有大小,可是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却难分高下。苏语 默性格虽然软弱,可是她也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更加舒服,她像一条无骨的蛇一样 缠绕着李乔的身体,恰到好处地,在他激烈的时候稍稍退且,在他略略慢下来的时 候下劲儿迎合,隐隐地由她控制着力道和速度。瞧瞧,这样的苏语默,谁能说她是 木头? 可是换句话说,李乔怎么可能是弱势?只不过,男人的欢愉除了来自身体,还 来自内心的感受,他因为她的欢愉而欢愉,所以,他可以假装不知道她的小心眼, 一次次试探她喜欢的速度,她喜欢的力道,甚至她喜欢的体位。 人,真的不能只看外表的,看外表,谁能想到李乔能做到这一步? 缠斗,最后就变成了这种情况,从沙发,到床上,两人累的时候就柔柔地依偎, 缓缓地动作;缓过力气来的时候,就竭斯底里地纠缠,撕心裂肺地大叫。尤其是苏 语默,一会儿像只家养的宠物狗一样摇头晃尾地厮磨,一会儿像一只野猫似的又咬 又捏,竟是比先前闹腾的时候更狠。 这场仗,谁胜谁输,谁能断定呢?至少,他舒服了,她也感觉不错,算是双赢 吧…… 或许,李乔和苏语默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情人节,今天是情人节,他们 两个一个强大到不需要情人,一个弱小到找不到情人,竟然阴差阳错地选在这么一 个具有美好意义的日子里纠缠在一起。 这一夜,对成年的男女来说,不惧任何意义,当苏语默在欢愉之海沉浮的时候, 她一遍遍地这样告诉自己——不惧任何意义、不惧任何意义…… 可是,这个情人节对某些人来说,意义重大,比如……柳子木。 柳子木一直等在大剧院的外面,从人流如潮,熙熙攘攘,等到人稀星疏,冷寂 萧条,苏语默一直都没有出现。他的车后座,甚至后备箱里,堆得满满的都是玫瑰, 这些玫瑰是他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指使了几个好朋友帮忙才搜集来的,有几百朵, 或者上千朵吧,情人节的玫瑰,比钻石更难买,搜集这些确实花了他不少时间,可 是如果这些花能换到苏语默的一个笑容,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是苏语默…… 她没有来。 从一开始的甜蜜期待,到最后的心灰意冷,他等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所 有感觉的木头人一样,人来人往间,自然有不少人投来关注的目光,甚至有大胆的 女生走过来想要搭讪,都被柳子木毫不客气地骂走了。 他的手机被他摔在地上,支离破碎,车里的花也被他从车里扔了出来,踩得稀 巴烂,可是还不解气。苏语默,该死的苏语默!柳子木恨得牙痒痒,可是他知道, 不管自己有多么恨,再见到那个对着自己傻傻笑的女人,他还是会心软,还是会想 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然后幻想她是不是会自己发现,他、柳子木,喜欢她。 苏语默,苏语默……柳子木猛地踩下油门,一遍遍在心里念着她的名字,她什 么时候才会把他放在心上,才能记得她答应的事情,才能发现,有一个他在喜欢她 …… 这个时候的苏语默,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太累了,累得连自己在哪儿,和谁在 一起都忘记了。 第二天,苏语默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惊醒的,她这个人纯粹就是一个乌龟性子, 遇事的时候就缩进龟壳里,惹急了也能窜出头来咬人一口。所以,当她发现自己正 以一种非常不要脸的模样躺在人家床上的时候,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爬到客厅 去接手机,而是找鞋找衣服,想要快点儿逃离现场。 还好,还好李乔竟然不在。苏语默用让她自己都惊讶的速度,穿衣,穿鞋,往 外冲……可是,是谁告诉她李乔不在的,她这边还没有打开大门,一回头就看见李 乔站在身后,脸色阴阴的,风雨欲来的感觉。 他的双手揣在裤袋里,冷冷地看着苏语默手里的手提包,也不说话。其实并不 是他不想说,只是,当亲眼目睹昨天晚上还在自己的身下辗转啼吟的女人,一大早 就像甩瘟疫似的想要逃跑,实在难以平静,就怕自己一开口会说出恶毒的话来。 苏语默还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 那边,被李乔的目光冰冻着的苏语默,自己先按耐不住了说:“我想……想回 去了。” “回去?”李乔不远不近地站着,让苏语默无法忽视却又感受不到他的情绪。 李乔的周身似乎都被冰流控制着,那种被欺骗的耻辱、愤怒、不甘、恨……搅 得他的胃都泛起酸水来。刚刚他怀着那样喜悦的心情让江淮兼到柳子芽那儿帮苏语 默搬行李,却得知苏语默竟是和柳子木住在一起的,她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她竟 然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早就应该知道的,苏语默她不是一个单纯的人,利用完他 就又攀上了另一个。三年前,她那么潇洒的离开就是因为找到下家了吧。 最可笑的是他,还一直为她辩解,一直告诉自己她是有原因的,她是迫不得已 的。原来什么原因也没有,硬要归结出一个原因来,也许就是当年的他还没有足够 的资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吸引她。 苏语默,还真是不要脸啊! 李乔面无表情地看着苏语默,久久没开口,他的眼中像长着无数的仙人掌一样, 刺得苏语默无以适从,“李乔……” 苏语默话音未落,李乔已然转过身去,他从餐桌上拿来钱包,打开后取出一叠 钱递给苏语默说:“自己买药,这些应该够了,一般的小明星也就这个价!还有… …”他仿似厌恶无比地甩了一下手,接着说,“瑶瑶马上要从国外回来了,这件事 我不希望让她知道,该怎么做,应该懂吧?”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事更伤人了,你想象一下撒,一个之前还在床上和你颠龙倒 凤的男人,无情地给你一笔钱,要你买药,要你封嘴,谁受得了?好吧,苏语默肯 定会买药,肯定不会泄露出去,可是这种感觉还是很屈辱。 还有那个名字,瑶瑶……多动听啊,一定是个美人吧,李乔这下子该满意了, 从此郎情妾意,郎才女貌,幸福美满,百年好合……哼,和她苏语默又什么关系, 难道害怕她会纠缠不清,蹦跶出来捣乱不成?李乔真是想多了,她苏语默三年前没 这么做,三年后自然也不会这么多。 只是没想到她三年前没心没肺地做了他的情人,三年后还是心甘情愿地躺在了 他的床上。呵呵,不怪李乔,只怪她自己,怪只怪她自己,犯贱啊! 有钱就是大爷,多拽啊,什么事都给钱。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三年前,他妈 妈拿钱来让她和他了断,现在他自己拿钱来了断,都是钱,都是了断,三年前她能 拿,现在也能拿。钱吗,谁嫌多了不是? 对,就这样想。床上的那种事情,谁能说出个胜负来,他李乔把她看成鸡,她 还把他当成鸭呢。在酒店找鸭那还得花钱,这个不用钱还有收入,而且百分之百身 强体壮,没病没痛。哈哈,多好,是不是? 眼睛为什么越发难受,不,她没有哭! 这多好的事啊,这三年来,苏语默多少次为了自己贪了人家钱的事心存愧疚, 现在看来,贪对了,人家还嫌贪少了呢! 苏语默心中越想越恨,不由暗暗幻想,等她有钱了,她也塞一麻袋钱扔李乔面 前,指挥他在床上摆各种姿势,让他在上面就在上面,让他在下面就在下面,要他 快就快,让他慢就慢,不合心,本姑娘就甩鞭子,还得让他边哭边抹眼泪星子,没 水珠滴下来还不成!出出这肚子里的怨气! 想着这个,苏语默觉得心里彻底舒坦了。她一边往公交车站牌走,一边心中搬 弄着千万种折腾李乔的方法,想象着他那一张冷得千年没变化过表情似的俊脸,在 她的面前哭倒求饶的样子,心里的那像山一样压着她的郁闷,瞬间烟消云散。 看看,她哭地球也转,不哭地球也转。她没饭吃她挨饿,别人还是撒着欢地花 天酒地,所以,让她伤心的不是李乔的话,也不是李乔的无情,是这该死的天,该 死的钱,该死的生活…… 李乔就站在透明的玻璃窗前一直注视着苏语默,看着她抑郁着出门,看着她喜 笑颜开奔跑。他的表情一直没变,还是那样冷冷地,甚至带着狠戾。或许他自己也 不知道,此刻让他生出暴虐之心的是他自己还是苏语默,但是可以想象,他原本打 算把苏语默逼回来的心开始动摇了。她,也许正如他妈妈所说的那样,不过就是个 有钱就能上的贱货! 想到这儿,李乔狠狠地踹翻了脚边的椅子,他并不是一个喜怒于色的人,可是 此刻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把那些无法发泄在苏语默身上的愤怒都倾注在了房间里 的家具上。 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不知道我的心思,我不懂你心中所想,却偏偏一 个比一个嘴硬,如果李乔早早地告诉苏语默他的想法,两人也不会分隔三年,如果 苏语默不是自卑到倔强,她也不会遭遇到么多的是非痛苦。能怎么办呢,这就是人 生。 李乔的别墅,离着公交车站好一段路,苏语默越走越轻松,好像这一路走来, 从她口袋里掉下去的不止是李乔给的那些钱,还有压在她身上三年都没法子解开的 心结。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苏语默终于走到了公交站牌下面,她掏出手机来打算看看 时间,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翻开一看,是一个带区号的外地号码,想想,额…… 好像是老家舅舅那儿的电话。苏语默想了想回拨了过去,电话没多久就被接通了。 外婆,呵呵,老家那儿除了外婆还真就没人想到要给她打电话的了。苏语默很 期待外婆给她打电话,但是又怕接外婆的电话。她常常不知道该跟老人说些什么, 她一无所有,一事无成,不能接她来享福,回去又没有住所,只是徒增伤感而已。 而且,每次跟外婆通话,老人总是会三言两语就挑动她的情绪,让她想起那些 上了铁锈般红红惨惨的往事。她其实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是,每每这个时候 也难免心中阴郁。尤其是今天,李乔那个该死的有钱鬼暴发户,才刚刚那样羞辱了 她,让她心中委屈如滔滔大海,无处倾诉。 果然,外婆一开口就是埋怨苏语默没有回去,还有就是申诉她那不负责任的女 儿,总之,老太太就是有这个本事,句把两句话就把苏语默的心给润湿了,颤颤悠 悠开始跟着伤感。后来,苏语默酝酿了好久,才平稳了声调,故作轻松说:“外婆, 我也挺想你的,这不是想着带男朋友一起回去看你嘛。” 她其实不想说谎,可是老太太最操心的就是她的终身大事,常挂在嘴边的话就 是:我们语默要是结婚了,那我闭眼也是开心地闭的。看看,也就提上男朋友的事 情可以让老太太开心一会儿。 果然,老太太当即收了凄楚的语调,略带兴奋地说:“真的吗?太好了,你们 什么时候回来?还是算了,等你们回来肯定要到暑假的时候,我去J 市看你们吧。” 额…… 男朋友?她哪儿来的男朋友!她不过就想要打个马虎安慰安慰老人,没想到老 太太这么立竿见影地就说要来J 市。苏语默想了好几个理由想要打消老太太的想法, 可是都徒劳无功。 挂了电话,苏语默叹了一口气,侧头看向窗外,一排排的建筑飞速地往后退, 流光飞影,毫不犹豫。她突然感觉有点儿累,要是,她妈妈在身边多好,她就可以 依偎着撒撒娇,或者抱怨发泄闹脾气,可惜…… 李乔,终归不是她该给予想象的男人。 唉,外婆要来J 市了,男朋友的事情要怎么办呢?找柳子木?看来不行,柳子 木的模样不是老太太合意的那一款,而且柳子木在上学呢,说了也不像。该找谁呢? 现在开始相亲找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嫌晚? 苏语默这么一阵胡思乱想,公交车到站了,下了车,她下了车心里还是恍恍惚 惚的。想来想去还是得找柳子芽帮忙,她在医院工作,认识的人也比她多弄不好能 给介绍个,也说不定。 回到柳子木的住处,苏语默才又想起了另外一件非常非常伤脑筋的事情,她居 然忘了昨天晚上还约了柳子木。天啊,烦心事都聚在一天了。不管怎样,还是先跟 柳子木道歉为好。可是,打柳子木的电话,他竟然关机了,看来这回气大了。 最后还是打电话给柳子芽,万幸,她竟然没有提柳树怎么是由别人送回去的事 情,苏语默也乐得不需要说谎。 “子芽,快给我想想办法!”苏语默一开口就一溜地把她外婆要来看她和她男 朋友的事情告诉了柳子芽。 柳子芽听完,切了一声说:“我说多大的事呢,不就是要找个男人吗?我说苏 语默,你又不缺胳膊少腿,又不面残弱智,你怎么就怕自己找不到个男人!这事, 包我身上,我保证在这几天里就给你找个100 分的好男人,让你外婆来的时候看到 你们情深似海的模样,圆了老人的心。” 柳子芽这么一说,苏语默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嘴里当然马屁不断,“子芽,全 靠你了,你说,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切,别这样,姐寒碜。不过话说回来,苏语默你本事蛮好的啊,今天早上我 翻手提包,发现那两张票还在我包里呢,你说你和我儿子昨天是怎么混进去的?” 柳子芽似乎知道了点儿什么,明知故问。 怪不得没找到票,原来柳子芽光给了她儿子,没给她票啊,昏头。苏语默知道 柳子芽在旁敲侧击什么,但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只好打哈哈了,“遇到个 老同学。哦对了,柳树还好吧?” 苏语默故意岔开话题,柳子芽也就没有追问,“他好着呢,昨天得的那一套COSPLAY 的童装道具服,他都穿了好多遍了,现在没准在家里等着他爸给他拍照片呢。” “那就好。” 苏语默三岔两岔赶紧挂了电话,她害怕柳子芽再追问昨天的事情,更害怕自己 会不由自主地去想,想起李乔鄙夷的目光。 他,从此以后会对她更不屑吧! 呵呵,有什么关系,本来就不打算再见面了,不屑就不屑吧。她是苏语默啊, 苏语默要好好生活,要开心地生活,这个愿望,谁都无法改变! “苏语默。” 苏语默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门“啪”的声被推开了,柳子木脚下虚浮地走 了进来,随即,扑鼻的酒味充溢了房子的每个角落。苏语默不待细想,冲上去扶住 柳子木说:“子木,你怎么了?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