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第十四章青天自有通宵路(1) 第十四章青天自有通宵路 初春的第一缕阳光从残破的后院矮墙照进来,我终于熬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天。 可是,在这个冬天里,我知道了,比冬天更寒冷的,是人心。 积雪渐渐融化开,我用瓷碟装了雪水,撕掉身上薄衣的一角,开始慢慢而庄 重地擦拭自己的身体。重新审视这煎熬的一年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迹,除了肮脏, 还有累累的冻伤。当初的如玉雪肌隐藏在了青紫的瘀痕之下,但是我想,只要小 心保护,还是会恢复过来的。 第一枝嫩芽在越过颓墙的树杈上破出,那新鲜的几乎不真实的绿色带给了我 无尽的希望。还有鸟儿,因为这里人迹罕至,很多的鸟在树枝上搭巢建窝,唧唧 喳喳,好生热闹,我再不感到孤寂。可是,内心的不甘与愤恨一直在啃噬着我, 让我在每个半夜醒来,感受彻骨的冰冷,更多的是,让我清醒。 当天空变得如一匹蓝色缎子的时候,后院矮墙终因年久失修坍塌了一块。那 日,我坐在院中听到" 轰" 的一声,回过头,眼前波光粼粼的湖水,暮色浮光掠 影般淡笼其上,缕缕轻柔,缥缥缈缈。不知为何,我的泪在看到浩渺的水面后, 不由地掉落下来,心在剧烈地跳动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涌漫周身。 夜半小心下湖,用白天摘下的树叶花瓣擦洗自己的身体。水波荡漾间,一轮 明月破云而出,洒下清辉点点。我感受着水波温柔地轻抚,好似他温暖的手,环 抱着我,不由有些沉醉。 尔后,将带来的竹篮推入水中,看着它越荡越远,嘴角浮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竹篮里只有一块素帕,上面是一首词。词本身也许不会震慑人心,但那是我咬破 手指书写其上的,暗红的颜色加上不再净白的素帕,无限悲凉萧索,一如那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 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 我并不期望沈羲遥本人能捡到,即使是哪个宫女、太监也好。这词很适合吟 唱,只要能传到他的耳中,给他内心一丝波动,不要让他在那些莺歌燕影中徘徊 而将我遗忘,就好。 初春的天总是那么蓝,那么透,我常常一看就是一整天。每日夜里我都去湖 中清洗自己,逐渐,衣服上的污垢淡褪下去,肌肤也逐渐恢复了最初的白澈。只 是,消瘦无法改变,但只要恰当地掩饰,依旧能有不一样的风情。我依旧在等待, 用这些时间,恢复我自己。 那天的云好轻柔,一朵朵如棉花般,柔柔地漂在天上。有轻缓的风,时不时 地吹拂着我的面颊。我闭了眼,感受春天美妙的气息,感受枝丫间新生芽的清甜 味道,突然,有东西从面上轻抚而过,我一惊,睁开眼,一只明艳的蝴蝶风筝落 在我的身后,静静地躺在没有修饰的草地上,鲜艳夺目,蝴蝶翅膀精美的花纹, 是用上等彩釉绘出来的,色泽明亮,质地优良。可以想象,这风筝的主人,地位 不低。 远远地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一些女子的声音,口气中有高傲的成分。我轻 轻一笑,朝着苍天一拜,将自己的面容用轻纱掩了去,捡起风筝,静默地站立。 感谢苍天,这么快,就给了我一个契机。 " 咦,这里没有人啊。"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 也没看到风筝。" 脚步声多了起来。 我躲在房门后,手里紧紧抓着那只风筝。 " 这地方,阴气森森的,看着就害怕,还是快回去吧。" " 那怎么行?这风筝可是皇上御赐给娘娘的,丢了怎么交待啊?娘娘还等着 呢。" 隔着门看去,两个宫女站在院中,一个小心地看着四下,眼里流露出害怕, 另一个强作镇定。 " 我们去那后面找找吧。" 她们说着,就要朝后院走去。 我浅浅一笑,依在门上,看着她们明丽的身影消失在廊柱后,但她们的说话 声依旧传了过来。 " 惠姐姐,我真怕,这里,可是冷宫啊。" " 这里才不是冷宫呢。" 另一个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 都说这里是个废弃 的院子,以前是皇上一个妃子住的地方,那美人受人诬陷,为表清白自尽了,后 来,这里便开始闹鬼,很是厉害,都说这里离冷宫太近,沾了不少的晦气。" " 难怪呢,不过,咱们进来的那条小路真是隐蔽,若不是惠姐姐你发现了, 哪里走得到这儿啊。" " 要来也是可以的,就是要进那冷宫,后来这里都打通了。可是,冷宫门前 的守卫怎么会让你我进来啊?" 那个被称作惠姐姐的女子说道。 " 就是,看他阴沉的脸,没准就是主子来都不会让进呢。" " 主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别瞎说。" 那惠姐姐斥责的声音响起。 我轻轻一笑,主子?主子为何就不能来? " 找到没有啊?" " 没有啊,这里都没有,可是眼见着掉进这院子里的嘛,难道……" 那说话 的声音已经恐惧起来。 " 大白天的……不会的,我们先回去吧。" 我看着她们的身影走了回来,手上紧了紧,可是我没有迈出脚步,那两个丫 头是没有任何办法的。所谓的小路,恐怕就是皓月为何能神不知鬼不觉进来的原 因吧。我不会用那小路出去,我要有个正式的名头出去。 我看了看手上精妙的风筝,美丽的花纹在暗室里依旧能反出五彩的光,我想, 如果真的是皇帝所赐,那么,她们一定会再回来的。 晌午之后,又有脚步声传来,我靠在门上,树影婆娑之处,走出一个秀雅端 庄的女子,身着浅赭色绫罗宽边竹叶裙,天青色鸳鸯玉带飘摆,鬓发如云,桃花 满面。有那么一瞬,我似乎看到了刚入宫的自己。 " 主子,您慢点,小心。" 那个叫惠儿的宫女小心地搀扶着这个女子,从一 处土坡上走下," 我说主子,这种地方您干吗非要来?这里……" 惠儿没有说完,那女子盈盈一笑:" 毕竟是三郎亲赐的东西,我怎能弄丢呢? " 三郎?我的心一震,这应是她对沈羲遥的称呼吧。再看眼前的这个女子,竟 是那日在紫碧山房中被紫鹃唤作的" 怡姐姐" 。心像被人用力揉了一下,不疼, 但却极酸,像极了未熟的青梅,只一口,就有泪流出。如今,她应是沈羲遥最宠 的女子了,可被唤作" 怡妃" 了。 " 哎呀,雪儿,回来!" 惠儿一声惊呼,我顺着她的声音看去,一团雪白冲 着我跑来,仔细一瞧,是只白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