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章一八泪别离(3) 她越来越像一只囚在笼中的鸟,种种声色,渐渐遥远。 往昔缱绻历历在目,忽然却作劫难。又能,怪谁? 怪只怪,自己不舍得。 她蜷缩着,蹙眉微笑。 然而,时至五月,恰逢白弈二十五岁生辰,宫中赐下吉贺,随之而来,还有 一卷锦绣祥云的丹朱懿旨。 太后懿旨诏曰:白氏女墨鸾,世出良门,贤淑有德,赐封文安县主,诏麟文 阁女史,即刻入宫供职。 封县主,入内廷。 闻讯,她如遭雷击,呆怔许久,终于在天阙来使赐下朱卷的一刻,两眼发黑, 倒了下去。 终于懂得,愈是寸土不让的战争,愈似波澜不惊。 醒来时,第一眼瞧见的是静姝。 静姝哭红了眼,直拉着她的手不放。 婉仪坐在榻边,不远不近,表情淡而不明。 墨鸾努力坐起身来,翻身想下地去,却浑身无力,脚尖才触着地面,人已跌 倒下去。 “小娘子别起了!”静姝慌忙扶住她,拼命将她按回榻上。 她不依,咬牙站起身来。 她却听得婉仪道:“阿妹快歇着吧,一家子,不必拘礼。” 她闻之一寒,僵了许久,忽然道:“殿下,若我……我不愿入宫去……” 婉仪道:“阿妹说什么傻话,荣封县主,奉诏入宫,这是皇祖母的恩典,也 是家里的荣耀,可是好事啊。” 闻言,她猛抬起双眼,盯着面前的女子,许久,跌坐榻边,“哥哥呢?” “阿妹身子不好,多歇息才是。”婉仪应道。 她不再看婉仪,只是固执地盯着屋角的花架,又问了一声,“哥哥呢?” 婉仪神色一窒,静默,忽然起身,拂袖而去。 只在那一刹那,她的泪终于淌了下来。她躲进幔帐堆积中,将脸埋在膝头。 许久,一双温暖的手将她从角落里抱出来。 她抬头,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她问他:“我非去不可么?” “如果你不想去,我就带你走。”白弈轻轻拭去她的泪痕。 墨鸾一喜,几欲惊呼。但很快地,她的欢喜冷却下来,她看见了,他眼底深 深的为难。 她从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从来都是那样独当一面,无所不能。 啊,是啊,他怎么能丢下一切带她走,她怎能让他这么做。 她惨然,却勾起唇角,抹了抹脸颊,“哥哥,你听过那个关于凤鸣湖的传说 么?” 白弈微怔。 墨鸾道:“我听说,凤鸣湖的源头是潜山里的龙吟潭。相传,龙吟潭中卧着 一条骊龙,是从天上被罚下来的,只因他对西王母坐下的金翅凤凰生了情孽。上 界天宫容不下这般的离经叛道,摘去了他颔下的骊珠,剜鳞抽筋,罚他在这九渊 寒潭中思过。 “但这骊龙却情深不悔,日日夜夜呼唤着所爱,龙吟不绝。人们敬之畏之, 便将那潭名作龙吟潭。而那一汪清波粼粼的凤鸣湖,是凤凰为骊龙落下的眼泪。 “可你知道凤凰为什么哭么?”她说时,眸色缥缈,仿佛遥遥盯着什么不可 触摸的东西,忽然却敛了回来,抬眼望着他,“凤凰之所以落泪成湖,不是因为 生离死别,而是因为她不忍心,眼看着千龙一骊的他失了骊珠,生生地被剜了神 龙筋骨,囚在一方狭小渊潭,再也不能遨游九霄。”她的眸子乌黑如墨,澄清而 又深邃,“我答应过,我相信你的。”说着,她小心地伸出手去,轻扣住他的五 指。 一瞬,白弈只觉心乱,锐痛,不由得紧紧握住她,却只能望着她,相顾无言。 此时此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更不知该如何解释。 毫无疑问,是婉仪。他知道,但他绝没想过事情竟会在他手掌心中脱轨。 他原本一腔怒火升腾,想去寻叶先生,问个清楚明白,这样大的事情,为何 全瞒着他。 但才走到半路,他停下了。 再没有别人能够瞒他,除了父亲。 他愣了半晌,苦涩自哂。 有人玩火,有人添柴,有人冷眼旁观,暗自嗤笑。 他必须送阿鸾入宫。太后懿旨,是试探,也是考验。此时的他,还没有犯险 冒进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