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章二五魏大王(1) 章二五魏大王 我家阿鸾不嫁你们姓李的! 将至入冬,天渐寒,青草茵上也结起一层薄薄霜花,远远望去,透明的白。 魏王府的仆人们正忙着扫霜。不远处,两个披着薄棉纶的侍婢捧着两叠新锦 缓步走来。 其中一名小些的叫莲子,细声道:“荷姊,你说,大王是将莺歌和燕谣给了 牙婆,还是……” 荷花面色一变,慌忙看看四下,摇头道:“你好端端的胡说这些做什么。” “我怎么胡说了。”莲子撇撇嘴,道, “咱府上也从不曾豢养美伎,好容易 大王收两个,又给王妃死活撵了。你想她俩还能活么。我听我那做工役的阿兄说, 他夜里起来小解,瞧见莺歌和燕谣在府院里飘啦,满嘴里都是血,舌头都没了呢! 唬得我阿兄当时尿了一裤子,连滚带爬躲回杂院去……我看呀,她俩多半是没了 的。谁家的娘子这么凶蛮,大王都快成怕妇汉了。” 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荷花吓得面如土色,忙掩住她的嘴,斥道:“快别胡说 了,给娘子听见,你的舌头也要没了!” 莲子扯开荷花的手,顽皮地吐吐舌,笑道:“怕什么,娘子不是回娘家去了 么。” “是呀,我不在就不怕了。你不如干脆爬进大王帷帐去。”忽然,一个女声 凉凉地在身后响起。 莲子与荷花惊得猛回头,顿时手脚虚软,诺诺地说不出话来。 面前那女子瘦高的个子,削肩蜂腰,一身窄袖胡骑装扮,长发也不戴花做髻, 而是用一只描翠长冠束起,很是精神气。她便是魏王妃胡氏。此刻,她脸上已是 阴霾密布,更令人瑟缩的,是她不离手的马鞭。 这位魏王妃并不是普通女子,而是出自将门,其父胡广禄原是与殷孝之父一 同出疆场打突厥人的将军。皇帝赏其刚猛,委以肃正吏治,平边后,将他召还神 都拜任吏部尚书。胡广禄膝下有独女,闺字海澜,乳名叫做阿棠,自幼习武,胡 服骑射,便是这位魏王妃。她那一条马鞭,连魏王李裕也敢打。 之前,李裕忽然招了两个乐伎回府来,她与李裕大吵一架,狠抽了李裕两鞭 子,一怒之下回了娘家胡府。眼前她突然回王府来,两个婢女唬得魂不附体,自 知有罪,低头俯首缩在一旁不敢动。 但胡海澜却只睥着两个婢子冷笑,既不动手,也不说话,眸光闪动,不知在 想什么。她身后跟的仆人奴婢们也各个垂着头,默不作声。 正此时,却有人声响起,“你们两个,怎么又惹娘子生气?” 胡海澜抬眼,见一道人影晃上前来,锦袍深靴,玉冠堂堂,自是魏王李裕。 那小莲子见大王来问话,正想应嘴求援,却被荷花一把拽住,话到唇边又咽 了下去。 只见李裕上前来,揽住胡海澜,笑道:“我还正准备去接你,你怎么自己回 来了?” “哦,原来大王是不想我自己回来的。”胡海澜白李裕一眼,冷道,“我再 不回来,怕是这府上的婢子们都要不记得主母了。大王既然来了,可好做个评判, 有人告我虐杀你的宠姬。大王若也觉得我是个悍妇,不如便即立一纸休书,发放 我还家罢了。” 闻言,李裕眼神骤然冷冽,“来啊,”他冷声令道,“将这两个贱婢拿下, 各杖五十,教牙婆来领走。” 此话一发,两个侍婢登时魂飞魄散,哭喊告饶起来。李裕只不心软。 眼见两个小婢被拖下去,胡海澜一惊非小,“你这是做什么?”她怪道, “这样两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杖五十,非打死不可。” 李裕忽而一笑,揽着胡海澜的腰将她往堂内拉,边走边柔声道:“阿棠,你 莫要再生气了,你若再不开心,我便将这满府的婢子都打发了,一概换成男仆, 可好?” 胡海澜本还冷着脸,听他如此说,扑哧笑出声来,“我只怕到时,里坊街头 都要传大王有那分桃断袖的癖好。” 李裕不以为意,乐道:“那便将仆人也打发了,我来替娘子匀墨描眉。” 胡海澜大悦,笑道:“洗马、扫院大王你也干么?” 李裕笑道:“满府上就只余你我二人了,还洗马、扫院做什么,只待在屋里 不出来罢了。” 二人亲昵说笑,回了内堂。李裕凑近胡海澜耳鬓阖目深吸一口气,“你也狠 得下心,这么久不回来。我去找你,胡公连门都不让我进。”他手沿着海澜腰线 轻揉,叹道,“你再不回来,我只好乘夜去翻胡公府上的院墙了。” “哎,你搞的什么,大白日的……”觉着李裕一双手在自己身上乱忙,胡海 澜拧眉叱了一声,却是脸先红了。 “这许久了,我可是连手都没摸到一下呢。”李裕横竖摆出一副耍赖模样就 要纠缠。 两人倒在榻上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李裕还嫌不足,又去扯海澜腰带。胡海澜 双颊绯红,忙推开他,整了整鬓发,道:“行了,我还有正事儿同你讲。” “什么正事急火成这样?”李裕依旧赖在海澜身上不起。 “你的十二妹夫,那新走马的吏部侍郎,你要不要听?”胡海澜略略挑眉。 李裕闻声一顿,放了手,问道:“白善博?他怎么了?” “怎么?”胡海澜道,“你就不觉得奇怪?他在皖州好好的,做什么突然回 神都来?回来也就罢了,莫说升迁,就连平迁也谈不上了。甘心来吏部做个侍郎, 受人差遣。你道旁人都怎么传?都说他怕是犯上了什么才给召回来避着。” 李裕托着下巴听得饶有兴致,问道:“胡公怎么个说法?他不是入了你阿爷 手下了?” 胡海澜一面理着被李裕弄乱的长发,一面应道:“我阿爷可说了,这白氏子 不是个好相与的后生,心思深着呢。” “哦?他做了什么?”李裕微扬眉。 胡海澜道:“倒也未见他做得什么大功绩,一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谨慎架 势,但入职不过三日,便人人都道他好了。” 李裕道:“他也不曾拜会胡公?” 胡海澜摇头,“不曾。他若干这等事,我阿爷也不这么说他了。你知道阿爷 最厌这个。”她顿了一顿,接道,“阿爷有心试他,叫他协办黄御史差管的几个 京畿官案,结果他一去,也不多插手,就先理了口供和名册,然后默声不响地递 了份给黄御史,不知道的怕还以为他是御史大夫的文书童子呢。后几日案审完了, 宅家大赏黄御史得力,黄御史长了脸,来我阿爷处大大夸赞了他。我阿爷就与我 说了,这人沉着做事,还只做给该给的人看,别人未必不知他的好处,但那些个 犯党若要寻晦气,可寻不到他身上。”